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46、传信

　　但世事无常，总是出人意料，越云天刚刚决定在心中放下对宗英玄来信的期盼，他第二天就见到了金纸符咒上的消息。

　　符咒上面显现出断断续续的字迹，越云天趁着凌江镜不在身边的时候，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弄清楚上面写得什么，但是最多只能拼凑出开头的“云天亲启，前所欲查之事，祸端肇始于……”，到了关键部分，后面便如同被墨水污染过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究竟是肇始于谁？看来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

　　已经自尽身亡、堕为鬼修的凌远神智皆失，应当负责的，是在背后处心积虑谋划这一切的人。

　　越云天看着手中的金纸符咒，焦躁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他在另一张纸上写下：“看不清，盼再告知。”

　　但宗英玄能有什么办法呢，越云天刚刚写完，就立刻后悔了，倘若宗英玄收讯后孤身独闯入龙月山，被龙月山法阵察觉，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越云天思及此处，顾不得其他，飞速在纸上写下：“龙月山南山山麓第七棵紫叶樱木处有法阵为界，别亲身入山中。”

　　他写完这句话，仍旧觉得心中不安，害怕宗英玄没有收到提醒。

　　在这之后连续数日没有下文，越云天一直为此有心事，险些被凌江镜察觉异常的时候，被他靠着主动黏凌江镜糊弄过去了，他说凌江镜最近为了建法阵的事情忙得风风火火的，都没时间教他天予族咒术了。

　　凌江镜道：“那你陪着我一起去？”

　　越云天去见过，那一处法阵选址在比这座宫阙略低的地方，那里嵌着一块碧蓝如宝石般的湖水，周围的风景极美。

　　少成领着一部分混血族人领头负责，做苦力的则是造司月伦反的那些魔头，越云天不太理解这法阵要怎么做，因为他之前去看的时候，觉得现在挺像是在搭地基的。

　　凌江镜对他解释过，是要先在湖中做一块如同点翠峰琼云台一样的玉台，然后在从基础上建造阁楼，与金缕神树遥相照应，设立阵法，便可覆盖住龙月山、旻山及其周围数座高山的全域。

　　越云天知道这是一个很大的工程，虽然也很感兴趣，但是凌江镜给他安排了诸多其他重要的事项，他让他亲自去带天予族更小一些的孩子们，比之总是非常严厉的教他们的咒术之道的师长，跟着越云天的孩子们变得松弛了许多，他们都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越云天。

　　当然，这会引起一部分师长的担忧，但是越云天教这些孩子们修道习艺，也是很认真的，他对他们总有用不完的耐心和温柔，跟每一个人研究最适合他们学习的东西，给他们讲龙月山之外的事情，教他们去思考更多。

　　除此之外，凌江镜还让他和丹岩一起，参与编制天予族中诸多文册，关于天予族往事的、律法的、地图的、以及推演未来对策的。

　　以至于越云天有段时间，除了凌江镜来看他，或者是晚上他们回到寝殿，两人之间都见不着面，他们两个都是扎扎实实地在忙，连修炼的功法都变成了只有双修，因此越云天关于宗英玄信的心事，能一直藏着不被凌江镜发现。

　　而这一日越云天在教授那些小孩子们剑术时，忽然听到了山间传来熟悉的鸟鸣声。

　　有多熟悉呢？过去为师父办事的时候，翠微传讯时的各种鸣叫声他听了成百上千遍。

　　越云天压下心头的激动，向外看了一眼，以他的目力，能看见翠微停在周围最高的树木枝头，漆黑的眼睛望向他，啁啾鸣叫了两声之后，又飞走了。

　　越云天的心定下来了一点，心想只要不让凌江镜看到，翠微乔装成凡鸟，正能为他传信。

　　越云天有些心不在焉地教完了功课，以有些想念凌江镜为由拒绝了丹岩提出的校对文稿的邀请，确定周围无人之后偷偷进入林中，拿出凌江镜送他的箫吹奏几声，等了一会，果然听到了翠微的回应。

　　它落在他的手背上，目光温和一如从前灵慧，但是要带上一种更为深沉的安静，它看着他，小脑袋在他手上蹭了蹭，无声地表达着思念。

　　越云天对它点了点头，从它的腿上取下绑着的信，忐忑不安地展开来，看到上面写的是凌远堕入鬼修之道的前情，基本上可以确定，一切都是当年长孙鼎阴谋所做。

　　越云天感觉一颗心落到了实处，他应该恨的人不是凌远，而罪魁祸首长孙鼎已经死在了镜哥的手中。

　　他看着信中推测的长孙鼎所用的办法，终于是渐渐感到了释怀，而翠微停在他的手中，是在等待他的回信。

　　“我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翠微。”

　　凌江镜的声音从越云天背后响起来的刹那，翠微振翅飞开，但是凌江镜一道灵力发出，竟是毫不留情。

　　越云天吓得心一沉，当即以飞刀挡开凌江镜的灵力。

　　但下一刻，游弋的咒文如锁链般缠上了翠微，翠微惊慌失措地拍打翅膀，见到没有机会逃走，惊慌失措地看着越云天。

　　越云天转头看向凌江镜，正想要开口请求他放走它，但是乍见到凌江镜那冷厉的神情，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而凌江镜劈手要夺过越云天手中的信，越云天大惊之下，将信在手中一捻，便将其捻成了飞灰。

　　凌江镜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凌江镜向越云天走来，越云天在他那种难以直视的威压之下控制不住地错后一步，心中飞快思索应该怎么说能不再激怒凌江镜，他甚至从他的眼中感受到了杀意，他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如果他应答不对，翠微怕是性命难保。

　　他鼓起勇气看向凌江镜，道：“镜哥，你先听我解释……”

　　凌江镜伸手解下他腰间的乾坤袋，越云天马上要去拦，凌江镜冷冷道：“你再动一下试试？”

　　绑在翠微身上的锁链收紧了一些，它的羽毛瞬间被烧焦了几根，发出痛苦的鸣叫。

　　越云天慌得满头是汗，道：“镜哥镜哥，不关翠微的事，求你了。”

　　凌江镜面无表情地从他的乾坤袋中翻出了那本载有无情道心的书册，打开来翻了翻，问：“宗英玄给你传的信，和这个有关系么？是你要修无情道，还是你让我修无情道？”

　　越云天脸色惨白，道：“你别误会……”

　　凌江镜摸着这本书的外封，忽然注意到什么，越云天下意识地伸手要拦，但是凌江镜已经将那两道金纸符咒翻了出来，看上面留下的字迹。

　　到这一步，越云天看到他的手都在气得发抖。

　　越云天急的额头上全是汗，心想这情景真是太令人误会了，他的脑海中空白一片。

　　凌江镜看完最后一句他留下的话，倏然抬头，眼中怒意凝聚。

　　越云天看到他的眼神，马上打算以实情相告，但是还没等他张口，但闻“啪”的一声脆响，越云天被打得头一偏，踉跄两步，顿时彻底呆住了。

　　凌江镜犹不解气，将手中的书册摔到他身上，咬牙切齿地恨道：“越云天，我真是低估你了。”

　　他说完一招手将翠微抓在手中，眼见他是要杀了翠微，越云天顾不得发呆，使足了全力向凌江镜手腕处飞出一把飞刀，同时用他从凌江镜那里学来的咒术，放开了翠微的锁链。

　　凌江镜一时不防，撤手退开，眼中怒意翻涌，恨得几乎是目眦尽裂。

　　越云天从刚才挨了那一耳光之后就一直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身边仿佛是有层无形的罩子将周围的一切隔绝，他看着凌江镜那么愤怒，却下意识地召出了霜华，手中运起灵力，仿佛是在等着要跟凌江镜动手。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而翠微得到机会，当即振翅高飞，越云天的目光追着翠微，眼看它拼命逃脱，心中竟在想：“翠微过去可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但接着一道箭破空而来，直接钉透了翠微的身体。

　　越云天是愣怔了一下，反应要比平时慢，他本来可以救下的，但是却没来得及，而等他发出剑气的时候，翠微发出了一声哀鸣，从高空中摔落了下来。

　　越云天的眼睛瞬间红了，他想要冲上去抓住翠微，但却被凌江镜用咒文钉在了原地。

　　越云天呆呆地侧头去看凌江镜，凌江镜却不看他，他的声音很冷，压抑着愤怒：“滚出来！”

　　然后水洺、丹岩、乌绮玉、蓝汐等人就都出来了，越云天看到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有探究的，有失望的，有愤怒的，有恨的，但统一的都带有一种微妙的疏离。

　　连丹岩都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凌江镜却暴怒道：“谁许你们都来的？！滚！”

　　越云天有些茫然地想：“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是今天忽然发现，还是一直都在留心注意我？”

　　众人都噤声，唯有水洺上前一步，蓝汐连拉都没拉住他。

　　“尊主，您也看到了，”水洺的声音极沉：“我们的这位护法，如今竟是这样的勾连仙盟，意图将我们置之死地。”

　　越云天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有。”

　　水洺眼中有不屑之意：“仙盟曾经也不是没有试图用有灵智的东西来试探我们的法阵布防，你以为我们知道防着飞鸢，却不知道防着你这鸟吗？哼，你果然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尊主待你……”

　　“闭嘴。”

　　凌江镜一发话，水洺顿时不再继续了。

　　凌江镜望向越云天，见到他站在那里，垂着头，茫然失措的样子，眼尾发红，脸上也是四道清晰的指印，他知道他刚才气疯了，根本控制不住，而下手又够狠，但是即使他现在这样子乖巧懵懂一如少年时，凌江镜此刻心中的恨意也大于爱意。

　　他牢牢攥紧了手，竭力压抑着怒火，耐着性子问：“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越云天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他的时候一滴泪落下去，他说：“我单独跟你说吧，镜哥。”

　　水洺率先皱眉道：“尊主，此事攸关我一族人的性命，你不能放任他再欺骗你……”

　　凌江镜手中现出绛云，缓步走向越云天，水洺当即闭嘴，丹岩伸手，焦急道：“尊主……”

　　越云天静静地看着凌江镜手提绛云、衣袖翻飞地向自己走来，而这一刻，他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心魔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