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76、坦白

　　凌江镜抬手摸越云天的脸，答道：“如果我说我心中有恨的话，你会怎么办？”

　　越云天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唇角弯起，化作一个苦涩的笑。

　　他要退后离凌江镜远一些，凌江镜却忽然捏住他的下巴，道：“回答我，云天。”

　　越云天眼中含泪：“我知道，是我的错，你怎么恨我都可以。如果因为这恨意，你无法再与我一起，那我收回问你的话，你可以选择，随时都可以。”

　　凌江镜：“这就是你的真心话？”
　　越云天点了点头。
　　凌江镜道：“好吧，好吧。”

　　越云天听他说出这两个“好吧”，感觉真是如利刃剜心一样的疼，疼得胸腔肺腑之中，一时间似乎都有血腥气丝丝缕缕地冒上来。

　　凌江镜接着说：“我曾经有过一瞬，想过要放手，即是在你不待我醒来，却和宗英玄回门派中去的时候，我醒来之时，因为境界的提升，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就是觉得其实天地广阔，如果没有软肋，或许会更自由。”

　　“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明白，你在试炼中说‘从今方知我是我’，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越云天没有听明白凌江镜的意思，只觉得心不断下沉，他在等一个确切的结果，只是怔怔地盯着凌江镜，连呼吸都窒住了。

　　“于是我想，一直以来，你难过了许久，”凌江镜神情伤感：“我想要保护你，让你平安喜乐，却好像总是令你难过，一段感情，令你如此痛苦，是我做错了太多。”

　　越云天：“镜哥，你……”

　　“那一瞬的感觉很快就消散，我知道我其实割舍不下你，等到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若是我不来找你，我必定会后悔。”

　　越云天睁大了眼睛。

　　“所以我们既然还能有今日，未成真的往事，就当是噩梦一场吧，原谅梦里我没有理智，先伤了你的心，”凌江镜无比温柔地轻抚他的脸：“我一直都知道其实错不在你，我也知道，你当时是想死在我手中，我看得出来。”

　　“我后来有想过，是我魔心炽盛，不受控制，选择了最糟糕的路，倘若你杀了徐菲，易地而处，我也会想要为徐菲报仇，下不了手，便死在你手中，也就是这样了。”

　　“所以别在意，忘记吧，要恨，我也只是恨我自己，若非要计较道理，我不应当先逼你。”

　　一滴泪从越云天眼角淌下来，凌江镜为他擦去，越云天说不出话来，握住了凌江镜的手腕。

　　“我不会再在你的身上施加任何枷锁，来全我自己的私欲，你已经长大了，倘若我能心安理得地做个混蛋，当然会愿意看着你为我痴迷发狂，但我爱你，不忍心看你这样折磨自己。”

　　“相信你的本心，”凌江镜道：“丹岩已经不是我的心魔，而是你自己的，下一次再梦到他，只管狠狠揍他。”

　　越云天全身发抖，终于无法忍耐，不等凌江镜把话说完，直接扑到他怀中，道：“镜哥。”

　　凌江镜轻轻捋他的头发，安慰道：“我一直就在你身边，你做噩梦的时候喊我，我就会像今天这样叫醒你。”

　　越云天不答，仍旧叫：“镜哥。”
　　声音里有种浓浓的委屈，凌江镜只得答应道：“嗯。”
　　越云天接着又叫：“镜哥。”
　　凌江镜无奈地笑了：“我在呢。”

　　凌江镜这时候已经发觉若是稍加用力，越云天就会下意识地绷紧身体，于是他放松了力道，只是顺着让越云天自己抱紧他。

　　他想了想，说：“经试炼一事，我明白许多，我答允以后会完全信任你，信任你的能力，你的选择，你的意愿。有些事情，如果你不想我过问……”

　　越云天埋头在他怀里，突然用力收紧手臂，却说：“不，我愿意你管我，以后你还是管着我吧。”

　　越云天害怕凌江镜抛下他，恐惧到极致，恨不得心甘情愿地作茧自缚。

　　凌江镜有些诧异，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嗯？”
　　越云天说不出话来，只是很想哭。

　　凌江镜察觉到他情绪的异样，安抚了他一会，最后语气带着点无奈：“嗯，我知道，你也就嘴上这么说说罢了。”

　　越云天声音发哑，却无比郑重：“不，镜哥，我是说真的。”

　　他声音中的虔诚之意，凌江镜听到之后都怔住了，半晌沉默之后，凌江镜轻声问：“那现在你瞒着我的事情，可以告诉我了吗？”

　　越云天全身一僵，果然从凌江镜怀里爬了起来，神情纠结了一会，最后说：“镜哥，我长话短说，我不让你给我下同归咒术的原因，是我还要再一次进入试炼之中，我没有成功分辨出幻境的真假，而这会是唯一的办法了。你不能再跟我进入试炼中，你会是我判定世界真实与否的唯一方法。”

　　凌江镜心中一震，表面却维持了平静，淡淡道：“可你分明动用过秘境的力量。”

　　越云天惊讶：“你怎么知道？”

　　凌江镜看着他：“我有办法，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多，包括你现在身体的问题，你看你要不要再瞒我。”

　　震惊过后，越云天无奈地叹了口气，丝毫没有意识到凌江镜此时和他刚才承诺的言行不一，答道：“两次用到秘境的力量，的确使我的身体又变得敏感了许多，要适应是很困难，是星筠在梦中或者你入定的时候告诉你的吗？她警告过我一次，我却没有听，的确，告诉你是最有用的办法了，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会听你的话的，我知道我错了，我也有很多错，镜哥，只要你别抛下我，我……我真的无法再失去你了。”

　　越云天说到后来，又有点语无伦次，凌江镜一边听他坦白，心惊肉跳地简直想揍人，一边看越云天这样子，又觉得他实在可怜可爱。

　　凌江镜不动声色，假装知晓，问：“星筠警告你，是在你第一次用秘境力量之后，你又为什么要用第二次？”

　　越云天：“因为的确是好用。冰川之行，我带走木雁清，起初我担心她是另有所图，不放心让她留下来，也害怕她是为了玉雪莲，所以趁她睡着的时候用秘境的力量来判断她有没有骗我，我知道不应当这么做的，可是我赌不起了。再之后就是螭离，我需要他帮我。”

　　“你用秘境，”凌江镜道：“可以感知到他们的生平往事？”

　　“秘境中包含了攫取记忆的力量，”越云天答道：“需要对方不设防、或者我的灵力能控制住对方的时候，我可以借此编织梦境。”

　　凌江镜：“扇子我看看。”
　　越云天：“你不会又要没收吧？”
　　凌江镜：“没有，不骗你。”

　　越云天半信半疑地将折扇递给凌江镜，凌江镜打开，看见扇面由光芒汇成，静静流转，仿佛有一种使人平心静气的力量。

　　凌江镜接着问道：“我看到你和少欣交手，也用了这把扇子。”

　　“它也可以做普通的法器，”越云天答道：“只是一些过于强悍的道法会因为我现在尚未达到境界而不配使用，但平时拿来挡住敌手攻击，就如同防护法阵一样。”

　　凌江镜于是将扇子还给了越云天，越云天正在诧异，凌江镜警告道：“两次，有再一再二，不准有第三次。”

　　声音表情，都相当严肃，越云天反而很熟悉他这神情，马上点头：“我知道。”

　　接着，凌江镜不由分说，扣住越云天的手，开始向他注入灵力，越云天惊讶道：“这是……”

　　“你身体的问题，待用了同归咒术之后我就会知道了。”

　　越云天马上要抗拒，但是凌江镜根本不容他反抗，越云天惊慌失措：“但是如果再进试炼中，有同归在……”

　　“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再去秘境中的。”凌江镜一句话就将越云天的话堵回去了。

　　越云天仍旧在挣扎，凌江镜加大了手劲，不让他动，越云天马上道：“疼，你轻点……”

　　“云天，东方朔派人来找我……”
　　“你先敲门……”

　　毫无防备的，门忽然被撞开，越云天的隔音结界没有撤下，凌江镜匆忙闯进来也忘记关严门，转头就看到门口惊呆了的螭离，和当即转身非礼勿视的木雁清。

　　螭离看着凌江镜，脸色有点难看：“你干嘛欺负他？”

　　凌江镜：“……”
　　越云天：“……”

　　越云天起身，顺手整理衣衫，他在别人面前，立刻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淡然端肃，只是淡淡道：“没有，螭离，东方朔说什么了？

　　螭离怀疑地看着他们：“你刚才是不是喊疼了？”
　　凌江镜：“我看看他的伤。”
　　螭离走过来，皱眉：“什么伤？”

　　越云天将折扇在螭离肩膀上一点，让他别凑自己太近，道：“小蛇，说正事。”

　　螭离显然对这称呼相当不满，正要抗议，木雁清走进来，道：“如你们所料，东方宇明和龙焕回来了，在宫门和东方朔对峙，要求看到他皇伯父和长孙鼎的尸身。”

　　越云天点头：“来得还算是时候。”
　　螭离：“那么我跟你们说一声，就按原先商量好的办？”

　　越云天嘱咐道：“你一个人可以，对吧？木雁清之前和瑶城世家交过手，恐怕还是有人能认出来，你独自去稳妥些，倘若一定要动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最重要的就是把该说的话说了就可以。”

　　螭离不服气：“都是没有渡劫到金丹境的大妖，谁怕谁？龙一定就比蛇厉害么？”

　　越云天还要在嘱咐，凌江镜道：“行，去吧，相信你。”
　　螭离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螭离一只脚踏出门去，还要回头嘱咐：“木雁清说你俩有矛盾，凌江镜，你可别欺负越云天。”

　　越云天哭笑不得，简直快要炸毛，挥手道：“行了行了，快去吧。”
　　凌江镜斜乜了木雁清一眼。
　　木雁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