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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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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江镜目光之中立刻浮起笑意,越云天注意到他这得意神情,马上就感觉自己是被骗了。
但凌江镜当然不会给他反悔的机会,声音很温和地指示道:“往里面坐着。”
越云天脱了鞋,在床位里面盘膝坐定,动作却仍旧有些迟疑。
凌江镜跟着坐在他对面,抬起一只手掌,道:“时间不多,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得快点。”
越云天本来打算强逼着自己凝神入定,但是凌江镜这么一催促,就更心乱如麻,一时间种种念头纷至沓来,却还是在凌江镜的催促之下将自己的一只手掌与之相抵。
这一瞬间,越云天只感觉到凌江镜的掌心炙热,他被烫的本能想要缩回手来,却被凌江镜牢牢抓住,随即感到彼此掌心的皮肤紧紧相贴,仿佛要融在一起。
“云天,放松,”凌江镜的语调异常温柔:“闭上眼睛。”
越云天听到他这温柔的近乎诱哄的声音,顿时半点抵触之心都剩不下来了,而凌江镜再次与他十指相扣,动作中有种说不出的缱绻意味。
越云天顺从地闭上眼睛,忍不住也牢牢地握住凌江镜的手。
尽管竭力试着放平呼吸让自己放松,越云天还是紧张地不行,手中紧紧握着的凌江镜的手,仿佛是唯一能安抚他心绪的力量之源。
很快,越云天在感觉到凌江镜给与他的磅礴灵力的同时,就发觉自己同外界的联系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那是一种,逐渐失去关于自身存在的感觉。
那感觉就像是外界的一切都在水面上,而他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从那只手开始,一点一点被扯入漆黑的未知之域之中去。
他的手和胳膊已经感受到了沉滞,而触碰他的则像是暗流涌动的水,细细密密地裹住他,却又比真正的水要粘稠混沌,他的感觉也不再那么清晰,好像和周围的一切交融在了一起。
未知的恐惧在这一刻迅速放大,越云天马上睁开眼睛,想要挣扎,但是凌江镜似乎早有准备,越云天刚刚抬起另一只手,就被凌江镜攥住,越云天瞬间手脚无力,而接着那未知的一切很快就淹没了他的一半身体,越云天看着凌江镜,虚弱地说:“镜哥……”
凌江镜目光中全是温柔的安抚之意,此时便倾身过来,越云天在身体彻底不受控制前的最后一刻,感觉自己被凌江镜放倒,凌江镜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在他眼睛上轻轻拂过。
旋即他在一阵晕眩中跌进了混沌。
凌江镜抱着他,给了他完全的支撑,那种眩晕的感觉慢慢消失,越云天重新获得了对于自己身体的感知,他能感受到凌江镜有力的拥抱,近乎悚然地感受到自己是在被审视。
身处于这种五感无法超脱的混沌之中,越云天的意识却逐渐清晰而敏锐,他能感到凌江镜的神识就融于这混沌中,无处不在,此时此刻,不论是身体还是心中所想,越云天都有种凌江镜能完全知道他的直觉。
越云天情不自禁地为此战栗,而他无法知悉凌江镜所想,也就更加成倍的恐慌起来。
“别怕。”
越云天知道是凌江镜在说话,但是他不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只是混乱地通感到凌江镜的安抚如同隔着水面传来的声音,缥缈而模糊。
越云天一时间思绪纷乱如潮水,他自己被这思绪淹没,千言万语,只凝成一句喟叹一样的“镜哥”。
而这显然也激起了凌江镜心绪的动荡,霎时间诸多画面纷涌如浪潮,同样的,越云天不是靠“看”明白的,他知道凌江镜的神识在他的识海中裹挟着自己的一切,凌江镜因为他的这声叹息而开始回忆,于是枫山的漫山红叶、瑶城的满城花灯、石洞中自己酣然沉睡的样子、到陶城秋社,及至于龙环山那弥天盖地的浓重魔雾与尸山血海……
无尽悲怆之意涌上心头,是自从别后,两地相思。
但是凌江镜迅速地克制住了他的所想,越云天未及看到更多,只是那种悲意在心头逡巡不去,既是自己的,也是凌江镜的。
越云天已经快要哭了,他忍不住地想:“从今往后,无论何时何地,我都陪着你,我们再也不会分开,行不行?”
越云天没有再探寻到凌江镜的回答,他的意识趋于平静,他明白应该是凌江镜不能放任两人的神识这样互相干扰而强行要让他陷入沉睡,越云天被无穷无尽的灵力织成的巨网缠缚,彻底沉入到梦境之中。
越云天梦到了自己的少年时。
他在梦中看到的是过往记忆的画面,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小少年,很奇异的是,明明用到的是别人的视角,他却丝毫不觉得奇怪,没察觉出来这是一场梦。
少年身形还未长成,显得有些单薄,但已经是眉目如画的一副好相貌,那双清透干净的眼睛仿佛天生就含情,又带着点讨人喜欢的机灵劲,他眉眼漂亮张扬,鼻子也尤其好看,从挺直的鼻梁到鼻头鼻翼处的转折弧度,精致的挑不出半点错处,加上如玉一般白皙的脸颊和红润的唇,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想摸摸他、碰碰他——就像对待漂亮可爱的小动物似的。
此刻他正一手托腮,另一手放在桌案上摊开的一本书上,眼睛却望着远处山林的轮廓,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他赤着两只脚,一腿盘着,一腿摇来晃去,坐姿随意,衣着也不严谨,连衣襟都微微敞开,露出左边锁骨下的一颗殷红小痣。
越云天看到这情景,忽然明白过来,他这是在等凌江镜回来。
凌江镜走的时候要他把这本《灵台清静经》背得滚瓜烂熟,是因为之前他惹了凌江镜生气——具体的原因越云天这时候已经不太记得,但是总之凌江镜将这作为了惩罚。
《灵台清静经》佶屈聱牙,好不容易没有用词生僻的地方,就会有许多“如是清静时,自能得清静”,“悟者自悟,而非他人能助益顿悟也”,“惊惧忧怖,是为一切不得清静之根源,而清静者无惊惧忧怖”等等之类来回来去的废话。越云天对这本书烦得不行,所以凌江镜才专门让他背这个。
越云天背了一会,忍无可忍,于是放下书,心中坦然地想,他还能怎么罚我不成?
只要我叫一声哥哥,他就什么都不会再多说了。
有恃无恐的越云天已经忘了昨天是怎么和凌江镜争论到红了脸的,只知道凌江镜回来的时候,必定会给自己带点甜甜的吃的,可以是桂花糖糕,可以是玫瑰粉晶酥,也可以是如意豆沙卷。
他翘首盼望,表面上还要装作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好像仅仅只是过了一天,这一天的时间,他就想凌江镜想得不行,却要告诉自己,他是为了那点甜才这么期待的。
等到他看见天边一道红光划过,飞速地落在山林里时,他就迅速地低下头去看书,装作一副很用功的样子。
随后就在眼角的余光中,看到凌江镜黑衣的衣角,凌江镜从他手中抽过那本书,放在一边,说:“别装了,看见你偷懒了。”
越云天听见他这声音,就知道他也已经早就不生气了,仍旧低着头,嘴角却偷偷地提了起来。
凌江镜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从桌案下面的夹层中拿出来一个杯子,又将一壶酒放在桌上,示意越云天给他倒酒。
越云天看着凌江镜空着的双手,问:“镜哥,你给我带吃的了么?”
“没了,”凌江镜淡淡道:“你不背书,就没你的吃的了。”
越云天直接站在了凳子上,单腿跪在桌子上,倾身过去从凌江镜的怀里和袖子里翻了一遍,果然翻到了一包樱桃酥。
凌江镜只是小幅度地躲了躲,意思了一下,就随便他拿走——要把樱桃酥藏在越云天找不到的地方很容易,他这是故意给云天翻到的。
而凌江镜一双深邃凤目中带着难以压抑的笑意,却仍旧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越云天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说:“哥哥,你长得真是太好看了。”
梦境到此,越云天忽然清醒,他会叫凌江镜“哥哥”,已经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越云天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而凌江镜就在他身畔闭目打坐。
而凌江镜现在的样子,除了衣饰之外,面容与梦境中一般无二,仿佛这之间从未经历过任何变化。
他的眉目俊美的张扬恣肆、英气勃勃,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漆黑深沉,却又仿佛盛满万千星河,睁眼时容光慑人,不可逼视,唯有像现在这样闭上眼睛,越云天才敢认真去看他那风格凌厉冷峻的脸。
凌江镜进入他识海之后的事情,越云天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依稀有印象,感到凌江镜待他很温柔。
眼前情景,如旧梦复还,越云天忽然很想像少年时那样,毫不避忌地扑上去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