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24、事态

　　薛少成在察觉这枚聚灵珠似乎有什么问题之后，就买了下来，准备试试看这聚灵珠有什么问题，倘若掌柜以次充好，那么他或者可以借着将这枚聚灵珠交至顾家、禀报情况的时候趁机见到凌江镜。

　　想到这里，薛少成尝试着将自己的一点灵力注入到聚灵珠中。

　　顾名思义，聚灵珠是用来聚集灵力与灵气的。许多修道者会将聚灵珠作为随身携带的法器，在平时修行时将将灵力注入其中，待到有需要时再提取出来，或者作为法阵的阵眼，而像薛少成这样的锻器师，多是拿聚灵珠来打造法器。

　　这举动薛少成做过无数次，但是这一次他心中却本能地察觉到了异样。

　　薛少成的灵力进入珠身之后，那聚灵珠倏然震动，从珠心处弥散开黑色，就像是墨在水中晕染开一样，而与此同时，薛少成感觉仿佛有无数人同时在自己耳畔低语，发出尖锐嘈杂的声音。

　　薛少成一惊，当即收手，那枚聚灵珠就此滚落在地，而四周恢复了寂静，薛少成环视房间，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窥伺一般。

　　接着，房间四面八方传来奇怪的动静，墙壁门窗，似乎都在极轻极快地震动，那种感觉……就仿佛是有无数虫豸在爬行一样。

　　薛少成立刻意识到自己惹了麻烦，于是当机立断，决意从窗口跳出去，顾家就在对岸不远处，先请求帮助，保命要紧。

　　他立即冲向窗边，窗前却弥漫起黑色魔雾，须臾之间就将窗户封死，而那黑雾中陡然现出一张痛苦的人脸形状，朝着薛少成声嘶力竭地惨嚎。

　　薛少成一惊之下连退数步，却感觉自己撞上了一个人形。

　　他立刻低头，看见一只枯瘦且长的鬼爪从身后抓住了他的胳膊，而源源不断的魔气随之注入自己的身体，薛少成运起全身灵力与之相抗，却如同蚍蜉撼树一样无力。

　　薛少成在极度惊惧之下侧头，余光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头颅，此刻正仿佛极其亲密地要与他头脸相贴。

　　薛少成艰难地拉开一点距离，借以看清楚那女人的形貌，而随后他浑身发抖，嘴唇翕张，颤抖着以极轻的声音说：“……蛛人……”

　　那女人一怔。

　　下一个瞬间，一把泛着红光的重剑撕破窗前浓雾，迎面直飞而来，接着，薛少成听到那女人发出一声极其怨愤的惨叫，显然已被重剑所创，他抓住机会抽出手臂，迅速转到一边躲开。

　　月光从窗外直照进来，铺满房间墙壁的魔气仓惶退散，他看到那女人隐藏在黑发中的眼睛不甘地看了他一样，就迅速在黑暗中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薛少成看见两名修道者从窗前轻快地跳了进来，当先者身量颀长，威势逼人，后面跟着的则轻灵飘逸，风度翩然。

　　“我们不去追么？”
　　“不是本体。”

　　简单对话之后，两人同时转头望向薛少成，薛少成见到他们，睁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越云天上前一步，温声问：“你还好吗？”
　　凌江镜的目光中却全是戒备之意，伸手拽住了越云天的手腕，拦住他继续向前的动作。

　　薛少成：“……还好。”

　　刚才在襄河船上，越云天听到凌江镜说“走”，就马上意识到出事，跟着他一路心急火燎地来救人，幸好赶上了，此时听到险些受害的那人微微有些干涩的声音，凝神细看，才看清楚这人的相貌，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是……薛……”
　　“薛少成，”薛少成向越云天拱手，镇定心神，笑道：“想不到一面之缘，越真人竟还认得我。少成在此谢过两位救命之恩。”

　　越云天一怔之后马上答道：“薛先生客气了。”

　　凌江镜见到薛少成确实无恙，这才放开越云天，皱眉道：“阁下常年在天机城中，难道不认识报信的飞鸢，不知道襄城魔患的事情？襄城周围方圆千里之地，都提醒修道者不要前往，若非我们发现及时，只怕你性命难保。”

　　薛少成面露愧色，说：“江镜兄，这次的确是我莽撞了。不过经过此事，我或许能为解决襄城魔患提供一点线索。”

　　越云天听到凌江镜与薛少成的对话，忽然意识到这两人之前似乎交情不少。

　　诚如薛少成所说，十几年前越云天曾与他有一面之缘，而越云天能将他的相貌记到如今，固然有他长得格外好看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这相貌与凌江镜很有几分相似，只是风格迥异，凌江镜冷峻凌厉，而薛少成却是温润柔和。

　　越云天正思索之际，薛少成已经捡起了地上的聚灵珠，将之交给了凌江镜，道：“这是我今天从城北一家名为万宝堂的地方买到的聚灵珠，刚才我只是稍稍尝试将灵力注入其中，就召来了那魔头。”

　　越云天仔细观察，那聚灵珠此时已经从内部呈蛛网状裂开，其中弥散着丝丝缕缕的黑色，毫无灵流，已经变成了一颗死珠。

　　凌江镜注视着薛少成，低声问：“你看到那魔头的样貌了吗？”

　　越云天注意到薛少成深吸一口气，面露踌躇之色。
　　凌江镜微微皱眉。

　　“我注意到她的手，还有她的头发和脸，”薛少成的声音微微颤抖，强抑恐惧，说：“像是《天魔图鉴》中绘制的蛛人的样子，她的手和眼睛……”

　　薛少成此言一出，氛围顿时凝固。

　　果然是天魔复生。

　　越云天立刻道：“镜哥，我们将少成兄送到顾前辈那里，然后叫上师哥、欧阳兄一起去万宝堂调查情况，那魔头此时一定尚未复生成功。”

　　凌江镜皱眉，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你送他到顾前辈那里，然后再找人与我会和。”
　　越云天顿时急了：“镜哥！”

　　他本来还在想说服凌江镜的措辞，却见凌江镜忽然召出一张传讯符，随着传讯符化成金色光点消失，空中也出现了一行金色文字，那文字迅速成型，浮在空中缓缓摇曳，上面写着：

　　顾家有情况，速回。

　　*****

　　“你做的很好，”夜色已深，襄城南城门外的襄河之上，一个一身拢在黑衣中、戴着面具的男人漂浮在半空之中，他的声音十分温柔好听，有种令人沉溺的迷幻感。

　　而这神秘男人身边，另有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襄河之畔，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这男人的本来相貌很有几分清隽的意思，但是他的半张脸上被复杂的黑色印记掩盖，那印记犹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散逸开来，略略浮凸，线条扭曲，乍看上去既可怖又丑陋。而这男人的目光中，显现出一种积年压抑的阴鸷与狠毒，更令人感到胆战心惊。

　　这有着蛛网印记的男人闻言，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回答道：“不枉大人费心，助我多年布局，如今成败在此一举，我一定不会辜负大人信任。”

　　而那面具男人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一向聪明，自然并不担心。不过距离天魔真正复生，所献祭的似乎还不足够。

　　有蛛网印记的男人道：“大人放心，我已经布下诱敌之计，只待他们前往万宝堂中，便可按照计划行事，届时天魔复生，定能助我实现多年夙愿，报仇雪恨。”

　　“如此甚好，只是可惜，”面具男人道：“魔宫不能暴露身份，此战我无法明面上助你。”

　　有蛛网印记的男人闻言有些忧虑地说：“可是，大人……”

　　“管华，”面具男人道：“你们人间有言，从来富贵险中求，经此一役，只要你能达成任何一个目标，来日魔宫之中，你的地位就只在魔尊和四魔将之下，想想看，这是多少天生的魔族终生都无法企及的高位？你有这样的心性和能力，只要天魔蛛人复生，整座襄城都将在你手中。”

　　面具男子声音不徐不疾，娓娓道来，令人不禁遐想，如此声音的主人，应当长着一副什么样的俊美温润相貌。

　　被称作“管华”的男子显然受到鼓舞，急促呼吸，随即跪下，道：“大人，管华得您相助之大恩，没齿难忘，我一定竭尽所能，完成目标，请大人静候佳音。”

　　“起来吧，”面具男人声音低沉，轻声道：“你的大仇将报，去让那些轻视你、践踏你、逼迫你、害你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吧。”

　　待到“管华”难掩激动与兴奋的背影消失，那面具男人身畔水波浮动，一张女子的脸从水面下浮了上来，破水而出的那一刻，一张未经任何粉饰的脸清新脱俗地令人心生震撼，这是真正的芙蓉出水。

　　而从她的身体离开水面的那一刻，她身上仿佛一点水珠都没有沾染到，她着一袭紫衣，风情万种地拂了拂自己的头发，睁着一双圆而媚的眼睛，慵懒而随意地说：

　　“智圣君真是一如既往，擅长拿捏人心。只是……骗了人家的命还不够，还要骗得人家被卖了都替你数钱呢。”

　　魔族四魔将之中的智圣君，韩琛，却毫不在意，依旧是用那一把好听的声音斯斯文文地说：“生死存亡，都是自己种下的因，倘若他真能挣扎出这一条路，哪怕我向魔尊大人请命，将我的位置让与他呢？”

　　紫衣女子慢悠悠地笑了：“你呀，真是佛口蛇心，说的比唱的好听。若非我有点年纪，见多识广，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要被你骗了去。还好你我之间的合作，从来对咱们都只有益处，而无丝毫害处。”

　　韩琛温声道：“那是自然，你跟我来，只是看看热闹，却全然不肯出半分力气，回去在魔尊大人那里，我该怎么说？”

　　“你这么聪明，当然知道怎么说。”紫衣女子一笑，凑近韩琛，轻柔地打开他的面具，道：“来，让我看看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