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19、故乡

　　越云天被凌江镜带到那日所见的宫阙大殿中，看到大殿正中，是一棵材质看起来像是黄金一样的大树，巨树穿破殿顶，伸向穹宇。

　　此树名为金缕神树，越云天曾经研究过所有关于天予族留存于世的资料，知道这是天予族信奉的神木，同一时间，世上只会生长一棵，是象征着天予族人聚集的证明，能昭示天予族的命运。

　　因为当金缕神树被外力毁灭的时候，会截断一枝消失无踪，唯有天予族人能再度找到，并以血脉之力让金缕神树重新生长。

　　而据说到天予族最强盛的时候，最为繁茂的金缕树，可以生长到极高的高度，能吸引无数的月灵蝶汇聚成连接天月的通道。

　　在天予族的传说中，能登通天之道而上者，和修道者所说的飞升是一个意思。

　　越云天被金缕神树最先吸引了目光，然后环顾四周，果然，他在大殿之上，看到了浮藤星莲、紫叶樱木，而月灵蝶、渡火鸟和天青狼只有雕像和画卷，没有活物。

　　但是在二十年间，复兴一个过去几乎已经消亡的族裔，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令越云天震撼了。

　　大殿之上，聚集了近千天予族服饰的人，其中甚至是有许许多多的小孩，原本都是在交谈，在见到凌江镜领着越云天进来之后，都将好奇的目光望向他们。

　　大殿之上不设尊位，凌江镜带着越云天走到金缕神树旁边。

　　这些人里没见到少成，除了才认识的蓝汐水洺两人之外，没有越云天熟悉的面孔。

　　以越云天之前见到的蓝汐和水洺对凌江镜的恭敬畏惧程度，越云天以为凌江镜待下威严，但是等到见到天予族族众，发觉其实许多人都不害怕凌江镜。

　　走向大殿正中的路上，一直有人向凌江镜微笑致意甚至搭话，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对小孩说：“跟大族长打招呼。”

　　小孩子便冲着凌江镜甜甜一笑，凌江镜看起来仍旧是面无表情的，但是眼底分明有温情流露，他轻轻摸了摸那小孩的头，动作也很温柔。

　　小孩子微笑道：“大族长，您今天心情很好。”

　　凌江镜点头：“乌绮玉，你好像又长高了些。”

　　越云天看着这个小孩子的年纪，忽然想到她应该是在凌江镜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一时间心中感慨。

　　乌绮玉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侧头好奇地看越云天，问：“你是谁？”

　　越云天迎着这孩子纯澈的目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凌江镜率先答道：“他是我一直以来寻找的道侣，你可以叫他云天叔叔。”

　　越云天险些被这句话呛到，心想这是可以直接对小孩子说的吗？

　　乌绮玉静静凝望着越云天，说：“你好漂亮。”

　　“童言无忌，”抱着孩子的女子笑道：“越真人请勿介意。”

　　越云天点头，他从这段对话中听明白了一件事，凌江镜一直在寻找自己，这是所有天予族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们知道自己的名字。

　　越云天心绪复杂，冲着乌绮玉温和一笑，转头的时候，看到凌江镜正在看着他。

　　乌绮玉这时候遥望远处，微笑道：“大祭司和少祭司哥哥也来了。”

　　越云天在这种场合之下，扛不住凌江镜的目光，这是就连忙跟着望去，看到乌绮玉遥望的方向，少成和另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一起走了过来。

　　少年身穿一身白衣，露出劲瘦胳膊，上面有鸟形纹身，而脖子上戴着金饰项链，金色腰带上，也悬挂着铃铛。

　　“说了很多次，”乌绮玉的母亲无奈道：“你不应该叫少祭司哥哥。”

　　少年走到一半，站在人群之中，却并不再凑近，而是侧头看向越云天，越云天感觉那少年面具下的眼睛是在观察自己。

　　而少成径直走向他们，越云天看到这里除了凌江镜之外唯一的故人，有些感慨：“少成。”

　　少成点头，目光一如穿透多年岁月，两人对视片刻，少成温和地微笑道：“终于回来了，许久不见。”

　　凌江镜这时道：“人差不多都到了，你们稍后再叙旧，我有话就直说了。”

　　他这声音不算高，但是用上了灵力，使得整个大殿中的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交谈的声音于是纷纷停止，所有人都在看他。

　　凌江镜目光在众人脸上飞快地扫过，道：“想来诸位已经听说过了，二十五年前我失散于幽冥境中的道侣越云天如今已经归来。”

　　于是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

　　越云天：“……”

　　越云天的心脏怦怦狂跳起来，虽然他已经习惯于凌江镜的直白，但是这种时候还是有点猝不及防，硬着头皮迎接众人的目光。

　　望向他的目光都很温柔而友好，他们的眼中带着笑意，越云天感受到善意，看到有人单手覆在胸前，又向他摊开这只手，知道这应当是天予族的礼节，于是也学着众人的动作。

　　许多人的目光中都带着欣喜，越云天听到有赞叹的声音：“他像月光一样美。”

　　对于以月为图腾的天予族人来说，像月光一样，大概就是最高的称赞了，越云天置身此地，看着群聚的天予族人，心想凌江镜为了做到这一点，一定付出了许多，他是再建了一个天予族人的故乡。

　　但这些天予族人是从何处而来的呢？越云天记得当年身在魔域中的应该大多是魔族与天予族的混血，而此刻这么看来，他在这些族人身上，感觉不到丝毫魔气。

　　“他是我的家人，那么也是大家的家人，”耳畔凌江镜的声音再次响起：“从龙环山秘境中归来，云天如今已经是剑心境修为，他的实力，足够胜任我族护法之职，有人有异议么？”

　　越云天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见到众人纷纷摇头，而蓝汐率先道：“欢迎您的加入，越护法。”

　　她身畔还有水洺及三个一看就战力不俗的人，此时纷纷向越云天点头致意。

　　凌江镜：“恰逢金缕节，诸位，好好庆祝一场吧。”

　　越云天稀里糊涂地成为了护法，眼中所见全是兴高采烈的族人，少成带着他一路从人群中穿过，有许多人赠他以鲜花，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他转头看到蓝汐水洺等人围绕着凌江镜，正在对凌江镜说什么事情，凌江镜的眉头微微皱起，但是感觉到他的注视，就远远望向他，向他温柔一笑。

　　越云天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少成出了大殿，一起坐在殿顶一处石台上，向少成讲述了少欣与他在龙环山秘境中的大致情况，少成认真地聆听完有关妹妹的一切，最后向越云天郑重地表达了感激。

　　越云天却有些不好意思：“我答应了少欣要带她出来，但是我实在担心镜哥，当年他伤得那样重，那之后……”

　　“哦？”少成眸光闪烁：“表哥没有跟你说之后的事情？”

　　越云天注意到少成眼中有探究的意味，那种微妙的意味令越云天感到很不舒服，他避开少成的目光，望向远处，轻声道：“他一向不肯多提艰难的事情，我怕他瞒着我什么。”

　　此时夜色降下，群山之上亮起绵延的灯火，与天上的群星遥相辉映，方才许多在殿中的天予族人三三两两的御空飞向远处的一个地方，那里人群欢腾的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都能飘过来。

　　少成跟着他遥望灯火，转移了话题：“二十一年前的今天，金缕神树的枝干被种在此地，从此聚集在此的天予族人，便将这一天叫做金缕节。”

　　越云天凝望着漫山遍野被灯光映照的紫叶樱木，问：“我其实很好奇，现在有多少天予族人，难道住满了这一山么？刚才大殿上的我看加起来不过一千人。”

　　“你一向是很敏锐的，”少成微笑：“刚才大殿中你见到的九百三十二人，都是天予族纯血。”

　　越云天倏然从少成的话中明白了什么：“所以山中住着的，还有其他天予族与魔族的混血？”

　　少成点头，淡淡微笑：“就如我和少欣一样。”

　　越云天马上为自己刚才沉重的语气解释：“对不起，无意冒犯。”

　　“没什么，”少成接着说：“除了天予族和魔族半血之外，还有天予族和普通人的后人，你倒是可以放心，聚集在这里的，至少目前都是没有觉醒魔族血脉的族人。”

　　越云天本来已经不打算从少成这里问天下如今的局势，但这时候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忽然说：“镜哥与仙盟决裂了。”

　　没有疑问，是陈述的语气，这是越云天的猜测，他说出这句话，是想引着少成往下说。

　　少成侧头看向他，却没有回答什么：“我想请你不要为我刚才的问题介怀，我只是想知道，在你面前，表哥什么让说，什么不让说而已，关于这些事情，你还是去问他吧。”

　　越云天心念电转，意识到一定有什么异常，脸色也渐渐转向冷淡。

　　他起身离开，少成追问道：“你要去哪？”

　　越云天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去了解镜哥向我隐瞒的一切。”

　　少成苦笑道：“倘若被他知道你是听了我的话才……”

　　“这不正是你的目的么？”越云天侧过半边脸，神情冷肃：“放心，我知道从镜哥那里知道我想弄明白的事情该怎么做，但少成，我不喜欢原本信任的朋友跟我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如果你想让我知道什么的话，可以直说。”

　　少成叹了口气，道：“我很高兴你的性格仍旧一如往昔，我一直在想，如果这是一条错误的路，恐怕也只有你能拉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