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21、金缕

　　“当年在长孙鼎的设计之下，仙盟背信弃义，过河拆桥，几乎将我逼上死路，其中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以后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越云天深知凌江镜的性格，他从不轻易诉苦，而他这一笔带过的话里，不知道其中掩藏着多少路人马的诡谲心机。

　　“沧山派呢？”越云天问。

　　凌江镜：“顾师叔的心魔未除，受仙盟质疑，引咎辞去代掌教之职，闭关修行至今。他在时，师门有意予我以庇护，只是终究无能为力。”

　　“这中间难道有什么猫腻？”越云天皱眉：“而且我们可是天下第一大剑派……”

　　“当年决战，沧山派付出的代价最大，许多事情都无暇兼顾，”凌江镜淡淡道：“那段时间，一切都很混乱，顾师叔闭关之后，是赵荣接任代掌教的职务，他和顾师叔不一样，只想与我割席。他的能力，其实不足以担任沧山派掌门，后来徐菲和他闹得很厉害，没过两年，徐菲就直接通过沧云小筑的试炼，获得诸峰峰主的认同，成为了沧山派的掌门。”

　　越云天露出震惊的神情。

　　凌江镜：“徐菲在这方面的手腕犹胜于我，而想来顾师叔留下你师哥，在其中也帮助良多，但总之，那两年我顾不上沧山派的事情，也不清楚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越云天默默握住了凌江镜的手，轻声问：“那时候你是在经历什么？”

　　凌江镜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忙着养伤、复原，躲避仙盟的背刺。九华剑派、天机阁中立，明月楼退出仙盟，除此之外的其他门派，再加上其中大把不怀好意的，挟私报复的，被长孙鼎骗的找不着北的，我的确是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

　　越云天的手渐渐收紧了。

　　“没事，这些麻烦我早已经解决了，”凌江镜摸了摸越云天的脸，说：“那还远远比不上担心你在幽冥境中处境的难受。”

　　越云天叹气：“唉，别说了，镜哥，没能跟你一起，我很愧疚。”

　　“如果你愧疚的话，就答应我，从今以后要好好陪在我身边，好么？”凌江镜的声音温柔的简直像是种诱哄。

　　“我当然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越云天郑重承诺：“我现在是龙环山秘境的主人了，没有什么能再将你我分开。”

　　凌江镜注视着他：“嗯，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后来呢？你是怎么熬过去的？”

　　“后来啊，”凌江镜漆黑的瞳孔被灯火映得很亮，显得他那望向天予族人的目光异样温柔：“他们来找到了我。”

　　在凌江镜的叙述下，越云天得以知晓，当时世间仅存的三百多天予族纯血后人及散落天下的许多混血，将凌江镜当做最后一任大祭司预言中的救族之人，纷纷前来投奔。

　　越云天从凌江镜这里听到了雪千芳的那一句话引自何处，全文是一首长诗，那些预言翻译成十四州中修道者们通用的文字，前半段大意是天予族将迎来灭族之祸，后半段则是说星火犹存，或有重见曙光的机会，而“谁将是与我共见长庚之人”，说的则是那名“似我非我”的救族者，凌江镜有强绝的实力，半血的身世，反对仙盟对天予族和魔族混血的态度，完美契合预言，于是留存于世的天予族人选择付出一切代价帮助他，再得到他的帮助。

　　越云天回忆起在试炼中见到的雪千芳的记忆，雪千芳生前对凌江镜用了灵犀咒术，影响极其深远，越云天窥视得其中一隅，就知道天予族本来就是凌江镜毕生无法放下的责任。

　　更何况在当时的情况之下，他领略到仙盟对他“非我族类，必生异心”的排斥、诋毁和鸟尽弓藏。

　　凌江镜杀了方天涯这个始作俑者，为师父报了大仇，他不欠仙盟什么，也不欠人间什么，他带领着天予族后人们寻回金缕神树，在魔域与人间之间的龙潜岭扎下了根。

　　但他保护的不仅仅是天予族纯血、天予族与人的混血，这其中数量最多的，其实是当年被昊天强行掳至魔域的那群天予族人与魔族的后人。

　　他们中有人选择了魔道，比如风旷及他手下的魔将，有人选择了跟随凌江镜，如今就在更名为龙月山的这里。

　　新的格局和秩序在十四州中成形，短短数年间，凌江镜与如今由玄霄派为主的仙盟，渐渐势成水火。

　　而当年在对方天涯决战中付出最多、损失最大的沧山派，终于到了徐菲手中的时候，徐菲迫于压力，与凌江镜断交，而徐菲深深厌恶仙盟，反手就做了一个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决定。

　　她用沧云小筑中授予掌门的权柄，将沧云山封山了。

　　凌江镜依稀知道一点沧云小筑的这个能力，那是当年在面对昊天疯狂的攻势时，师祖曾经与师父商议过，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或许会用到这一个方法，至少，是用来保住仙盟的部分力量。

　　越云天觉得当年的先祖们一定想不到后人竟会这样封山，但他觉得徐菲做的很对，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做法了。

　　从那之后，至今二十多年间，人们无缘再见沧山派中人。

　　种种变化，于越云天而言，如沧海桑田。

　　他心中感慨万千，也明白了凌江镜要他留守才能放心的意思，如今凌江镜守在魔域与仙盟之间，虽得栖身立命，却也腹背受敌。

　　魔域和仙盟拿他做屏障，还都跟他有仇，害怕他势力变强，总是处心积虑地试探他，找他的麻烦，凌江镜不管和哪边对上，都要操心另一方趁此机会来偷袭。

　　越云天也多少知道了他们为何选址在龙潜岭北段，因为至少这里的东边就是明月楼。

　　越云天一边觉得有点感激师卿芳，一边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一边又觉得，世上恐怕也只有凌江镜能应对此种情况了。

　　而不必凌江镜详细说明，仅从今天他只让所有纯血天予族人认识自己，再加上刚才少成话中的暗示，越云天就能微妙地察觉到，现在托庇于凌江镜的天予族人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凌江镜这时候说：“我会让少成和少祭司丹岩跟你一起，我嘱咐他们带着你好好熟悉这里，如果有异常，以同归唤我。”

　　越云天点头，郑重承诺道：“好，镜哥，你要小心。”

　　“区区奚……一群上不了台面的魔头而已，我留着他们还有用，”凌江镜牵起越云天的手：“不谈这个了，今天是金缕节，我带你看热闹去。”

　　凌江镜带着越云天御剑飞行至天予族人欢聚的山间，众人见到他们来，气氛更加热烈了起来，这些人都认识他们，凌江镜也是每个人都认识的样子，挥了挥手，说：“不用管我们，我带着他玩，你们太热情了会让他不好意思。”

　　有几个少女听了凌江镜这话就笑，她们看了看彼此，就有两个姑娘走上来，一人手里捧着一个花环，花环是用浮藤星莲的藤蔓编织而成的，上面还点缀以紫叶樱、馨蕊玉等花，整个花环看上去发出莹蓝的柔和光芒。

　　凌江镜见状，先低下头，那少女踮起脚来，给他戴上花环，另一名少女则是带着笑，以眼神催促着越云天。

　　越云天确实又不好意思了，但他从来不做驳人好心的事情，于是也还是低头，待到戴上花环，越云天最先感觉到的就是丝丝缕缕令他安神的香气。

　　大家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带笑，越云天与凌江镜对视一眼，感觉这简直像是完成了某种奇怪的仪式一样。

　　此时有不少人围坐在一处，其中有俊朗的少年在吹奏乐曲，美丽的少女翩翩起舞，而人群还在跟着打节拍、一起唱着歌谣。

　　这种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过节方式，在仙盟诸多门派中都是没有的。从前在沧山派的时候，每逢人间年节，山中弟子有三天自由行事的时间，年纪轻的会惦记着出去游玩，年纪越长的就越无所谓这种日子，而越云天则每次都是和徐是、宗英玄一起小酌几杯，随便聊上几句，就算是过节。

　　所以其实在越云天的记忆里，有关过节的最鲜明的印象，还是都是和凌江镜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是过年时去人间皇都瑶城，还是秋社节在陶城的时候。

　　那些事情，此刻想起来，遥远的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越云天跟着凌江镜在天予族人群中流连，渐渐的觉得自己也融入其中，刚刚回来时看到一切翻天覆地变化的陌生感，此刻终于渐渐消失。

　　越云天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他看着凌江镜俊美的侧脸，心想，只要能回到镜哥身边，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害怕的呢？

作者有话说

　　flag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