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78、长孙鼎

　　先皇的尸身正在停灵而尚未下葬，而长孙鼎的尸身则被扔去了乱葬岗，曝尸荒野。

　　东方宇明先跟随东方朔前往先皇棺木所在之处，就要开棺检视，从东方家族成为人间皇室以来，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是这一次事变，不合乎礼制的地方多得数不胜数，以当前形势而论，也不差这一桩了。

　　龙焕推开金棺，东方宇明看到伯父的枯骨，再也压抑不住，扑上前去放声痛哭。

　　显而易见，先皇是中毒而亡，他的尸身不见腐坏，全身都浸染着黑色，双目圆睁，大张嘴巴，显然是生前遭受了极为剧烈的痛苦折磨。

　　东方宇明看着一向待自己温柔亲和的皇伯父，竟会以如此惨状死去，泪落如雨，一时间几乎崩溃。

　　螭离默默站在一边，凝神打量先皇的情况，越云天和凌江镜，嘱咐他与他们汇合之后，要将一切异常都告诉给他们。

　　龙焕神情中全是心疼不忍之意，一直在安抚东方宇明，他们两人皆是全情投入，也就没有注意到棺木中的先皇，那枯瘦的右手似乎是动了动。

　　螭离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紧接着，那尸身喉头耸动，发出呼呼嗬嗬的咆哮声音，螭离大喊道：“快躲开！”

　　龙焕意识到不对，迅速揽住东方宇明的腰，在他们疾速后撤的瞬间，棺木里的尸身便直挺挺地蹦了出来，然后张开枯瘦的指爪，仿佛受到某种驱使一样，向着不远处的东方朔直接扑了过去。

　　开棺之时，只有他们几人留在这里，东方朔的亲卫本来要陪着，东方朔却异常坦荡，让其他人不必跟来，以免冒犯，螭离看他行事的作风，心中很有好感，于是就默默站在他身边，充当保护。

　　而东方朔胆色惊人，这种情况下还能临危不乱，当即抽剑格挡，不过好在螭离反应比他更快，直接抓住他的衣领将他薅走了。

　　东方朔一边咳嗽，一边心有余悸地螭离道：“多谢了小老弟。”

　　螭离此时惊得脸色都煞白，拽着东方朔一路远远逃开，大喊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东方宇明则是大喊道：“伯父！”

　　那尸身僵硬地转过躯体，又向着东方宇明扑去，口中发出音节变调、难以听清的声音：“还我，命来！”

　　这情景和厉鬼索命也没有丝毫区别了，但在东方宇明眼中，这尸鬼还是他的皇伯父，他一边竭力想要挣开龙焕，一边哭着大喊道：“伯父，是何人害你！我去替你报仇！”

　　龙焕牢牢箍住东方宇明，焦急，却还是很温柔：“那不再是你伯父了，他是尸鬼！蛇，螭离！动手！”

　　螭离怕这东西，拽着东方朔躲得极远，大喊道：“你怎么不动手？”

　　外面的侍卫和文臣武将们听到喧哗声，顿时就冲进来，见状都大惊失色，有人高喊保护陛下，场面迅速就乱套了起来。

　　好在几名侍卫最终拼命拿着剑和盾架住了这到处猛扑的尸鬼，那尸鬼疯狂挣扎无果，最后终于不动了。

　　东方宇明含泪上前查看，龙焕一步不错地跟着，待走到那尸鬼近前，东方宇明压抑着哭腔问：“伯父，你还能认得出我吗？”

　　尸鬼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那浑浊的眼神仿佛依稀恢复了一丝清明，接着以沙哑不似人声的声音缓缓道：“……宇明……”

　　这情景真是说不出的既诡异又感人。

　　东方宇明抓住这一线希望，迫切道：“伯父，我是宇明，我是宇明，孩儿不孝，来看您了，告诉我，是谁把您害成这样子的？”

　　尸鬼仔细地看了一会东方宇明，忽然答道：“害我者，乃是齐王，东方朔！”

　　他这句话忽然变得异常清楚，在众人未及反应的时候，又忽然暴起，一口咬向东方宇明。

　　龙焕一直在防着，这时候就将东方宇明用力向后一拽，尸鬼咬了个空，转手便向着一名没有防备的侍卫手上咬去，那侍卫吃痛，惨嚎一声，东方宇明手中马上金火释出，弹到尸鬼身上，顷刻间将这他灼烧成为灰烬。

　　接着，龙焕抓住那名侍卫，催动妖力，将他伤口处的血全都逼了出去，螭离这时候也走出来，翻出一枚越云天给他的丹药，送给了那名侍卫。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全都望向东方朔。

　　东方朔脸色铁青，东方宇明也还未说什么，一名文臣打扮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但其实众人一早都注意到他身负玄门道法之力。

　　“此言未可尽信，”这名修士名叫杨勋，拱手施礼道：“以先帝的情状来看，臣怀疑先帝生前所种的是尸毒，先帝受人摆布，还是应当先往长孙鼎所在之地，探查清楚在做定论！”

　　螭离挠了挠头，左右看看，这时候也有点不太确信，最后说：“先去看看吧，我已经乱了。但我直觉很相信皇帝陛下，像我这种大妖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

　　东方宇明没有说话，东方朔则是一振袍袖，道：“走！”

　　于是一行人等又准备动身，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是，长孙鼎等人被以谋大逆的罪名诛杀的时候，十州驻军尚未来到此地，如今再想要出城去，势必会惊动到各州驻军，于是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是螭离、杨勋及一群瑶城世家修道者代表皇帝，和东方宇明、龙焕一起前往乱葬岗。

　　荒郊野岭之地，冬末深夜之时，从上空俯视，整座乱葬岗如同一张长着獠牙的深渊巨口，笼罩在一片不详的黑气之中。

　　到今夜螭离终于发现自己害怕什么了，他站在半空中，道：“我给你们掠阵，我不下去了，这也太吓人了。”

　　东方宇明顾不上他，一头扎了下去，龙焕紧随其后，在瑶城修道者的指引之下，来到当初抛下长孙鼎尸体的地方。

　　但见杂乱石地上，枯草丛生，有森森白骨，或是新丧之人，到处都是尸体，而耳畔又是阴风阵阵，如同万鬼嚎哭。

　　从前这乱葬岗并没有这么多尸体，只是被用来处理无人收敛的罪人的，但是近半年来死在种种酷刑之下的人太多了，随着越走越深，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头。

　　瑶城的几名修道者脸上皆有不忍之色，道：“起初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异常，长孙鼎设法掩盖了许多，直到最后，关在牢中的罪人，不论是什么罪行，都死了，瑶城中的百姓开始消失，总有官员因为各种原因而下狱，整个瑶城从上之下开始人心惶惶，后来我们才查到，乱葬岗这里竟是埋葬了这么多人。其实如果你不去查他的尸身，而是去看这段时间留存的各种资料，就会明白长孙鼎究竟做了什么。”

　　东方宇明神情惨然：“我不信长孙鼎先生会做下这些事，也许是他受人陷害，或者除非是他堕入魔道之中，所有的资料都可以作假，我要先见过他的尸身，再决定是否相信你们的说法。”

　　东方宇明脑中不断浮现出幼时的记忆，那是长孙鼎带着他游历十州，带着他看帮助贫寒人家看病，又领着他驱除魔族，还与他一起医治龙焕的伤，正是长孙鼎教他看清楚隐藏在十州百姓心中的恐惧，坚定了幼年东方宇明求道的决心，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变成今天这样？

　　来此地之前，东方宇明就已经打听到，越云天如今已经成为龙环山秘境的主人，说不定可以掌握秘境中提炼记忆的方法，他想要找到长孙鼎的尸身，再带去找凌江镜和越云天，如果不行，他也可以再到龙环山秘境直接试着去找星筠。

　　而前日路上听到消息，凌江镜和越云天被沧山派发出的命令召回，应当是正在等待仙盟联审。

　　正当东方宇明陷入沉思的时候，龙焕拉住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地面。

　　东方宇明一眼望去，感觉几乎心胆俱裂，他看到了长孙鼎的……一半。

　　东方宇明大喊一声，直扑过去，东方鼎对他来说，相当于他的师父，尽管此刻疑云重重，但多年感情之下，他见到长孙鼎如此惨状，还是什么都顾不得，跪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长孙鼎虽然修为不算很高，但是毕竟也是一名修士，此时身体尚未出现衰败腐朽，而他怒睁着一双眼睛，神情极其痛苦，显然是死不瞑目。

　　龙焕走到东方宇明身边，想要安慰他，东方宇明道：“先生真的死了，怎么会如此？先生，您的在天之灵，能否告诉我，他们所说的一切，难道真是真的？我绝不会容忍有人诬陷你！”

　　龙焕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将痛哭的东方宇明搂进自己怀中。

　　而与此同时，异变陡生。

　　毫无预兆的，天空之中，九道鸣雷顷刻降下，仿佛要撕裂大地一般，龙焕意识到不对，当即要抱着东方宇明离开，但是他在起身的时候，忽然感觉如受重击，全身一软，失去了力气。

　　东方宇明惊觉不对，大喊道：“龙焕！”

　　紫黑色的煞气从地表弥漫而起，接天而上，形成一道球形的光障，其间有无数血书就的符文流动，一个恐怖的阵法，正在以极其可怕的速度形成，将一行人包在其中。

　　龙焕头晕目眩，仿佛已经无法维持住人的形体，东方宇明在焦急之下，源源不绝地为他输送灵力，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灵力如同泥牛入海一般，他的身体几乎被抽干，却无法帮助到龙焕分毫。

　　龙焕痛苦地嘶吼，开始不受控制的化成龙形。

　　所有的修道者们如临大敌，但接着传来一人的惨叫声音，有人大喊道：“杨勋，你做什么！”

　　东方宇明转头就发现杨勋正在对其他修道者发动攻击，他刚才毫无征兆地偷袭，一名修道者已经受了重伤！

　　龙焕咬牙道：“快走，中了……暗算！”
　　东方宇明马上仰天大喊道：“螭离！”

　　接着，他感觉自己的手忽然被人抓住了，那手的温度冰凉，那是种不是人间的冷法，冻得东方宇明全身都跟着一抖，他一手扶着已经快要坚持不住的龙焕，一边低头望去——

　　地上的长孙鼎伸出一手抓住他，睁开了眼睛，阴恻恻地笑道：“乖孩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