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23、暗算

　　越云天同丹岩告别之后，应当按着约定的时间，去找雪少成。

　　他来的比之前约好的更早一些，少成的房间和凌江镜的一样，都是在这座巨大的宫阙之中，而这宫殿是一座嵌合在山中的巨大建筑，就像扎根在龙月山深处的金缕神树一样。

　　少成房间里没有人，桌子上被各种图纸和制作法器的材料铺满了，旁边的矮机上则摆着一台琴，房间中还有一个书柜，里面是各种制作法器的书，一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的应该都是药。

　　除此之外，就是少成的床和一个放着酒具茶杯的待客的桌案，这房间看起来略有些简朴。

　　越云天在等待的时间里，扫过桌上摊开的东西，无意中被一本打开的书吸引了目光，他拿起来，大略翻看了几页，发觉上面写得正是关于觉醒魔族血脉的方法，而这些字体，和桌面上的图纸相照应，正是少成的字体。

　　越云天放下书，神情凝重，头也不回地说：“你为什么要搜集入魔道的方法？”

　　声音已经带着一点冷意。

　　接着，有非常轻的脚步声响起，少成整个人仿佛是幽魂一样飘过来，站在越云天身边，答道：“为了我那可怜的妹妹，当年的她的身体就毁得不成样子了，我后来一直在想，如果可以，司月伦说过的那种方法，是不是值得一试。”

　　越云天回头看向他：“镜哥知道么？”

　　少成淡淡一笑：“这本书里记载着的东西，在这里绝对是名副其实的禁术，如果你想，可以告诉他。”

　　越云天：“你明知道我要来，却故意让我看到？”

　　少成：“你要是告诉他，我可以从他的态度里感受一下，他对少欣的事情，是否还足够上心。”

　　越云天皱起了眉。

　　“开玩笑的，其实是我的疏忽，但是他也本来就知道这件事。不过此事与我之前对你说起的无关。”少成请他坐下，问：“你跟表哥，跟丹岩都聊过了，看出来什么了吗？”

　　“他们解释给我的所有事情都能对得上，”越云天：“你那天说，担心镜哥走上了一条错误的路，却又不肯具体对我说是什么，只让我自己先观察询问，你说的错误的路，难道是指他信任巫灵族人纯血，放任这种混血被压制的局面？”

　　少成坦然地注视着他，摇了摇头，说：“你用同归，能感受到表哥此时的位置么？”

　　“大概是在龙环山，有问题？”

　　少成接着摇头，目光中有种难言的伤感，越云天从之前就察觉到了，少成一直很难过，即使是在得知少欣平安无事之后，也只是在当时感到欣慰了一些，过后他就一直沉浸在一种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伤感之中。

　　“自从二十五年前的大战，龙环山成了之后一切交战的场所，那里的湖水干的彻底，寸草不生，从地点上来看，的确没有问题。”

　　“那你想说什么？”越云天看着悲伤的少成，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轻柔了很多。

　　少成叹了口气，道：“我想说，要么你亲自去看一眼吧，你去龙环山看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少成叹息一样的轻声说出的这句话，令越云天感觉到毛骨悚然的意味。

　　越云天想了想，问了一个问题：“在你心里，我算是朋友么？”

　　少成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

　　越云天接着追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少成苦笑了一下，仍旧点头。

　　“哪怕是以你妹妹的性命做担保？”越云天毫不客气：“你要知道，世上只有我是能打开龙环山秘境的人。”

　　少成看着他，点头。

　　越云天：“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镜哥？”

　　******

　　是夜月光如水，越云天按照星筠教给他的方法，做好了一切准备，暂时做到了欺骗凌江镜对于同归的感应，即使他离开这里，凌江镜也会以为他还在。

　　他小心翼翼地向着龙月山走下去，不敢御剑，因为少成告诉他，在龙月山一定的范围之内，动用灵力的情况是会被天予族咒术察觉的。

　　但即使不能动用灵力，越云天仍旧走的脚步飞快，远胜常人，他下山用不了多久。

　　他还记得少成在听到他那最后一个问题时的一声叹息，从那叹息中越云天明白了少成的感情。

　　少成说：“执念是心魔之所起，我懂，你放心，我见他过得不好，才会有妄念，如今你回来了，我会放下的。”

　　越云天五味杂陈，出门离开，最后却忽然明白了，为何当年凌江镜从秘境中回来，会总是跟宗英玄不对付。

　　越云天想起宗英玄，想起沧山派，想起少成的种种欲言又止，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镜哥到底在隐瞒他什么，龙环山又有什么情况？

　　少成在情感上是如此的坦荡，越云天本来就对他从来没有嫌隙之心，在刚刚认识的深浅莫测的丹岩和少成之间，越云天更信任少成。

　　也因为他的确觉得凌江镜还有事情瞒着他，丹岩在误导他，他必须得知道。

　　但就在他几步就可以跨出少成告诉他的龙月山界限的时候，一道沙沙的少年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你不该再往前走了，越护法。”

　　越云天转身，他知道功亏一篑，但仍旧很平静：“丹岩。”

　　丹岩走了过来，他戴着的铃铛也跟着叮叮当当的响起来，越云天回忆起他之前行走时的寂静无声，知道对方这是打算对自己动用手段了。

　　但是越云天大概能感觉得出来，他不是自己的对手。

　　丹岩很有一种和他外表不符的压迫感：“越护法，你要去哪呢？”

　　越云天：“我去龙环山，助镜哥一臂之力。”

　　丹岩摇头：“我以为您是个聪明人，为何要做这么愚蠢的决定？”

　　越云天不以为意，淡淡问：“龙环山有什么必须要瞒着我的事情么？”

　　“没有，”丹岩的声音终于带上了生气：“我说的愚蠢，是您身为护法，却违背族长的命令，您有想过，您这样的行为，应当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吗？”

　　越云天侧头：“哦，我倒是没想过这一点，看来巫灵族赏罚分明，律法严谨，怪不得蓝汐和水洺这些做下属的，会看起来很怕他。”

　　丹岩冷冰冰的：“看来您对我说的话，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你真的没有想过，一旦你离开这里，会辜负族长的信任，引起你们之间的嫌隙，让别人有可乘之机么？

　　越云天：“我觉得你对少成似乎是有点误会。”

　　丹岩：“你真的决意要非去龙环山不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越云天皱眉，语气严厉：“丹岩，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你应该注意一下措辞。”

　　丹岩：“看来您执意要走，对不起，得罪了。”

　　丹岩话音刚落，身形暴起，越云天听到细密急促的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一张罗织的密网，想要将他困在此处。

　　这的确是越云天从前未见过的招数，但是这种牵动感官，多少带点控制人心的术法，对此刻的他来说并不构成威胁，越云天手中现出折扇，抖开的同时形成环绕他身畔的光障，那些铃声汇成的丝线，在撞上这光障的同时就反弹了出去。

　　下一刻，丹岩移行至他身畔，手上现出一柄质地如玉石的短杖，电光石火之间，就与越云天的霜华剑打得有来有回。

　　越云天没下死手，存心试探，发觉丹岩的功法固然厉害，境界也高明，但是比之刚才对自己的威胁，还是显得无力了许多。

　　越云天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将霜华剑指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丹岩垂下了眼眸，隔着面具，越云天无法察觉他的情绪。

　　越云天收剑，说：“放心，我只是去看一眼，很快就会回来。别阻止我了，你不是我的对手，回去吧。”

　　丹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发一言，似乎是认输了。

　　越云天收剑归鞘，这一刻他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就是觉得丹岩的年纪应该原本也不算大，他想着这一点，转身打算出了界限之后就御剑而行。

　　正在这时，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一声稚嫩的童音：“越云天哥哥，少祭司哥哥。”

　　越云天看到小小的乌绮玉从道路旁边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脸上一块黑一块白的。

　　乌绮玉看着不过五六岁年纪，越云天叹了口气，心想这算是怎么回事，家里人没有看好她吗，就算是在族中管着的地方，对这样小的孩子来说，也是有危险的。

　　越云天一个箭步上前，抱起了乌绮玉，问：“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

　　乌绮玉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认真说：“巫灵族人是山川草木的孩子，我一个人跑着也不危险。”

　　越云天只好转头对还在自闭的丹岩说：“你能把她带回去么？”

　　丹岩仍旧低着头，不答。

　　越云天放软了声音，道：“少祭司……”

　　丹岩抬头，以轻而渺远的声音问道：“你其实也不在乎巫灵族人，是么，否则为了你所谓的隐瞒和真相，你就能抛下你的责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就在你离开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你对得起族长对你的信任么？”

　　越云天闻言，皱起了眉：“你的实力也可以……”

　　一只稚嫩的小手伸到越云天的脖颈上，越云天忽然感觉到全身停滞，无法动弹。

　　他惊讶地看着怀中幼小的乌绮玉，然后感觉到身体很重，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旋转，他所有的力量消失，陷入眩晕中。

　　仰面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看到少年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他，说：“我刚才对你表现出来的实力，并不足以保护巫灵族。”

　　“他会对你失望的，越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