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33、仙盟大会

　　越云天被这一句话勾起了当年的回忆，也不知道凌江镜话中之意是不是在责怪自己，心中一沉，就有些失神。

　　凌江镜见状，帮他扣好腕甲，道：“走吧。”

　　凌江镜、越云天和薛少成走进顾家大厅时，诸多门派的掌教尊者已经在落定座次。

　　顾家、沧山派、九华剑派、天机阁、桐华岛、明月楼、合气宗、凤仪派、卢蓬派、卫家、卢家的掌教尊者们依序而坐，顾家为主人之位，顾裴之占客位之首，除此之外，瑶城东方皇室也派人前来，被列席至极尊之位。

　　许许多多的小门派未到，当世三大顶级剑派，只有玄霄剑派掌门人陈伯端未至，除此之外，能排进前十的大门派共到了六家，这已经算是仙盟大会非常高级的阵容了。

　　凌江镜一进入大厅，所有人的目光便向他们望过来，厅内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安静，迎着这些前辈道友们或是探究或是怀疑的目光，凌江镜的神情始终十分淡定，而越云天这十二年来也没少见过大场面，此时也能收敛神色，处变不惊。

　　宗英玄和欧阳铭此时也已经站在大厅正中，只待凌江镜来到，便向众人陈述清楚襄城此次天魔现世的来龙去脉。

　　宗英玄看到越云天时，明显还有点担心，越云天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宗英玄便给了他一个眼色，让他到师父身边侍立。

　　越云天游目一扫，发觉其他弟子自然也都是在自家长辈之侧，他走到顾裴之身边，恭敬施礼道：“师父。”

　　顾裴之伸手在他手腕上一搭，随即点了点头，越云天心中有点感动，道：“师父，弟子无事。”

　　随后越云天便和徐菲一样，在顾裴之身边站定，他环视周围，一眼便看到了明月楼楼主师卿芳。

　　师卿芳此时仍然以面纱遮挡相貌，但是气质服饰，相当显眼，给人一种美貌绝伦之感，而她此刻端坐在那里，面容上丝毫不显任何其他情绪，风采气度，绝对能担得起一个大门派当家人的身份。

　　越云天想起凌江镜拒绝师卿芳时说的话，不由得有点走神，他心中茫然，忽然想到，凌江镜和师卿芳相识的时候，自己甚至都没有进入门派中。

　　“此次襄城之事，极其复杂。”凌江镜在场中刚一开口，周围顿时一片安静，越云天的思绪也马上被拉了回来。

　　只听凌江镜语速不徐不疾地说：“顾前辈已经命人整理了所有受害弟子的物品，三十一人，找到了二十五人在万宝堂中所购的法器，其余六人的物品还在搜寻中。但是基本已经可以判定，陶管华和蛛人是通过这种方式控制受害者，这些弟子使用万宝堂的法器，要么会中玄蛊冰丝之毒，要么就是中骷髅幻音虫的毒。蛛人由此获得受害弟子的躯体和灵魄，通过此种方式实现复生，并且，它还想复生蛊圣。”

　　“而使用魔族秘法复生蛛人的是一名堕入魔道的仙门弟子，此人名为陶管华。”

　　凌江镜说到这里，转而望向师卿芳，师卿芳淡然点头，凌江镜便接着说：“此人当年在枫山无故挑衅于我，后来被明月楼按照门规逐出师门，此人心怀忿意，堕入魔道，多年经营，酿成此等惨案。”

　　众人听完，忍不住皆低声私语，议论纷纷，凌江镜神情淡定，接着高声道：“现在陶管华已经被蛛人所杀，但这件事情，还远远不止如此。这一切的背后，必定有方天涯及其手下魔将的干预控制，当年陶管华被驱逐出明月楼，应当就有魔族盯上了他，诱使他堕入魔道。又教授他为天魔复生的办法。”

　　凌江镜说到“方天涯”的时候，众人神情各异，有人吃惊，有人凝重，有人则明显是在预料之中。

　　凌江镜淡淡道：“当夜陶管华被蛛人挫骨扬灰，蛛人是吸食了他的身体灵魄，才得以转换成最后的半人半蛛形态，从蛛人当时动手的情况来看，也应当是早有预谋。蛛人复生，仍旧心念旧主，我想方天涯应该知道这一点，他一开始的目标，应当也只是想要看修仙界与蛛人两败俱伤，由其渔翁得利。从始至终，魔宫都没有魔头露面，诸位当然也可以觉得，这只是我的猜想。”

　　凌江镜所说的话，每一句中都有许多信息，众人低声讨论，而越云天静静旁观，从他们的神情来看，他感觉到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便应当是事情真相。

　　手持一把折扇的天机阁阁主公冶长德在此时开口，感慨道：“幸而与蛛人那一战，我们并无损伤，听顾老弟所言，此次诛魔，江镜领导有方，沧山派和九华剑派诸位高足勠力同心，各显其能，如今能挫败这样的强敌，着实令人心中宽慰。”

　　越云天早知道公冶长德与凌江镜私交不错，这时候公冶长德作为一大门派之主，这样褒扬凌江镜，越云天顿时感到心中一喜。

　　“多谢公冶前辈称赞。”凌江镜点头示意感谢。

　　他接着说：“如果此事真的有魔宫作为背后推手，那么襄城此次虽平安无事，但以方天涯及其手下魔将的野心与城府手段来看，恐怕很快就会生出新的事端。可怜那三十名受害弟子，已逝者不可复生，被取魂者无法复原，不知道这样的悲剧，将来是否还会发生。”

　　凌江镜所说的，正是众人心中最关键的事情，事涉修仙界和魔宫之间那微弱的平衡，关系到这维持了二十四年的和平是否到了将要被打破的临界点。

　　而提起那三十名受害弟子的惨状，众人心有戚戚，厅中更有不少人低声叹气。

　　如今的天下第二大剑派，天麓山九华剑派掌门人岳逢霖此时开口问道：“江镜，你觉得是魔宫在背后动手，也觉得陶管华复生天魔之举，已经经营多年，那么我贸然一问，你知道陶管华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吗？”

　　这正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越云天先前和凌江镜聊过，知道魔宫肯定是在针对凌江镜，他们选择的时机，和凌江镜破幽冥境而出有很大的关系，但是关于幽冥境的情况，适合在此时说起吗？

　　“魔宫这个时候起事，”凌江镜答道：“应当与我也有关系。”

　　四座屏息，凝神静听，越云天惊讶于凌江镜竟然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了，连忙侧目观察顾裴之的反应，发现师父神情并无半分波动，什么都看不出来。

　　“一个多月前，我从幽冥境中破境而出，方天涯作为境主，自然有所感知，我离开秘境之时身受重伤，加上久离人世，不明世事，因此藏身匿迹，待甄别情况之后归来。而一个月前，襄城魔患始发，我以为当是方天涯知晓我脱身之后，有意为之。”

　　越云天听到凌江镜身受重伤，虽然知道他们再次相见之际，凌江镜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仍旧不由得心中一沉，担忧地望向凌江镜。

　　凌江镜环顾四周之际，却正好对上他这目光，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忍不住笑了笑。

　　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接着缓缓道：“结合幽冥境中所见，我觉得是方天涯按耐不住野心，或将要有大动作了。”

　　一语出，四座皆惊。

　　数息沉默之后，公冶长德最先忧心忡忡地问：“江镜，你在幽冥境中，见到了什么？”

　　这也是越云天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问题，只是从相逢之后，最开始他能感觉到凌江镜还在怀疑他，不肯对他说明，而到了后来，则是种种事情纷至沓来，堆叠在一起，完全没有时间互相解释。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凌江镜在幽冥境中一定寻找到了有关徐掌门的踪迹，而且，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幽冥境是一处涉及时空之法的秘境。”凌江镜此言一出，许多人纷纷望向公冶长德，意思是赞叹他眼力极佳，当年是公冶长德的飞鸢洞察幽冥境异象之后，公冶长德最先判断出此境涉及时空秘法。

　　凌江镜接着说：“当年在龙环山，在座诸位之中，曾有不少前辈同道在场，亲眼见到我被数不清的魔物拖入幽冥境中，我坠入其中，却抵达了一道巨大的深渊，其中群魔从聚，我拼命与之相争，足有十多年，经历九死一生，所杀灭魔头无数。那些魔物之中开灵智者，万中有一，在与我多年相决之间，我得以得知它们在幽冥境中已历百年，而其中有魔头，曾经在百年前见过我师。”

　　随着凌江镜这句话说出，众人皆露出惊讶神情，而越云天马上感觉到身旁徐菲情状有异，他侧目去看，看到徐菲抿着唇，眉头紧皱，呼吸散乱，是一副强逼自己镇定的样子。

　　越云天心中难过，他凝神注意，发现师父眉头紧锁，和徐菲一样，也在紧张地等待凌江镜接着说下去。

　　凌江镜亦望向他们，声音低沉，继续说：“但是我在境中十二年，并未找到师父的任何踪迹，或者留下的东西。”

　　徐菲的眼眶红了，顾裴之神情仍旧。

　　“我对幽冥境内的一切，了解还太少，只是里面时间的流逝之速与十四州内必然不同，里面的空间之广袤，无边无际，我曾经试着在深渊中御剑而行，自东至西，却总是在飞行不同的距离之后返回我熟悉的地方，无从抵达更远。”

　　众人面面相觑，岳逢霖率先追问：“那你是如何从境中成功离开的呢？”

　　凌江镜答道：“想尽一切办法离开那深渊。那深渊的高和深亦如其长，很多年来，离开那深渊是我唯一想要做成的事情。但是在抵达深渊边缘的千里之距上，不止魔气盘踞，群魔环伺，我自身也会受到影响，灵力时常间断，有时更如同肉体凡胎。而且一旦抵达边缘，下一刻又会出现在深渊中的另外一处地方，时空在这里完全混乱无序。而我最后一次尝试得以成功，是因为深渊中的异象。那天大概五六个时辰的时间，那片深渊的天空之中，现出了湖水，倒挂于天边，我猜那是龙环山的山顶湖水，于是竭尽全力一路杀灭魔头，爬了上来，果然得以离开。”

　　越云天静静凝视着凌江镜，他说的很轻描淡写，但是那其中经历过所少艰辛与绝望时刻，仅凭想象，就令人头皮发麻。

　　所有人鸦雀无声，也知道凌江镜所经历的，毫无疑问是千锤百炼，以至于他在境中只用了这样短的时间，就修成了剑心境修道者，成为百年多以来抵达此境的最年轻的人。

　　“我看到湖水出现在天空中的时候，想起了一个出生于境中的魔头死在我剑下时对我说的话，”凌江镜环视众人：“它那时候说，数百年之前，峰峦之上，有天域之水，群魔自其中落下，依魔渊而居，传言说，谁能修成天魔，便可追随天道。”

　　“我想，它所说的‘天道’，便是指方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