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83、魔尊

　　这一刻对于越云天来说，是许久以来未得的圆满，他知道了凌江镜内心所想，知道他并不怨恨他。

　　越云天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曾经想过要离开凌江镜，而到了如今，却巴不得听到凌江镜说不放他走。

　　修道者一生之中会面对无数的劫数，活着就是要习惯于此，越云天现在已经不再畏惧任何，只要是能和凌江镜一起。

　　两人执手相对，既有话想说，又仿佛彼此千言万语，已经为对方知悉，任何一方心念一动，另外一个人就能察觉到。

　　“太好了，你们醒来的正是时候！”
　　螭离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越云天马上从床上起身，问：“你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螭离抓住越云天的袖子，绕着他转了一圈，最后感动地说：“你说到做到，帮我挡掉了我的雷劫，自己却晕了好几天，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凌江镜将螭离拎到一边，淡淡道：“注意用词。”

　　越云天笑了笑：“我也很喜欢你，要感谢的话，要不你给我当徒弟吧。”
　　螭离眼神中露出了一点犹豫：“我才不要，我有师父了。”

　　越云天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师父，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那你想学我和江镜的一身本领么？”
　　螭离脸上顿时现出了期待神情。

　　越云天：“那你不拜我为师也行，你给我俩当儿子吧。”
　　螭离马上拒绝：“啊，这怎么能行！这不是平白比你俩矮了一辈么？我才不……”
　　但是他这么说，神情又很挣扎，显然是真的很想学凌江镜和越云天的本领。

　　凌江镜这时候后知后觉，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越云天马上以眼神示意给他留点面子，凌江镜意识到以后越云天在旁人面前，很有可能会这么直接叫他的名字，不再喊他“镜哥”了，他想要立刻纠正回来，但是看到越云天的神情，又舍不得再说他。

　　木雁清和少成这时候也进来了，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少成脸上着急的神情，越云天马上想起了正事：“我晕过去多久？”

　　凌江镜答道：“也没有多久，三天，龙焕、东方宇明、白璇玑和杜放留在瑶城处理事务，木雁清和螭离陪着我带你回来，与少成一起，为你我护法。我陪你入梦，先你一步醒来，还有最后一桩大事需要处理，否则我都不想这么早就叫醒你。”

　　越云天知道凌江镜说的最后一件大事，事关少欣。

　　在人间被长孙鼎所扰，接连发生伤筋动骨的大事的时候，仙盟并没有派人来援，一则事发突然，二则仙盟没有立场，三则仙盟本身，也正在为少欣的事情头疼。

　　东方宇明和长孙鼎安顿了返生林的妖族没有多久，就被到魔域之中整顿完魔兵的少欣重新杀了回去，少欣要求借道返生林，并且不允许妖族向任何人报信，刚刚亲眼见识过少欣杀前任妖君复仇的妖族们，不敢直撄其锋，只得任凭少欣、君御和司月伦带着五万魔将魔兵穿过返生林。

　　少欣的目标无比明确，她要向曾经废除她修为的玄霄派复仇，在此之前，她的亲生父亲昊天就曾经走过这样一条道路，他分兵从梁州冰川南下攻打天麓山九华剑派，自己却奇袭沧山派，最终死在了那里。

　　数十年后，少欣重新踏上当年的路，命运在这里，仿佛形成了一个无法打破的回环。

　　君御能够御使冰川的风雪寒冰，当先打头，为这五万魔兵开出一条道路来，在这条队伍中，不乏当年追随过殷利泽和少欣的天予族、魔族混血后人，他们崇敬强者，崇敬少欣，胜过臣服方天涯，就连司月伦也是如此。

　　作为龙环山决战之后唯一存活的大魔将，她收拢残部，等待少欣，仿佛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少欣有君御和司月伦的支持，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这条路，哪怕她心中知道，这是一次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定，她终将无可避免地面临三大剑派的的围攻，唯有取得先机，灭掉玄霄派，因此最初潜行的路，必须足够迅速、足够隐蔽。

　　为了完成这一目标，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绕进了飞鸢也飞不进的冰川内部，在魔气灵力都不能使用的地方，冻死了很多低阶魔兵，他们昼夜疾行，最终成功绕过了九华剑派和沧山派所辖之地，抵达越州，直击玄霄派。

　　再次见到奚庄的时候，少欣竭尽全力做出一个淡漠的神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内心的恨意有多么炽烈。

　　比之于曾经在伽蓬那里遭受到的屈辱，奚庄予以她的，是无数希望的破灭与精神的绝望，而往后她所受的一切苦，都可以溯源回到玄霄派。

　　当她面对无法逾越的痛苦的时候，少欣所笃信的，既是唯有以强力毁灭过去的一切，才能让自己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新生。

　　唯有抹消掉奚庄的存在，才能令她的内心得到真正的安宁，这意味着她将战胜过去所恐惧的一切，没有人能再对她是否有资格存活于世做出审判。

　　于是在与方天涯决战的一个半月之后，十四州又一次迎来了修道者与魔族的一场大战，这一年，事情多得绝对可以用多事之秋来形容。

　　奚庄因为与越云天在冰川上的一面，正在调查玄霄派内部，寻找故人的遗骸，又听闻人间的种种事情，正在寻找这其中隐藏的联系、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再次见到了少欣。

　　少欣一身黑衣，目光淡然，但其中隐藏着深刻的仇恨，与奚庄印象中的样子，早已经判若两人。

　　他声音干涩，试着劝导少欣什么，最后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
　　少欣冷笑道：“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么？”
　　奚庄最后道：“收手吧，少欣，此时收手，为时未晚。”

　　少欣冷眼看着奚庄：“什么叫做为时未晚？你还想劝诫我什么，以什么样的身份？你要看清楚了，现在的我，已经是十四州中众魔臣服的魔尊，我来，就是为了杀你证道。曾经你对我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以至我颠沛流离的种种艰难，日日夜夜，我丝毫不能忘记，奚庄，如果不杀了你，我寝食难安。”

　　玄霄派众人脸色都很难看，奚庄却很平静，他一直在凝神注视着少欣，想要仔细观察，希望能从眼前的魔尊看出一点过去那少女的样子，但是他失败了，非人所能承受的遭际与经历，使得她面目全非，如今只有故人相见不相识。

　　但少欣的愤怒与恨意是如此的真实，她说得没错，如果一直不认识自己，她才会度过平静的一生。

　　只是现在后悔，也已经太迟太迟了。

　　奚庄最后哑声道：“少欣，如果杀了我，不为难玄霄派的人，你带着你的魔兵返回龙潜岭，从此守在魔域，那么我可以引颈就戮。”

　　少欣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奇闻轶事一般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带着魔兵来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为了杀你？哼，我记性好的很，所有得罪过我的人，都别想活着，我今天来，是要屠了玄霄派满门。”

　　陈伯端闻言终于忍耐不住，怒道：“魔头，胆敢如此猖狂，当初就应当将你斩杀……”

　　他话还未说完，君御拿过一把弓，开弓搭箭，冰凌凝结而成的箭瞬间突破了玄霄派匆忙设置的防护结界，径直射向陈伯端。

　　站在陈伯端身畔的奚庄横剑抵挡，将那冰凌融化。

　　少欣显露出怒容，瞬间威严无比，直指陈伯端，冷冷道：“无耻鼠辈，安敢在此放肆！待我杀了奚庄，一定会将你扒皮抽筋，打得魂飞魄散，以雪当日之恨！”

　　陈伯端瞬间哑口无言，他在这一刻终于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魔尊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人摆布的少女。

　　少欣伸开双臂，袍袖一挥，身后汇聚起接天引地的魔气，天地之间，风雷涌动，少欣带着无尽恨意，道：“来领受你们亲自酿成的恶果吧！”

　　凌江镜、越云天一行人赶到的时候，魔族与玄霄派之间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一天，天际黑压压的一片，地上到处堆集着低阶魔兵和修道者的尸体，但修道者们和魔兵已经停战，因为九华剑派和沧山派的援兵都已经抵达，两边对阵，魔族的数量十数倍于修道者，虽然低阶，但是对于修为不够的修道者来说，也极其难缠，凌江镜和越云天一眼就看出少欣这是奔着屠杀整个玄霄派而来的。

　　半空之中，少欣与奚庄亲自动上了手，天地之间，到处是剑光魔影，君御还在忠心地为少欣掠阵。

　　单凭少欣一人之力，已经能与奚庄打得难解难分，君御的力量，似乎还更在玄霄派之上。

　　顾裴之、徐菲、宗英玄和岳逢霖、欧阳铭等熟人也在，但是并没有出手相助，见到凌江镜和越云天来，众人明显都松了口气。

　　宗英玄向越云天一点头，越云天便走到顾裴之身边，见礼寒暄，凌江镜也跟着一起，道：“顾师叔。”

　　顾裴之温声道：“听闻你们解决了人间的事情，做得很好。”

　　凌江镜示意越云天说，越云天于是道：“东方朔是个很有手腕魄力的人，有他在，可以为东方皇室续命，人间还能太平上很长时间。”

　　顾裴之点头，望向空中：“那么就是眼下的麻烦了。”

　　少成从落地之后，就一直在望向空中，眼中有泪光闪烁，木雁清和螭离在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做安慰。

　　一时之间，众人都安静了，最后还是顾裴之率先问凌江镜，道：“江镜，你怎么看？”

　　凌江镜遥望两边剑拔弩张的修道者和魔兵，看向天际与奚庄斗法的少欣，最后说：“我觉得，再来一场大战，两边会是一场同归于尽的较量，少欣手中会天予族咒术的混血后人不少，甚至有可能有人掌握着禁术，我和云天，之前在瑶城已经见识过一次了。”

　　越云天自然明白凌江镜的言下之意，跟着道：“那种禁术，甚至不能动用龙环山秘境来解决。”

　　半晌沉默之后，顾裴之道：“那就按照你们想好的方式解决吧。”

　　越云天点头，与凌江镜对视一眼，凌江镜于是对少成道：“少成，试试让少欣停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