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48、拒绝

　　丹岩看着摇头叹气着走了的日飞川，苦笑了一下，对越云天说：“尊主说，他不同意你对他单独说这件事情。”

　　越云天本来已经在思索等会该怎么和凌江镜说这件事情，听到这句意料之外的话，倏然抬头。

　　他的心猛地一沉，问：“什么意思？”

　　丹岩叹了口气，道：“他是要你在大家面前说清楚之前宗英玄给你的信，还有后来你们互相传的信里有什么内容。因为究竟涉及到天予族，他的意思是，如果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就直说就是。”

　　越云天听懂了这番话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四肢都发麻。

　　他胸膛中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他竭力忍了数次都忍不下来，最后抓起桌上盛着鲜花的花瓶，照着墙狠狠摔了出去，但闻噼里啪啦一阵响，花瓶摔得粉碎又溅落在地上，里面的花和水还有泥混了一地。

　　越云天还是气得发疯，一脚将面前的桌子踹翻了过去。

　　丹岩默默地让开一步，看着越云天最后颓然坐在椅子上，仰头望天，他的下巴到脖子绷出了凌厉的线条，像一尾被拎出水面的鱼一样喘息。

　　可是即使他因为愤怒失态成了这样子，也还是美的，有一种大异往常的鲜活凌厉。

　　丹岩静静欣赏越云天慢慢缓过来的样子，最后他侧头，眼睛里依稀有泪光，但还是被他自己将眼泪逼了回去，他冷笑了一声，说：“他早就知道，水洺跟他说了，他从那时起就防着我，我还以为他这段日子以来是真的……”

　　他做了一个用力吞咽的动作，凄然一笑：“哈，原来他是等着抓我的把柄，还带着你们一起，哈，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

　　他说到这里，一滴泪脱眶而出，这泪从他的脸上滚落的样子，像极了珍珠划过冷玉。

　　大概是记得丹岩之前说他太能哭的话，他又很快恼羞成怒，红着眼睛对丹岩道：“你出去，我要静一静。”

　　丹岩心中有些惋惜，但还是很听话地离开了，他走到门外，体贴地将门关好，站在门外守着，他一边把玩着手中没有声音的铃铛，一边想：“可惜看不到，这会不知道正怎么哭呢。”

　　但是很快，越云天又把他叫了进来，丹岩发觉他居然没有再哭，还有点惊讶，越云天已经整理好形容，头发一丝不乱地用发冠束好，甚至连眼尾的红都若隐若现的不那么明显了。

　　他说：“烦你再去转告他，说我要对他说的是我与他之间的私事，请你把话带到，这件事情不单独说，他会后悔的。”

　　丹岩郑重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带到。”

　　从这之后，再来看着越云天的人，就发现越云天一个字都不愿多说了。

　　他很安静地低着头看空无一物的桌面，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像，无论这之后的人以什么样的态度对他说话，都丝毫无法影响他什么。

　　唯有丹岩第二次回来，他才抬头看向丹岩，他那微微带着一点希冀的神情碰上了丹岩的一脸难色，于是那点希冀的光就消散了，丹岩劝解道：“大家都是自己人……”

　　越云天：“我刚才的话你都说了？是私事，他会后悔这件事，你都说了？”

　　丹岩觑着越云天的脸色，点头：“我说得比较委婉，但是是这个意思，尊主还是……坚持原来的看法。乌绮玉正好在，他听了你对乌绮玉说过的话，可能觉得单独跟你吵也吵不过你吧。”

　　越云天：“他这么跟你说了？还是你感觉？”

　　丹岩：“我觉得是这样。”

　　越云天：“劳烦你，再帮我问一下吧，对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他了。”

　　丹岩听着这话不对，道：“你别急，我去问就是，放平心态，没什么的，解释清楚就好了。”

　　他见越云天唇角干得发裂，连忙添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又问：“你现在身上没有灵力，会感觉到饿吗？”

　　越云天摇头，没有答话。

　　丹岩又见他耗得厉害，又问：“你要么休息一会，睡一会吧。”

　　越云天仍旧不答话。

　　丹岩无可奈何，只得先帮他去问，并嘱咐之后来看着他的人别多话，别再刺激他。

　　丹岩再次回来的时候，越云天仍旧是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丹岩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觉得如何？”

　　丹岩倒是一直都坚信越云天不会做出传递法阵布防这种离谱的事情的，本来觉得这可能就是一个闹大了的误会，但是见到越云天始终闭嘴不说，也有点好奇起来。

　　“尊主说他跟你之间没有什么彼此不知道的私事，”丹岩道：“如果是关于那本修炼无情道心方法的书册的事情的话，也可以解释给大家听清楚，洗脱你身上的嫌疑。”

　　越云天闭上了眼睛，道：“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丹岩守在门外，里面的越云天半晌没有任何动静，虽然越云天此刻感知不到灵力，他也不敢放灵识探视，正在等得心焦难耐之时，越云天又将他叫了进去。

　　丹岩以为这次越云天会妥协了，毕竟事不过三，但是越云天疲倦道：“劳烦你，再去帮我问一次吧。”

　　丹岩迟疑：“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越云天想了想，摇了摇头。

　　丹岩也只得答应。

　　丹岩又帮着跑了两次腿，折腾了整一天，最后一次，无奈地对越云天道：“尊主现在连我也不见了。”

　　越云天看了他一眼，道：“行，我想想。”

　　而从这一次之后，他对丹岩也不再说话了。

　　他简直像是木雕泥塑一样，又仿佛在积攒力气，但整个人都像失了水的花一样，逐渐地憔悴起来。

　　丹岩看得有点焦躁不安，又去找凌江镜说这个情况，但是凌江镜的确是不见他了。

　　他走的时候，偏偏蓝汐又顶替了乌绮玉。

　　这是水洺死去的第三天的晚上，蓝汐如同幽魂一样，坐在了越云天的对面。

　　越云天抬头，看见蓝汐脸色惨白，眼睛又红又肿，昔日脸上的精气神都没有了。

　　两人对视一会，是蓝汐以嘶哑的声音率先开口，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我想来和你谈一谈。”

　　越云天在蓝汐这种无法隐藏的巨大悲痛前，神情黯然，最后道：“对不起。”

　　蓝汐静静地看着他，说：“你觉得你有错吗？”

　　越云天：“我代他说对不起。我虽然的确不喜欢水洺，但是他所作所为，罪不至死。往后你还要在他手下做事，此事因我而起的地方，是我的错，你要恨就恨我吧。”

　　蓝汐点了点头，道：“好。”

　　“我来，也是要向你道歉，对不起。”蓝汐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越云天，停顿数息后缓缓道：“他心中对你有偏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劝过很多次，知道他要为这一点吃苦头，只是没有想到，尊主竟会直接杀了他。”

　　“但想想也的确是，他因为你的事情与尊主闹得不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尊主说，要将他们新建的法阵的控制权给你，他便为此进言阻止过许多次，尊主已经很生他的气了。”

　　越云天听到这句话，茫然道：“是么？”

　　蓝汐盯着他看：“你不知道？那可能是尊主想要留给你的惊喜，因为建的实在是太用心了，单论法阵，也不是这么个建法。”

　　越云天回想起那座已经成形的玉台，的确是很有琼云台的风格。

　　“如果是为了我的话，确实没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越云天想了想，道：“但你能说得清水洺一直在反对，是因为为公事论，还是因为讨厌猜忌我？”

　　蓝汐想了想，道：“他的确是一片公心，他讨厌你，因公事而起，毕竟法阵何其重要，但最终多少还是公私皆有，疑邻盗斧，他看你的确偏见越来越多。”

　　越云天点头：“我懂了，你们都说他一片公心，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应该错不了。所以他最初便觉得我回来的不是时候，我那时主张和谈，想必他也有看法，后来我因为他偷听我和宗师哥的对话而对他恶语相向，下了他的面子。他当时看到那封信，对我也早有疑忌，再后来看到尊主一心要为我，所以更验证他的想法不错。我的确是眼中钉肉中刺了。”

　　蓝汐忍不住皱眉：“你的意思是他咎由自取了？”

　　越云天摇了摇头：“我不觉得这是咎由自取。但这不影响我讨厌他。别的事情都好说，但他杀了翠微。你知道那时候其实我也很想杀了他。”

　　蓝汐叹了口气，道：“他太冲动莽撞，唯恐龙月山地形泄露，我想这也是尊主对他动手的原因之一。”

　　“翠微和他也是有交情的，”越云天点头：“你猜的不错。”

　　蓝汐又叹了很长的一口气。

　　越云天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水洺惹怒了他。这件事就不在我身上了，是之前他揽下了收拢仙盟之域中的混血魔头的事情，又被仙盟抓住了把柄，他为此忍了好大的气，你们怎么都不知道看人脸色呢？”

　　蓝汐脸色惨白，闭上了眼睛，睫毛颤动，两行泪水就落了下来，她的嘴唇也抖得厉害，道：“尊主他……从前绝不可能这样……”

　　越云天知道有心魔的影响，但他对着蓝汐并不想多提。

　　他看着蓝汐如此痛苦，却说：“那确实是因为我吧，你知道从我认识他开始到现在，所有当着他的面对我嚣张的人，现在都死了。”

　　蓝汐倏然睁开眼睛，神情痛苦撕裂：“你这么说，是在嘲讽奚落我们吗？你知不知道你这副嘴脸真的令人厌憎？”

　　越云天在心中想：“所以恨我吧。”嘴上却说：“你不必平静，大可对我发泄出像现在这样真实的情感，不必压着，会生病的。”

　　蓝汐“腾”得起身，狠狠地盯了越云天一会之后，转身疾速离开了。

　　越云天侧头看从窗外照进来的光线，眼中的泪光一闪而过，他闭上了眼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