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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故地 ...

  •   越云天站在绛云上,埋在凌江镜怀里,凌江镜印象之中,从他成人以后,云天就从没有这样黏着他过。

      但越云天显然是放弃思考了,凌江镜说带他去个地方,他也不问,只是一定要拽着凌江镜,仿佛完全变回了一个没长大的少年。

      而越云天直到此时,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凌江镜是很少见地穿了一身白衣,此刻入目皆是不染纤尘的白,远远没有他一身黑衣时的压迫感,越云天觉得他这身装束,真是说不出的丰神俊朗的好看。

      如果可以,他很希望能永远地这么靠着凌江镜,什么都不用再想,能听着他的心跳,在他的怀抱之中,安心得足以令他无惧无忧。

      但这段旅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凌江镜修为提升,御剑更快而变短了,越云天觉得自己在凌江镜怀中只放空了很短的一会,凌江镜就对他说:“到了。”

      他们降落在一处山林之中,这里不像是返生林,即使是在冬天也因为妖气浸润而草木丰茂,而是呈现出一种正常的深冬降临的萧索,没有降雪,也就少了冬日的美。

      越云天环顾四周,觉得这就是一座普通的山,没有灵气流动,但越云天知道凌江镜不会无缘无故带自己来,他在山中寒风里靠紧了凌江镜,凌江镜就自然地搂住了他。

      越云天看到了远处几颗高大松柏之下的木屋,心中一动。

      “这是东谯州的一座很普通的山,普通到没有名字,我就管它叫石头山,”凌江镜指了指那座木屋:“那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我娘带我在此避世隐居。”

      越云天终于反应过来,并想起了曾经在少欣记忆里见过的她曾独自来过的地方,他没有忘记要来这里探寻一番线索,但是当重新见到凌江镜之后,一时半刻之间,他什么都不想思考。

      而凌江镜说出这句话之后,越云天的身体明显僵了僵。

      凌江镜察觉到了:“不必担心,云天,关于我爹对你爹娘所做的一切,我很愧疚。”

      越云天连忙摇头:“那不是你做的,也不是凌……你爹自己愿意成为鬼修的,是长孙鼎在背后……不,等等,试炼里所说的这件事情,还无定论一定就是真的。”

      越云天于是将试炼幻境的一部分法则详细地告诉了凌江镜,试炼可以凭借他们的认知去创造一种事态发展的可能,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中显现的一切都是对的。

      凌江镜听完,最后道:“但星筠对你说,你的记忆是真的。”
      声音中难掩伤感。

      越云天抓住凌江镜的手:“这与你没有关系,镜哥,幻境中我对你说过的话……求你别记得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发颤,是第一次主动提及他对发生在试炼中的事情怎么想的,凌江镜看着越云天的眼神中闪过异样的情绪,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越云天还想再说什么,凌江镜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向那木屋走去,同时解释道:“当年我以为这里已经被销毁,就再也没回到过这个伤心之地。如今他堕入鬼道之中,我总得再找到他,让他安息。而至于究竟是谁在背后设局操控,我们也总得查到真相,对吧?”

      越云天听出“让他安息”的意思,又怔住了。

      木屋之外,有法阵将之封存着,普通人甚至是一般的修道者无法看到,走不到近前,却瞒不住凌江镜和越云天。

      凌江镜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就将这法阵解开了,算起来这木屋一直空置此处到如今,已经有近四十年光景。

      但因为法阵的保护,木屋不受风侵雨蚀,霜侵雪压,完好地保留着当年的情况,踏入其中,越云天尚不觉得什么,凌江镜却感到时间仿佛在此淹留,数十年前的情景,依稀恍如昨日。

      在雪千芳死去,凌远离开的那一夜,凌江镜知道此地已经为人所察觉,之后并不敢独身回到木屋之中,后来徐介恺找到了他,他在同意拜徐介恺为师之后,曾对师父师娘提出要回木屋中收拾母亲留下的遗物,但是那时徐介恺面有难色,告诉他事关凌远的一切,已经为玄霄派销毁,而这是凌远自己所做的选择。

      但他当时手中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母亲的身体因为灵力耗尽消散之后,留下了随身的乾坤袋,里面有雪千芳的琴,凌江镜便以这台琴作为纪念。

      如今故地重游,凌江镜看着与记忆之中一模一样的情景,看到母亲常常端坐弹琴的琴台琴凳,恍惚之中,仿佛看到母亲按弦毕,眉梢眼角,有一种充满了悲伤的温柔。

      耳畔传来云天的轻声呼唤,这场景在凌江镜眼前消散,他用力握了握越云天的手。

      雪千芳一直希望他成为当世强者,杀了昊天为天予族复仇,还希望他能重建天予族,灵犀之术未消散的时候,日日夜夜,雪千芳时常会幽怨地出现在凌江镜身畔,向他讲述当年灭族的往事,严格地要求他学习天予族咒术。

      以至于在试炼幻境之中,母亲的遗愿,也成为凌江镜无法驱除的心魔。

      如今的凌江镜已经成为当世最强者,昊天已死,他又亲手斩杀了方天涯,现在魔族和妖族都掀不起什么风浪,如果可以,凌江镜的确是想召来天下的天予族人,予他们以保护,但是他此刻并不愿在云天面前提及这个。

      越云天却忽然问:“镜哥,世上如今还有流落十四州的天予族人么?”

      凌江镜不知道怎么回答,越云天却自然地接着说:“应该是有的吧,试炼中曾经出现过很多人,比如乌绮玉、蓝汐、水洺等人,他们的存在如此真实,那应当不会是凭空想象出来的吧?”

      凌江镜只得点了点头。

      “那如果你想要予他们以庇护,可以尽管这么做,”越云天看着凌江镜,有些紧张:“我其实有想,我们是可以建立一个门派的。”

      越云天深知天予族对凌江镜来说意味着什么,早在去冰川的路上,这个想法就已经有了雏形,而到刚才看到凌江镜注视着那琴台的神情,即使此时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同归的感应,他也能知道凌江镜是在想什么。

      凌江镜侧头,深深地看着他,又在越云天额上一吻,道:“对不起。”

      越云天早已经不想讨论对错,内心深处,他觉得是自己错得更多,更难以挽回,而当此刻他看到凌江镜那蕴含着千言万语的一眼,觉得凌江镜对他亦有愧疚,而他也似乎并不怨自己什么。

      他又忍不住扒在凌江镜身上,埋头在他怀中,感觉到凌江镜一下一下地轻抚他的后背,捋他的头发,又觉得满心酸涩欣喜与轻松,以至于全身那种被触摸时的刺痛感觉,都算不得什么了。

      好半晌越云天才放开凌江镜,然后拉着凌江镜的手,在这个凌江镜小时候生长过的地方四处探寻起来。

      这里连通的里间和外间,就是普通的住人的木屋,吃饭的桌子、睡觉的床、放着衣物的柜子,这些衣物之中,有许多雪千芳的旧衣,也有极少的凌远的,还有凌江镜自己那时候的小孩衣服。

      越云天看着这些普通的衣服,回想起幻境中所见的凌江镜幼小的样子,想象他穿着这些衣物的情景,就觉得非常可爱。

      而凌江镜看着父母的旧衣出了一回神,神情却没什么波澜。越云天想起了那副画,于是费了一番功夫从柜子里翻找出来,上面绘着雪千芳,一袭白衣,面容冷淡,神情相貌,都与凌江镜十足相似。

      凌江镜于是将这幅画收好,道:“这是他给我娘画的,我记得有几张,但现在只有这幅留下来了。”

      越云天注意到,凌江镜在他面前称呼凌远,始终以“他”代替,从当初在幻境中他为父母立衣冠冢来看,他对凌远的一切早已经释怀,如今这么称呼,只是为了不伤自己的心。

      越云天于是握紧了凌江镜的手,心酸中又有一点感动。

      这两间房间中的一切都很平常,一点奇异之处都觉察不出来,完全看不出此间主人的修道身份,越云天原本还想着看看凌江镜少年时习艺的痕迹,在看了一圈之后不由得有些诧异,难道是奚庄将有关修道的东西都彻底销毁了吗?

      越云天正这么想着,凌江镜牵起他的手,要带着他走到另一间房间中,需要穿过庭院,而当走到院子中时,凌江镜注意到什么,瞬间站住不动了。

      越云天跟随他的目光望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墓碑,上面写着:“故友凌远与夫人雪千芳之墓。”

      毫无疑问是奚庄留下的。

      凌江镜看着这墓碑,神色复杂,越云天明白他的感受,而纵使他心中对奚庄充满了厌憎,甚至奚庄的这个行为本身便导致他父母过世的惨痛经历,他还是觉得有些许动容。

      凌江镜走到墓前,将这墓碑移开之后,将绛云插入土中,然后施法将上面压实的土打开。

      里面是一具棺木,而待凌江镜将这棺木起出之后,又将其打开,不出意外,里面没有凌远的尸身,只有一副雪千芳的画像,但是画像上用朱红色的笔划了许多大大的叉,脸上那一道,尤其的触目惊心。

      凌江镜握着画像的手在抖,随后手中火焰燃起,将这幅画像烧去。

      越云天走过去,揽住凌江镜的肩膀,安抚他。

      “必定是长孙鼎,”越云天几乎已经可以确认,他同样恨得咬牙切齿:“只有他才会这么恨你爹娘。”

      “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越云天带着恨意说:“奚庄曾经因伤昏迷过很久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这里的法阵很有可能会失效。而后来我见到奚庄,他被少欣救醒之后,很显然来这里修复过法阵,但是他并不知道你爹的尸身被拿去……长孙鼎知道一切往事真相,恨你爹娘,才会这样侮辱娘的衣冠冢,可我不明白,他那时候为何不将此间完全毁去,难道是害怕奚庄醒来之后发觉么?除了棺中,这里其他地方好像没有任何异样。”

      凌江镜平复了急促的呼吸,答道:“是他,我知道为什么。来日我定会将他挫骨扬灰,以报此仇。”

      越云天:“对他的仇里,还有我父母的一份。”

      凌江镜点头,越云天等他解释,凌江镜却没说话,牵着他穿过庭院,走到一间堆满杂物的房间中,径直走到床边,敲了敲地板,然后取下一块木板。

      越云天惊讶地看着下方,里面漆黑一片,看不清楚。

      “长孙鼎一定发现了这里。”凌江镜道:“这个房间一直都是空置的,最外一层,我娘没有用任何法阵封印,而我爹从来都不知道,那段日子,因为昊天之乱,他要在门派中处理各种事情,我记忆之中,他回到这里的次数很少。”

      凌江镜说着,搂着越云天的腰,带着他跳了下去。

      底下不深,凌江镜平稳落地之后,手中浮起一团光火,照亮了周围的一切,然后牵着越云天的手,走到一扇木门前,木门上还有留有天予族法阵,凌江镜皱眉,拆解开,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了。

      越云天马上意识到不对,这个阵法并不复杂,越云天也可以解开,但是倘若真的如凌江镜所说,长孙鼎来过这里,那么他一定会用尽办法解开封印,并且是以一种不可修复的方式——除非他也会天予族咒术。

      但接下来越云天很快就明白了,房间里面有一个书柜,书柜之上,全是各种书册,越云天打开去看,发现里面是用天予族文字记录的东西,还有许多法阵的画法,便明白这是雪千芳留下的记载。

      凌江镜解释道:“我娘当年将她还记得的诸多咒术留了下来。那时候她一边教我,一边写这些。”

      “长孙鼎一定是从这里学走了一部分天予族咒术” 凌江镜面容冷峻:“刚才门外留下的法阵,不是我娘当年留下的。”

      越云天皱起了眉:“可这些都是用天予族的咒文写的,外人怎么可能学会?”

      “世上还有流落十四州中的天予族人,”凌江镜道:“长孙鼎曾经在瑶城担任太子少师,以东方皇族的力量,他想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或者我接下来只需要找个机会试试,如果长孙鼎会天予族咒术,那么就可以确定了。”

      越云天:“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会留着此地,如果他觊觎天予族咒术,就应当将这些书册都拿走……还是说奚庄后来忽然醒来,来到此地将这里封印,他没来得及带走?”

      凌江镜点头:“又或者他已经将他需要的东西带走了,而留着这里,也许……也许是为了设计我所做的一个局……他留着这里,就像是留着证据,如今仙盟的种种传言,便是铺垫。”

      越云天意识到这种可能,点了点头,又望向柜子中的书册。

      凌江镜将柜中的书册翻过一轮,越云天跟着一起寻找线索,他看这些记载的速度也已经足够快,两人就这么坐着,仔细翻阅。

      这些书册之中,几乎记载了越云天所知的所有天予族咒术,两人看了数个时辰,越云天从昨天便一直在奔波来去,渐渐就觉得头昏脑涨起来,以他现在的修为,至少还是需要每日两个时辰的入定或者睡眠的。

      越云天在昏昏欲睡中忽然觉得身体一轻,是被凌江镜抱了起来,这里还有一张床,凌江镜把越云天抱到床上,让越云天枕着他的腿,温暖的手在越云天额头上摸了摸,轻声道:“睡一会,云天。”

      越云天感受着凌江镜的温柔,又一阵鼻酸,他闭上眼睛,听着耳畔凌江镜轻轻地翻动书页声音,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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