《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34、主战

　　凌江镜这句话中的意思，再次震得众人不知道如何反应。

　　而不待有人再提出疑问，凌江镜便接着道：“此秘境绝非方天涯亲手所创，否则以这样的能力，早就可以夷平十四州。但是方天涯想要借用此秘境的时空流转之力，豢养忠心于他的天魔，仿效昊天倾覆天下的野心，却是昭然若揭。”

　　公冶长德长叹一口气，道：“方天涯的确野心勃勃，不得不防备。江镜，你知晓这秘境的来历吗？”

　　凌江镜摇了摇头，道：“也许是数千年前力可通神的先辈留下来的，我不知道此秘境的来历，但是我知道方天涯一定没有完全掌握这个秘境，他不敢身涉其中，对境中的状况并非全知全感，他应当甚至会担忧我能从境中全身而出，是因为我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控制此境。”

　　越云天之前已经将从方天涯那里听来有关幽冥境的来历告诉给了凌江镜，此时见凌江镜这样说，就知道他是不想多提，越云天由此想到，凌江镜应当还隐瞒了一些在幽冥境中的见闻。

　　岳逢霖点头道：“怪不得你说襄城魔患之事，可能是方天涯因为你而设的局。但却不知徐掌门情况如何，唉。”

　　凌江镜神情一黯：“十七年前，我师父必定也是被方天涯设计，落入幽冥境中，但时隔不到五年，我再入境时，境中只有一个魔物提及在百年前见到过我师父。而我在秘境中经历的时间，与现世基本相仿，也是十二年多。至于其他，我已经无从得知。但是，我相信我师父一定还在境中。”

　　徐菲一直凝视着凌江镜，听闻此言，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一直保持沉默的顾裴之在此时开口，问：“如何才能救师兄出来？”

　　凌江镜斩钉截铁地答道：“找到方天涯，打开幽冥境。”

　　顾裴之望向众人，道：“诸位掌教尊者，大家以为如何？”

　　越云天心中一动，知道这场仙盟大会，至为关键的一点马上就要来了，而厅上众人，此时皆面面相觑。

　　数息沉默之后，合气宗副掌教田远率先道：“依照凌真人的意思，当是与魔宫开战了？”

　　凌江镜干脆利落地坦然答道：“是。”

　　田远没想到凌江镜会如此直接，怔了怔，一时间竟没顾上问下一个问题。

　　厅中氛围迅速沉重起来，桐华岛岛主林洛平接着缓缓道：“仙盟与魔宫之间，确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现在，是否便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呢？从昊天之祸止歇，至如今也不过区区三十载而已，四海域内，仍然需要休养生息，贸动干戈，必定引动天下局势，届时一场生灵涂炭，恐怕在所难免。”

　　桐华岛在瞿州之南的海域之中，东隔玄海与龙潜岭最南的群山隔海相望，虽不比西州明月楼首当其冲，但若战事起时，也极易成为魔宫下手的地方。

　　而岛主林洛平的这一番话，的确也很有道理，合气宗田远接着道：“的确，四海承平越久，十州内涵养的清气灵气便越多，而杀戮再起，只会让怨力浊气充斥于天地之间，此时不会是合适的战机。”

　　凌江镜：“所谓先下手为强，此时不是战机，难道要坐视方天涯蚕食侵吞天下其余十州么？真要等到方天涯动手的时刻，恐怕他已经掌握幽冥境，彼时若是他手中有天魔力量加持，天下十四州都要尽在其手中了。更何况以方天涯设计我师父以及襄城魔患之事，谁知道下一个遭殃受害的会是谁？姑息养奸，只会长其气焰，诸位还能安枕高卧到几时？”

　　凌江镜说这番话的时候，语速加快，语气加重，他手握重剑在厅中环顾，举步之际，那高大身形带来极强的威势，既挥洒自如，又充满了凛然正气，而当他的目光扫视到众人身上，几乎无人能与之锋芒相接。

　　越云天静静凝望凌江镜，心想这应当才是昔年他作为掌门首徒时的风采，越云天想起自己还未跟随凌江镜去枫山修行时，在偶然的极为盛大的场合中见到凌江镜，他那时站在徐掌门身边，要显得更加意气风发一些，而如今他器宇轩昂依旧，举手投足间则是杀伐决断，相较过去，令人在钦佩敬羡中有些许畏惧。

　　在凌江镜这番诘问之下，有不少人交头接耳，越云天凝神观察，发觉尚有许多人仍在欲言又止。

　　看来向魔宫宣战，在座半数以上的人，都顾虑重重。

　　接着，凤仪派护教章显此时接道：“凌真人言之有理，只是襄城魔患之事，现在只有陶管华作乱之举得到证实，关于魔宫在背后引导，并没有实质证据，倘若向其宣战，恐怕是师出无名。”

　　章显此时接话这样说，越云天倒有些意外，因为凤仪派弟子此次死伤惨重，身为护教，知道背后有魔宫插手，更当恨之入骨才对……等等，越云天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了，凤仪派是个小门派，此时应当是担心仙盟以为襄城魔患中死伤的弟子们讨回公道为由向魔宫宣战，导致魔宫盯上凤仪派。

　　但倘若真是如此，未免也太……

　　凌江镜冷笑一声，目光中已含愠怒之意，冷冷道：“师出无名？即便暂且不论襄城魔患中死伤惨重的弟子，就是我本人站在这里，由我来指出幽冥境的存在，就已经是师出有名了，难道手握重器，屡屡派魔将祝焱带魔兵驻守龙环山，还算不上挑衅之举？”

　　章显一时踌躇：“这……”

　　“凌真人对于挑衅之举的看法，从来都是别出心裁。”卫广泽忽然跳了出来，嘲讽道：“襄城之患，本来的责任就在于陶管华，凌真人说及自己在幽冥境中的遭遇，也不过只是一面之词。与其论及如何与魔宫交战，不如讨论一下陶管华何以会有今日，如果当初明月楼未将他直接赶出去，焉能有这样的祸事！可怜康儿……”

　　越云天怒不可遏，而未等他出言，师卿芳已经冷笑道：“卫先生恐怕是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神智尽失，否则怎能说出如此堪称为魔族孝子贤孙的言论？怪不得令郎当年举止无状，看来是家风如此了。”

　　卫广泽此言的确分寸尽失，而师卿芳也丝毫不留情面，卫广泽的长子卫康远此时忍耐不住，怒道：“明月楼主未免太过刻薄！我弟为陶管华所害，这件事情，追根溯源，与凌江镜、越云天这两人也脱不了干系，如今凌江镜以此为理由，气焰如此嚣张地想要号令诸位掌教尊者向魔宫宣战……”

　　越云天忍无可忍：“两位悲痛欲绝，神思不属，的确为人之常情，不如少歇片刻。世上没有陶管华，也会有别人，凌师哥只是说清事实，陈明利害，诸位掌教前辈自有判断，何来号令之说？如今大局为重，还请两位不要在这里东拉西扯，扰乱大家思绪了。”

　　卫广泽横眉立目：“无知后生，也敢在此放肆！”

　　越云天正待回答，凌江镜已经嘲讽一笑，道：“阁下倒是很擅长倚老卖老，却不知除了轻言妄动，断送本门弟子性命的取死之道外，是否还有别的真知灼见了。”

　　凌江镜话中之意，指的就是此次襄城魔患中，卫家不服顾家管辖，撤回卫宅而招致祸患的事情，卫康宏也正是因此而死。在座众人虽不明细节，但经凌江镜一说，便都心中有数了。

　　卫广泽怒得满面通红，卫康远见状更是暴起怒道：“哼，真知灼见？凌江镜，你以为你又算什么？你若真有本事，便该自己亲身前往魔宫，抓住方天涯，何必鼓动大家出战？什么是为了大局？！我正是看不惯你这等张狂之状！师卿芳，你也不必得意，你西州明月楼，能跟魔宫动得起手吗？当年即便是你父母在世，也……”

　　但闻一声充满杀伐之气的琵琶声响，犹如裂帛，震得厅内嗡嗡作响，完全将卫康远的话压了下去。

　　师卿芳手中现出当日与万千蛊虫对战时所用的那把黑檀琵琶，这琵琶是明月楼的家传名器，名为弦决，她素手拨弦，琵琶弦动时，空中音浪形成数把紫色飞刀，倏然间射向卫康远！

　　卫康远口不择言，说及的正是师卿芳平生最恨之事，她被彻底激怒，发难只在一瞬之间，卫广泽与卫康远见状迅速拔剑抵挡，连挽数个剑花，挡下了飞刀，但是从这两人略显迟滞的动作来看，那飞刀中所蕴含的攻击之力非同小可。

　　而下一刻，师卿芳已经怀抱琵琶跃身厅中，乐声激昂，而卫广泽父子头顶上方出现了一把巨大的紫色琵琶虚影，向着他们压了下去，卫广泽父子二人在那琵琶状气浪笼罩之下，全身衣袍翻飞，只得咬牙提剑去挡。

　　接着，两道灵流同时向那琵琶紫影袭去，却是凌江镜、顾裴之同时出手了，只听“当”的一声，半空中灵气向四周逸散，琵琶影消失，卫广泽父子二人脸色发白，但仍旧是控住身形，勉力站在原地。

　　师卿芳身体悬浮在半空中，仿佛是并不愿落地，她望向卫家父子，神情倨傲，说：“如何？二位以为我会和你们一样甘做缩头乌龟，只会窝里横么？”

　　师卿芳露了这一手，众人方知她已经修行到了何等地步。

　　而师卿芳垂眸，伸手轻抚弦决，弦决便发出几声清扬的音节，她看着这琵琶的神情几经变换，格外温柔，但当她再抬起头来望向卫广泽父子时，就立刻变得冷厉：“我明月楼与方天涯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明月楼上下，没有不日日夜夜等待着还报血仇的，我一定会以方天涯的头颅祭拜我父母的英魂。卫康远，你当感谢顾剑尊与凌江镜出手阻止，你给我记着，胆敢再让我听到你拿明月楼旧事胡言乱语、狺狺狂吠，哼，我下手绝不会留情！”

　　师卿芳说完，先看凌江镜，再转而望向顾裴之，斩钉截铁道：“明月楼主战，只待仙盟发令，便当与方天涯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