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幻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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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越云天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星筠的脸色倏然间变得凝重起来。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星筠叹了口气：“这意味着你没有能通过试炼。是我强行拽你出来。”
她皱眉：“可这不对，三千幻境分明还是认可了你……”
“相信我，”星筠带着一点迫切望向越云天：“你都已经见到我了，这是真实而非幻境……”
越云天摊开手，掌心现出一把折扇，惨然一笑，道：“我在试炼所造的幻境中也见到了你，你还给了我这样的法器。”
星筠看着折扇，叹了口气：“这就是秘境对你的认可，秘境的本源起自神光，随心所动，可以具象一切，你这折扇，便是神光本源所化。我记得你入试炼之前，我提醒过你这一点的，还记得么？”
越云天这才逐渐想起先前星筠教给他的诸多分辨幻真的方式，但关于这一节他当时了解甚少，因为在他的预想中，得到法器便是通过试炼之后，那么以得到法器为节点，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应当理所当然的为真才对。
可是在他试炼中，得到法器才是一切他无法分辨的幻象的开端。
星筠也回想起了这一点，道：“所以我完全没有想到，竟会如此复杂。我与你之间没有任何羁绊，你竟会在幻境中见到我。而你分辨真实与虚妄的锚点本该是凌江镜，他却偏偏也进入了其中。唉。”
星筠说到这里，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
越云天默默退后一步，他没有听说过锚点这个词，但是知道停船抛锚，也就大概地理解了锚点的含义。
他看着眼前的星筠，看着周围的玉台和群星，这熟悉的场景，令他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恐慌之中。
他忍不住地想，如果他是被困在试炼境中了呢？永恒地困在其中，焉知眼前的这个星筠，打开的通往十四州的通道，不会是另外一场试炼，另外一场幻境？还是更恐怖的是，之前所经历的种种都是真的，他所做的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他杀了凌江镜，而他自欺欺人，编造了眼前的情景，下一刻等他睁开眼睛，丹岩就会用凌江镜的脸对他冷笑，说：“你刚才又晕过去了啊。”
与此同时，他身畔的场景在飞速地扭曲，越云天在极致的恐慌中头痛欲裂，星筠大喊道：“冷静，如今你也可以影响这里了！”
“怎么冷静？我该信什么？”越云天在全身发作的疼痛之下绝望地单膝跪地，抬头望向星筠：“你所说的真实和虚妄，我分不清，我已经彻底分不清了！”
星筠一步冲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手上光芒一闪，便将越云天的小臂上划出一道伤口。
越云天愣了一瞬，低头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有鲜血迅速流淌出来，随即他就感到钻心地痛，痛到从伤口到头皮处仿佛连成了一线，他万万没有料想到，一道见血的伤口，竟然能令他疼得犹如锉刀在骨头上乱锯，他在张大嘴巴的同时拼命忍住，才没有让一声惨叫漏出去。
而这并未预期到的剧烈疼痛，让他的额上蒙了一层汗，眼前也变得朦胧起来。
以至于星筠再次要将手放在他小臂上时，越云天下意识地就想要拿开手。
星筠手中的光芒闪过，伤口愈合，越云天艰难喘息，稍稍放松了一些。
越云天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等待星筠解释。
星筠叹了口气，道：“你的境界没有升到金丹境，三千幻境给了你至少是金丹境才能操控的力量，你的感知提升了一个境界，可是承受的能力并没有。”
越云天微微皱眉，有些茫然。
“也即是说，你的五感和神识，都会异常敏锐，但像刚才那样小的创伤，于你而言便如同断臂刮骨之痛，你现在是不是其实全身还是在疼？”
越云天刚才一直情绪很激动，但他的确早就已经察觉到全身有些微的刺痛感，接着，星筠试着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而即使是这种程度的触碰，越云天都能感受到清晰的刀割一样的疼。
星筠想了想：“这或许可以作为你分辨幻真的一种方法？”
“疼痛从来都令人最为清醒，而在现实中，疼痛不会因你的意志而转移，你也永远不会习惯它，而直到你真正修成金丹境之前，这种超强的敏锐感受都会每时每刻地陪伴着你，但如果是在幻境中，这种身体上的痛苦不会一直维持，这已经超出幻境运行的法则了。”
越云天听懂了这句话，问：“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一直都能感受到疼，便可判定我身处于真实中？所谓幻境运行的法则，究竟是什么？”
星筠：“基本上可以这么认为。幻境运行的法则，是基于你识海之中的东西，它会提取走你的记忆、情绪、认知，编织出一种可能。譬如你在试炼中所经历的，那是凌江镜和你的所知共同创造出来的，基于你们对十四州局势的预演，基于你们曾经认识的人——待你回到十四州中，你很有可能见到幻境中的人，不必害怕，有些人也许是凌江镜见过而你不认识的，或者甚至说，你有可能遇到相同的处境。”
越云天深吸一口气，喃喃道：“三千幻境，竟然如此强大……那岂不是说，如果它提取到的认知足够多，它甚至可以预测未来？”
星筠点头：“道理上来讲，是这样的。我很喜欢凌江镜所说的天下为局，世事为棋的说法，只是这盘棋与围棋并不太相同，围棋之中，每一个棋子都是一样的，但是在你们的棋局里，会有非常强大的远胜于其他的棋子，以一己之力便可搅动局势。如果这些人都进入试炼中，或许能编织出符合局势走向的幻境。但站在这个时间之点上的未来，本就有无穷可能，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动，都会带来巨大的影响，所以即使在试炼上尝试成千上百次，也不一定就能完全预测未来，反而只会让受试者陷入永恒的癫狂。更何况，仅仅是放入你和凌江镜的神识，幻境就已经有点施展不开了，幻境预演的局势，将你和凌江镜都禁锢在龙月山所辖范围之内，因为出了这个范围，它就很难做到一切的逻辑都能符合你的认识，它的力量也是有界限的。”
“所以这也是我分清楚的一个办法，”越云天：“只要我走得足够远……”
“我对三千幻境，其实也还是有诸多未曾了解的地方，它是一个很美的谜，至少你所遇到的情况，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令我始料未及。我尚不能说清楚真正的破局之法应当是怎样的，但是，存有对抗之心，由你自己来主导一切，或许你的感觉会有所不同。”
越云天：“可是你先前也说过，幻境也有可能唯心，由我主导一切，那它是不是会将我困入我所期望的美梦之中？我真的很害怕，如果我能救活镜哥，一切都向我预想的方向发展，但那却不是真的，包括你，如果我现在的经历、你告诉我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无法承受之前发生的一切而堕入的幻境……我又当如何？”
“幻境是有这种方式迷惑陷入其中的人，但是不会超过你已有的认知。比如我说给你的这些东西，是你之前所不知道的。再有一点，你不是那种会欺骗自己的人，更何况你有些悲观，悲观的人不会坠入幻想的美梦中。”
越云天仍有些困惑，星筠接着说：“以我的经历来看，每一个世界的天道法则都有其平衡之处，这种设计只会让人永远处于无法被满足的状态，你期望的美梦达成之后，你会有新的期望，或者有新的困境，你只是在这个过程中达成内心的平和。但是酣甜如静水一样的美梦，总会有某一时刻让你悟到世事皆虚空，所以只要不自欺欺人，你就不会陷入到这种虚妄中。”
星筠说到这里，认真地看着越云天，目光很温柔：“我很相信你，如果不是因为凌江镜，你不会分不清，而如果他是虚假的，你很快就能辨认清楚，所以幻境给不了你虚假的美梦。”
“而且至少，在你的疼痛解决之前，这也不会算是个美梦吧？”
越云天不由得皱眉：“所以我与人交手，如果受伤……受很重的伤，这疼痛大概会到什么程度？”
“以你现在的情况来看，触碰如刀割，刀割如断骨，断骨恐怕就会像是……总之会很疼。”
“一直持续到我修成金丹境之后？”
“还有一种方法，”星筠伸手，接着手上现出一叠质地透明的衣物，示意越云天接过去：“待你解决完十四州中的事情，再入试炼幻境之中，等你真正完全通过试炼，纵使没有抵达金丹境，你的身体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而且还是可以正常地借域，只是每次借域之后会在短暂的时间内如此。而待你抵达金丹境，便再也没有这些后顾之忧了。”
越云天一边听，一边觉得自己应当不会选择接受试炼，他在心中记下，却回避了这个话题，而是接过衣物仔细研究，奇异道：“这是什么材质？”
星筠笑笑：“蛇蜕，贴身穿着，能予你一些保护。我本来真的不想给人，但既然让你如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回去之后，还要去取冰川玉雪莲，即使有这个，我也很担心你能不能熬得过去。”
“只要能救镜哥，刀山火海我也认。多谢你，我明白了，请送我回去吧。”
星筠闭目，片刻之后再睁眼：“他应当是在枫山，岳逢霖告诉我的，他应该不会骗我，但是雪少成现在是带着昏迷的凌江镜在逃命，这个为人所知的地点不一定是对的，你要自己判断。”
越云天：“？岳掌门？你怎么会……”
星筠：“当年我初入十四州，第一时间发现我的并不只有方天涯，至于其他，你如果想知道，可以之后去找他。我只有一点想说，如果你此行顺利，能救活凌江镜，看在我竭尽全力相助的份上……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越云天归心似箭，即使察觉星筠话里有话，也不再多问：“我还有一事请求，帮我多少照料下少欣，我会接她回去，让她和少成团聚。”
星筠点头：“当然，放心。”
接着，越云天全身被纯净的光芒笼罩，他的心怦怦狂跳起来，星筠注视着他：“我将我所知的尽量告知给你，但接下来的每一步路，都是你自己走，此行注定会有诸多艰难。我也知道倘若救不活凌江镜，这可能也是你我的最后一面了。但是我对你说了这么多，只希望如果你救活凌江镜之后面对你无法承受的一切，请保重，想一想，我这里也许还可能帮到你什么。”
越云天郑重点头。
星筠最后道：“保重。”
那光芒瞬间炽盛，随后又逐渐湮灭，消失之际，越云天的身形已经不在其中。
星筠望着越云天消失的地方，半晌，叹了很长的一口气，忍不住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说
第157章 幻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