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77、匕现

　　螭离出得门去，双脚腾空而起，化作一条通体银白，卷着冰蓝色光芒的巨蛇，眨眼之间，便呼啸着飞身至宫门前。

　　登往宫内主殿的白玉石阶前，金眸白发的龙焕和贵公子打扮的东方宇明站在那里，身畔聚集起强大的威压，两人的面容中都充满了愤怒之意。

　　站在白玉石阶顶端的东方朔负手而立，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这两人，而他的身后站着一众文臣武将，同样具有十足的威慑之力。

　　而当螭离从空中盘旋着飞来，落在石阶上变化成少年模样的时候，东方朔的眉毛挑了起来，神情明显变得轻松了许多。

　　东方朔脚步轻快地走到螭离身边，用力在螭离肩膀上一拍，道：“小老弟，你来的正是时候。”

　　螭离丝毫不懂这些人际往来之中暗藏的门道，他也不需要懂这些，甚至没回答东方朔什么，就朝着龙焕问道：“你是龙神的后人？”

　　如果越云天在这里，就能分辨得出，比之当年，龙焕和东方宇明身上都有了一些经历岁月之后的改变，尤其是龙焕，他身上的威势更胜从前，锋芒毕露，有一种等闲之辈不敢直撄其锋的锐利。

　　龙焕冷冷道：“我如今已经是妖君，你是何处来的小妖，为何在此放肆？”

　　螭离皱眉：“你是返生林的妖君，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天生地养的大妖，不认什么君王，我来这里，是为了凑够护佑人间的功德，你少来讨厌。”

　　龙焕上前一步，显然是怒火难抑，而东方宇明很快就如过去阻拦他一样站了出来，他的神情中难掩悲伤，态度坚决，道：“我们来，也不是要伤害这里的凡人百姓，我们也同样是为了拯救而来。”

　　东方朔哈哈大笑起来：“好侄儿，那么如今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拯救呢？妖君不经过人间帝王的同意，便来插手人间政务，何其荒唐可笑？如果你是想要坐这位置，那就不妨明说。”

　　东方宇明难以抑制激动：“我没有要夺位成为人间皇帝的打算！只是皇伯父和老师皆走得蹊跷，背后有什么隐情，我难道能不查个水落石出！如果你在位不正，我难道能坐视你掩藏罪孽，以一己私欲，荼毒百姓苍生？！”

　　东方宇明喊完这些话，眼眶都已经通红，在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位曾经的太子性情一向温顺平和，从未有过这样怒发冲冠的时刻，但是最疼爱他的皇伯父一夕薨逝，全是疑点，敬爱的师长遭受极刑，还被指控为谋杀伯父的凶手，换谁来都无法承受。

　　秘境中数十年如一日的孤寂修炼，已经极大程度上地打磨了这两人的心性，他们好不容易能从秘境中出来，犹如被关了许久的囚徒重见光明，更难得的是发现人间距离当初他们坠入秘境，只是过了区区一月而已。

　　东方宇明早就已经做好了伯父一定已经寿终正寝的打算，万万没料想到还能再有重逢的机会，他和龙焕，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朝着瑶城赶去，结果半途却遭到了暗算，又在法阵中磋磨数日，接着脱离法阵之后，却又收到了少欣屠了返生林的消息，不及会见皇伯父，两人当即前往返生林查看情况。

　　龙焕在群妖们的百般恳求之下接任妖君，岂料刚刚安置好妖族，便又猝不及防地接连收到人间讯息，东方宇明听闻噩耗，怒不可遏，两人星夜前来，便是要将这其中的蹊跷之处查个清清楚楚。

　　东方朔脸色难看：“什么叫做在位不正，荼毒天下苍生？宇明，你受那邪道蒙蔽，误信他是好人，但你知道他所犯下的罪行是何等罄竹难书？你的皇伯父，我的兄长，一直被此邪道投毒，导致身体虚弱，他还用邪法掩饰这一点，将你的皇伯父当做傀儡！”

　　“来的时候看到城外其他各州来的驻军了吗？！”东方朔伸手向远处一指，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已有帝王威仪：“这就是你敬重的那位先生相助平王谋划的事情，一纸清君侧的勤王令，召来这么多的逆贼！你说他是为了帮平王站稳脚跟，还是为了开启一场流血漂橹的大战？”

　　东方宇明脸色极其难看，急促呼吸：“我绝不相信这是长孙鼎先生所做的事情，除非你将证据清清楚楚地摆在我面前。”

　　东方朔广袖一挥：“我身后诸位，全是人证。”

　　接着便有文臣武将出来劝慰东方宇明，其中应当有不少东方宇明曾经信赖熟悉的人，螭离则是一个都不认识，但从他们的态度中，感受到不少人对东方宇明都有故人之谊。

　　这些人历数长孙鼎昔日所做的种种倒行逆施之举，说长孙鼎借助先皇对他的信任毒害陛下，造成陛下年迈昏聩的假象，挑动起平王、景王与齐王争夺皇位，并相助其中行事最为不择手段的平王，在前朝党同伐异，迫害忠良，还推行严刑酷法，又苛捐杂税，大兴土木，徭役十州，种种举措，竟全是要将人间推至万劫不复的末世。

　　接着，便有一名英俊的侍卫，在东方朔示意之下双手呈着一块鲜红的布盖着的托盘，恭敬送到东方宇明面前，龙焕顿时上前一步，挡在东方宇明面前。

　　“早就知道你们要来，”东方朔接着说：“这就是物证。”

　　龙焕皱着眉，悬空掀开了那红布，但见里面是用银杯盛装的药渣，药渣碰到的地方，都颜色漆黑。

　　东方朔：“长孙鼎向先皇投的毒，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你皇伯父撒手人寰之际，脸上已经覆上了一层黑色的死气，整个人瘦得像是一把枯骨。”

　　东方宇明听到这形容，脸色灰败，难以置信地退后半步，他嘴唇颤抖，眼中都是泪水。

　　龙焕一把扶住了快要跌倒的东方宇明，冷冷道：“仅有这些，还远远不足以说明你们所说的就是真相，除非让我们见到陛下和长孙鼎的尸身，届时我们自有判断。”

　　东方朔闻言也冷笑道：“东方宇明，你是要让先帝连死后都不得安生吗？”

　　正当此时，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螭离有些许畏惧地看了一眼夜色，果然远处接着便响起了轰鸣的暴雷声音。

　　东方宇明的衣袍被忽然而起的狂风卷得不停翻飞，他咬牙道：“我所做的，正是为了要安皇伯父九泉之下的心，他待我如同亲子，我是世上最有资格去查清这些的人，我被蒙在鼓里，皇伯父在天之灵，才会不得安生！”

　　螭离一直默默听着，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超过他原有的认知太多，但是之前商议对策之际，越云天和凌江镜就将所有东西都掰开来给他讲过一遍，螭离当时听得勉强，这时候却学到了许多。

　　到了此时，螭离不由得感慨凌江镜和越云天料事如神，迄今为止的种种发展，虽不能说细节完全一致，但是早在东方宇明和龙焕归来之前，他们便预测到了这两人会要求什么。

　　于是螭离开始准备引出他要说的：“既然如此，陛下，你便让这两人看到故人尸身如何？这样的事情无论落在谁身上，都无法坦然承受。”

　　东方朔不答，一名文臣见状，上前道：“天师有所不知，两位要求，实在过分，陛下顺应天道民心而登位，如今由东方……检视棺木，岂非是怀疑陛下登临帝位的资格？别的尚且不论，如果查证之后，我们所说的确凿无疑，难道要让天下人认为，认可陛下为万民之主，应当先经过这两位检视确证的程序？这何其荒谬，又将陛下置之于何地？”

　　螭离就转头望向东方宇明和龙焕：“他们说的有道理，你们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干预此事呢？身为妖君，那必定是不能管人间事的了。”

　　龙焕面带怒色，目光如箭般射向东方朔身后的文臣武将们，道：“你们既然能杀了长孙鼎，东方朔，敢说你身后没有玄门道法的支持？便就是在此刻，你也找来这蛇妖成为你所谓的天师，承认吧，各种力量早已经介入其中，你觉得你能撇得多干净？”

　　东方朔正面容冷峻地要答言，螭离却率先道：“我早已经说了，我独行世间，不受人影响，因为可恶的仙盟修道者抢走了我的冰川玉雪莲，所以特来积攒功德以渡天劫，除了救世以助我自己，我再没有别的心。东方宇明、龙焕，你们也可以像我一样，先撇开妖君的名义，如我一样单纯地拯救瑶城百姓。皇帝陛下，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答应？”

　　两边听完螭离这番话，都安静了，东方朔挑眉：“但说无妨。”

　　螭离看着东方朔，道：“你让他们去查验前皇帝和长孙鼎的尸身，若你们行得正做得端，自然无所畏惧，就给他们查清楚事实，也正好封了天下悠悠之口。”

　　东方朔正要开口，螭离不待他拒绝就对东方宇明和龙焕说：“这样显然是强人所难的，你们提出了要求，也应当付出什么。这样吧，如果你们查清楚真相无误，那么你们就要与我一起，帮助皇帝退走城外那些不怀好意的驻军，保护凡间免起战事。这是很公平的事情，你们两方愿意答应吗？”

　　东方宇明上前一步，率先答道：“我答应。”

　　“好，东方宇明，皇叔相信你，”东方朔也答应地非常干脆，抬手阻止了要上前来劝说的另外一名文臣：“若以瑶城百姓之安危，乃至天下十州战乱不起为条件，孤便让他们来查又有何妨！无需多言，这就带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