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2、援手

　　越云天出身寻常百姓人家，家族之中，并没有修道之人，早年父母接连因病去世，没有进沧山派之前，他是个仰叔婶鼻息的可怜小孩，虽家境殷实，算是生在锦绣从中，却没真心爱护他的人，还常年被堂哥欺负，实在有苦难言。

　　他七岁那年，家中不幸招来邪祟，本来只是低等级的魔物，只需要寻找求助当地的修仙世家或者门派就可以，奈何叔婶误信江湖骗子，说是要拿小男童引诱魔物现身，然后诛除。

　　当然不可能是堂哥，叔婶一边惺惺作态，一边让他去当这诱饵，要不是走了大运遇到抱着徐菲出来游玩的徐介恺，越云天早就没命了。

　　徐介恺诛除了那魔物，又亲眼看见越云天在叔婶家的遭遇，于是动了慈心，将年幼的越云天带到了沧山派，使他得以成为沧山派的外门弟子。

　　可惜他的资质还不足以令徐介恺动念，收做亲传弟子，从那之后，越云天便在沧云山徽元堂修习。

　　而徐介恺对越云天的恩情已经如同再造，越云天心中对徐掌门一直都是满心感激，不敢再奢望其他。

　　进入沧山派时越云天才七岁，后来又在徽元堂中待了八年，这之间从未曾离开过沧云山，印象之中，家族里也没有什么与他长相相像的人。

　　但是既然方天涯提到，也许这正是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越云天当即不动声色，道：“敢问魔尊所说的故人是谁？”

　　方天涯缓步走回到桌前坐下，目光中显现出些许怀念回忆之色：“那是一位身负强绝之力的绝色女子，昔年惊鸿一瞥，令我念念不忘至今，我若是能再找到她就好了。”

　　越云天感到些许困惑，连方天涯都承认身负强绝之力，那绝对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兼之倾城容貌，自然早当为人所知，自己与她相像，那早就应该被指出来了，但是连方天涯都说找不到，那会是什么缘故？

　　越云天想到这里，忽有所感，当即问道：“这位姑娘的来历出身，想来与幽冥境有所关联。”

　　方天涯一改之前的散漫随意，抬头追问：“你知道？还是凌江镜知道？”

　　越云天立刻明白自己猜对了，他心中怦怦直跳，接着说：“你夺走了她的法器，恐怕她绝对不会再想出现在你面前了。”

　　方天涯眼中精光一闪，忽然道：“你这样诈我，真以为我是可以轻易欺骗的了？”

　　越云天稍稍露出犹疑神色，马上为方天涯所察觉，方天涯笑道：“果然是骗我的，我还以为……”

　　方天涯话说到一半，却没有再多提，而是道：“小友，走吧，随我去魔宫一叙。”

　　越云天当即橫剑身前，冷冷道：“我若是说不去呢？”

　　方天涯：“你以为你有选择？越云天，我本来因为你长得与那位故人有几分相像，所以才对你格外随和一些，我劝你还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越云天：“倘若被你带走威胁凌江镜，威胁我的师门至亲，我宁愿血溅当场。”

　　他这么说着，手中霜华已经开始泛起银光，发出阵阵嗡鸣。

　　方天涯露出嘲讽神色，冷笑道：“不自量力，我这就成全你。”

　　方天涯说完，单手中魔气凝聚，招数未发之际，越云天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承受不住地向后连退数步，他汇聚全身灵力与之相抗，但是此刻尚未完全复原的身体足以让他明白，在方天涯发出的这一招之下，他应该会很快湮灭在无穷魔气之中。

　　这一刻格外漫长，越云天曾经见过有修道者这样死去，也深知在与魔族的对抗中，死于非命实在是太寻常不过的事情，但此时即将无声无息地消泯于魔尊手中，他心中还是盘桓了太多不甘。

　　方天涯唇角勾起一个笑容，充满了玩味与嘲弄。

　　而就在越云天以为自己必死之际，他的腰间忽然被揽住，他在极度震惊之下回头，看到凌江镜带着怒气的侧脸，而凌江镜正一手抱着他，一手结印，单掌与方天涯相对。

　　在红光与黑色魔雾相撞的刹那，越云天被眼前爆发的强光晃得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感觉身体同时一轻，下一刻，已经被凌江镜带到半空中。

　　他们刚才所在的房间已经被彻底损毁，砖石木材碎屑四溅，烟尘滚滚。客栈里和客栈附近街道上的行人见此情景，都惊慌失措地大喊着狂奔而去。

　　越云天绝处逢生，喜不自胜，大叫道：“镜哥！”

　　凌江镜无暇理他，另一只手食中二指并拢，红色咒文随之浮现，念道：“去！”

　　半空之中，一道硕大的红色剑影当空斩下，再次与方天涯交手，方天涯第二次攻击被凌江镜这一剑当空斩断，便旋身后退，凌空负手而立，不再动手，而他衣袖鼓动，神态仍旧漫不经心，自有一种睥睨天下，傲视一切的狷狂。

　　迎着方天涯如电一般望过来的探究目光，越云天连忙轻轻挣扎，道：“镜哥，你先放开我。”

　　凌江镜低头狠狠瞪了越云天一眼，还是先放开了手，然后将他挡在身后。

　　越云天已经惊讶又欣喜地发觉凌江镜的身手竟与方天涯在伯仲之间，方天涯丝毫奈何不了凌江镜，越云天大喜过望，彻底安心了下来，只觉得刚才凌江镜当空斩下的那一剑实在是太厉害了。

　　方天涯目光中惊讶与戾气一闪而过，笑道：“我先恭喜你有所大成。看来幽冥境……”

　　凌江镜冷冷道：“魔尊心中暗恨，又何必恭喜？未免也太虚伪了。”

　　越云天马上全力忍住笑，眼见方天涯的脸色几经变换，心想这真是太妙了。

　　方天涯眯起眼睛：“凌江镜，你我若在这里动手，你不怕牵连到无辜之人么？”

　　凌江镜仍旧是面无表情，连一个敷衍的笑都吝惜于给方天涯：“魔尊忽然出现在修仙界所辖范围之内，关系重大，我为了大义与你动手，只有我救下来的人，没有我牵连到的人。”

　　越云天闻言，有些吃惊地望向凌江镜，方天涯却再度大笑起来，说：“很好，我还以为你和你这亲手教出来的小友一样天真呢。”

　　方天涯脚下聚集起浓云黑雾，朗声道：“来日你我之间，必有一战，凌江镜，后会有期。”

　　随着这一声说完，方天涯便脚踏浓云，去若流星，很快便不见踪影了。

　　越云天没想到方天涯竟会这么轻易就走，看来凌江镜的实力之强，已经足够令方天涯忌惮，在仙盟所辖灵气充沛之地，贸然动手对他来说没有优势。

　　凌江镜显然也无意追上方天涯与之决战，越云天见到凌江镜来救他，再加上死里逃生，正心中感动，开心不已，准备向凌江镜道谢，结果凌江镜一手狠狠拽住他的胳膊，越云天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栽到他怀里。

　　那力道大的快要将越云天的骨头攥碎了，越云天立刻咬牙忍痛道：“轻点，疼！”

　　凌江镜看着他那微弱的护体咒印，一把将他拉上了绛云，脸色难看的像是结了冰：“走，回去再跟你算账！”

　　越云天后知后觉地感到凌江镜是动了大气，心想自己的确理亏，当下连一声都不敢出。

　　他在心里反复组织解释的措辞，一时不察，等到凌江镜带着他出现在一座喧嚷繁华的城上方，才忽然意识到凌江镜原来不是带他回石洞中的。

　　绛云悬停在半空中，越云天从这个高度向下望去，能看到的一小片城布局相当规整，青瓦白墙的小巷住宅与闹市的酒肆茶坊、客栈商户错落有致，其间行人往来，络绎不绝，一看就是处温柔富贵乡。

　　越云天之前没来过这里，一见之下，顿生好奇，但是感觉到一路行来，凌江镜的怒气似乎不减反增，心中惴惴，一句都不敢多问。

　　还没等他仔细再看，凌江镜周身爆发出一阵红光，越云天被他牢牢攥着手臂，整个人一阵眩晕，然后就出现在了一间房间中。

　　房间不小，内置屏风、雕花木床、洗漱用具、木桌木椅以及种种装饰摆件，看起来像是一间客栈的上等房间。

　　越云天来不及问什么，凌江镜单手一挥，房间窗户顿时紧闭，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越云天被吓得心脏剧烈一跳，注意到凌江镜脸上的神情，顿时心中一沉，真正感觉到了害怕，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在越云天的记忆中，凌江镜上一次如此暴怒，还是当年有十数名仙盟弟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到枫山寻衅，以至于起了冲突，又险些伤了自己的时候。

　　以前凌江镜不是没有对他动过气，但是那时候尚且有所控制，没有到这样濒临失控的边缘。

　　越云天年少时得凌江镜授业，其实对他的情绪一点一滴的变化都十分敏感，甚至在这种时候，会有一种弟子惧怕师长的感觉。

　　而凌江镜此刻隐而不发，高大身影背对着他，更令越云天胆战心惊，因为他不知道他是生气到了何种地步，在与自己交谈之前，还需要先竭力压制住心中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