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72、瑶城

　　越云天出门就感觉到了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再和凌江镜争执什么，他对他们之间大吵一架可能会造成的后果心存畏惧，走路都磨蹭起来，一边委屈，一边等凌江镜来找他。

　　很快凌江镜就追到他身边，从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越云天停住脚步，垂着头，不动了。

　　凌江镜见他没有抗拒，又抓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抱住了他。

　　这里是岳逢霖处理公事的地方，此时虽然没什么人来往，但是到底不算隐蔽，越云天在凌江镜怀中靠了一会，最后还是推开了他。

　　凌江镜凝视着越云天：“我知道你是因为什么生气。”
　　越云天嗯了一声，低头踩地上的石子。

　　凌江镜接着说：“我当初在知道岳逢霖是带走你的那名黑衣人的时候，冲动之下，甚至与他打了一场，我那时候刚从幽冥境中出来没有多久，仍旧受到凶煞怨气的影响，暴躁得厉害。”

　　越云天忍不住抬头看了凌江镜一眼。

　　“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凌江镜伸手摸了摸越云天的脸，仿佛总是想着要碰碰他一样：“即使不是岳逢霖用你将我引到龙环山，我也会去的，我会收到公冶长德的飞鸢，甚至不及与你告别，不及安置你。”

　　“龙环山秘境，”凌江镜叹了口气：“是你我之间必须经历的一场劫难，对不起，云天。”

　　这是凌江镜醒来之后，越云天第二次听到他向自己道歉，他知道自己所在意的，凌江镜也同样在意过，于是他顿时就不生气了，甚至蹭了蹭凌江镜的手。

　　“当年许多事情，我原先也不是很清楚，我也是在经历试炼、然后又听你向我讲述幻境法则之后，才将一切串在一起的。云天，可这既是劫难，也是缘分，能有今日，我其实……我其实已经弥足感激。”

　　越云天总觉得凌江镜仿佛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他还有点想不通这种变化，回答道：“我知道。”
　　凌江镜眼底露出笑意：“走吧，我要问岳掌门的事情还没有说。”

　　他们重新回去找岳逢霖，越云天意识到自己刚才向一派之掌门发脾气，终究不妥，更何况岳逢霖一直以来都在尽力帮他们的忙，就向他道歉，岳逢霖也摆手示意并不计较。

　　而凌江镜问岳逢霖的事情也很关键，越云天这才知道，当初仙盟大会之后，凌江镜就曾经托岳逢霖帮他留意那与凌远长相酷肖的鬼修，而那鬼修如今已经被证实就是凌远。

　　岳逢霖听到后，神情间有唏嘘感慨之意，但他这段时间以来，并没有凌远下落的线索。

　　除此之外，就是关于长孙鼎的事情，长孙鼎当日在凌江镜诛杀方天涯之后现身搅局，在那之后，又回到了瑶城。

　　诛杀方天涯之后，各门派又重新开了一场仙盟大会，怀疑凌江镜目的不纯的、与维护凌江镜的大门派，各占一半，最后是沧山派、九华剑派和天机阁的分量足够重，使得仙盟在明面上，最终还是认可了凌江镜斩杀方天涯的功绩，但还是要求凌江镜接受仙盟联审来洗脱嫌疑。

　　而长孙鼎背靠玄霄派和人间瑶城皇室，与凌江镜亲近的众人虽然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但是以道理来论，也不能对他做什么。

　　岳逢霖格外提醒凌江镜和越云天的一点，便是长孙鼎手中似乎有什么关于凌江镜的把柄，在仙盟大会上气定神闲，一定要求抓到凌江镜之后当面对峙。

　　凌江镜和越云天听到这里时对视一眼，都明白这把柄一定就是那墙壁上的禁术了。

　　越云天心想长孙鼎这一招确实很高明，庇护天予族人的确是凌江镜的愿望，也是他们之后会去做的事情，长孙鼎很巧妙地靠着鼓动唇舌，让仙盟盟众相信凌江镜提议决战方天涯的举措是为了私心，是不怀好意的。他将这两件事情预先对立起来，趁着凌江镜重伤之际，就是想要借机快刀斩乱麻地要凌江镜的命。

　　但他这如意算盘，到凌江镜重伤复原的时候，就不可能再奏效了。毕竟在绝对的武力之下，谁又能说什么？

　　诚然，凌江镜这些年来给外界的传闻一直是恃才傲物，不近人情，但其实真正蒙受过他恩情与帮助的人也绝不在少数，今天与岳逢霖相谈，越云天倏然意识到凌江镜是真正地广交四海，愿意为他仗义执言、在他危难之际挺身相助的人，远比他们想的要多得多。

　　所以在试炼幻境中出现那样的情况，也是因为凌江镜和越云天对一切都太过悲观。

　　凌江镜最后要和越云天辞别岳逢霖的时候，岳逢霖亲自将他们送了出来，两边正在说些互相客套的告辞的话的时候，欧阳铭急匆匆地跑来了，他一见到凌江镜和越云天，眼睛顿时亮了，先跟岳逢霖打过招呼后，马上对他们说：“江镜，云天，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俩好端端地站在一块了。”

　　越云天一见欧阳铭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就觉得高兴，笑道：“许久不见了，欧阳兄。”

　　“不过月余，当然也算不得很久，”欧阳铭笑道：“不过要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话……”

　　凌江镜咳了一声，道：“欧阳，我听徐菲说那日他和宗英玄来了不久之后，你和孙菲然也来援手，多谢了。”

　　越云天这才知道这一节，也拱手道谢。

　　“有徐菲和英玄坐镇，也够了，我们没帮上什么忙就走了，”欧阳铭看了一眼越云天：“哈哈，只是很惊讶云天，你在枫山门口搞得那一套，倒是足够吓唬人的，乍见的时候，我都以为你在幽冥境中入魔了。”

　　越云天笑笑：“一点骗人的小把戏。”

　　欧阳铭拍了拍越云天，道：“总之恭喜，恭喜度过此劫，进境大成。别的话一会再叙，我来找师父，是因为收到了重要的讯息，师父先看，这应该也是你们需要的消息。”

　　岳逢霖接过飞鸢上的信件，看过之后，转交给凌江镜和越云天。

　　沧山派、九华剑派和天机阁互通讯息，在十州之内皆有驻守的弟子，都以飞鸢传递消息，一家知晓，其他两家也会收到同样的消息。

　　越云天和凌江镜拿着信，看得直皱眉头，信上写的事情，是关于瑶城的。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十四州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从越云天以幽冥境主的身份现世，凌江镜复原，少欣觉醒魔族血脉，屠妖君伽蓬及其亲信，现在又轮到了人间。

　　东方宇明的伯父，十几年前凌江镜带着越云天在瑶城见过的那名性情宽和的人皇，在昨日未时刚过，驾崩了。

　　这位皇帝膝下无子，当年被当做太子养大的东方宇明因为修道而不能继承皇位，他走之后人皇就一直没有明确继承的人选，而皇帝的崩逝忽如其来，紧接着，瑶城皇宫便发动了一场三王夺位的政变。

　　政变的结果，是血洗阶壁，平王杀死景王之后，发布了勤王政令，以对付齐王，但尚未等到援军，便被齐王杀死，齐王不顾种种繁文缛节直接登帝，并颁布诏令勒令十州中前往瑶台王城的各路人马回返。

　　接着，齐王大开杀戒，将朝野之中支持过平王的亲信纷纷拖出去施以极刑，手段之酷烈，涉及人数之众，骇人听闻，人间从昊天之乱以后，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兵变惨事，即使当年上一任人皇受到妖族蛊惑，都没有发生这么大的动静。

　　而这些人被冠上的罪名，是乱臣贼子，图谋造反，谋杀先皇。

　　其中便包括了被车裂于市的长孙鼎。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天之内，快得令所有人猝不及防，三大派中驻守瑶城的弟子一开始尚且以为这是一场正常的权力交叠，仙盟并没有干涉的立场，而到了最后，他们感到瑶城上方凝聚的浓云中，都聚集满了不详的血腥之气，这才深觉这其中有很大的问题。

　　而这座十州之内人间最繁华的都城，在短短一夜之间就黑云压城，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看完信之后，众人面面相觑，都沉默了。

　　“我还记得齐王，他曾经来过仙盟大会，”越云天最先说：“他叫东方朔，是个很有胆量的人，而且心系天下百姓，以他那时候的样子，看起来会像是个明君。”

　　凌江镜点头：“我也记得那个人，云天说得对。”
　　欧阳铭：“但他这排除异己的手段，是正常的吗？”
　　越云天很严谨地答道：“不知道，但我觉得不正常。”

　　凌江镜：“我和云天决定去瑶城看看，岳掌门怎么安排？”

　　岳逢霖：“我还是得先找顾兄和公冶老弟问问情况，不过你们既然愿意出手，倒是再好不过的了。前些日子我们还聊到这件事情，仙盟、人间和世家，也到了应当有所区分的时候了。”

　　大家都明白岳逢霖的意思，这场政变之中，若说没有世家修道力量的参与，那是绝不可能的。

　　欧阳铭好奇道：“别的也就罢了，长孙鼎就这么死了？”

　　越云天：“或许他是听说了我和镜哥的消息，及时借此机会假死逃遁，只是这场政变中，完全没看到东方宇明和龙焕出现过，我猜他们是没赶上这件事。”

　　凌江镜：“或者长孙鼎的力量太弱，被其他世家修道者杀了，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具体的情况，我们再去看一眼便罢了，人间的事情，我曾经介入过一遭，大概了解些。”

　　凌江镜和越云天从九华剑派离开之后，没有直接去瑶城，而是先回了枫山，他们还有人手可以派得上用场，而怎么样采取行动，自然还得再做一番安排。

　　比之外面的风云际会，枫山此时静谧安恬得仿佛桃源，越云天和凌江镜刚刚落地，螭离正向后踉跄几步，直接撞在了越云天怀中。

　　螭离是在和木雁清练剑，他的灵力虽强，但是在剑道上还是新手，远远不能和木雁清相提并论，两人此时是单纯过招，并不是以灵力斗法，螭离大概是想学剑。

　　越云天因为凌江镜重伤能好，全是托了冰川玉雪莲，因此他心中十分感激，很喜欢心思单纯的螭离，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螭离和少年时的自己有种莫名的相似之处。

　　他很自然地扶了螭离一把，螭离见到他，眼睛顿时一亮。

　　越云天心情正好，对螭离笑了笑，温声道：“你要想学剑的话，回头我送你一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