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13、境主

　　星筠点头，解释说：“承载三千幻境的法器，是一缕汇入我身体与神识内的神光，它随我的意念而行。”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温柔地注视着漫天的星光，那些星辰，也仿佛是有所感应一样的闪烁着回应。

　　“我初入十四州时，尚且年幼，还无法轻易控制住法器，当我察觉到异常时，已经将这神光化作我平时常用的一柄剑的形态。接着，方天涯与我动手，斩断了这剑，于是剑尖处碎裂的那一片落入龙环山，顷刻间幻化成秘境。我立即跳进去逃走，但是方天涯紧追不舍，他以一枚聚灵珠收走了我攻向他的一掌中的灵力，于是这枚聚灵珠，就变成了打开秘境的钥匙，秘境在未被十四州同化的时候，只认我的灵力，也就是说，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方天涯都可以通过那枚聚灵珠开启秘境，他在此阶段中，向秘境中投入了大量的魔物，利用境中时间流逝的不同，企图豢养天魔。”

　　越云天想起了当初凌江镜从魔域中偷走的那枚聚灵珠，凌江镜当时判断那枚聚灵珠与龙环山秘境有所关联，果然没错，后来这枚聚灵珠一直都在镜哥身上。

　　“后来秘境被十四州同化，”星筠叹了口气：“最后真的将方天涯当做了半个主人，他就可以用自己的本源魔气控制打开秘境，那枚聚灵珠反而不太起作用了。”

　　越云天：“原来如此。”

　　星筠接着道：“更可恶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知悉‘星筠’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名字，给我带来了许多麻烦。”

　　星筠说到这里，秀眉微蹙：“所以我是一定要解决掉他的。”

　　越云天追问：“他死了么？是不是因为他死了，你才能重新收回这秘境？”

　　星筠轻松地笑了笑：“对，他死了，我还以为像他这样的祸害可以活得更久一些，而且因为秘境中的魔气被释放出去很大一部分，而我的修为也远远超过当年，所以借此机会，重新控制了这里。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只是这缕神光早就已经与十四州融为一体，我既不需要它，它也不会重新回归我。”

　　“我明白了，”越云天道：“你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处置这秘境。”

　　“我就说你很敏锐，也足够聪明，”星筠笑着看了看越云天，道：“会是此境最合适的主人。”

　　越云天听闻此言，却并没有为此感到兴奋：“这就是你需要我做的事情？”

　　“为什么要皱眉？”星筠温柔地看着他：“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难道不是一般修道者梦寐以求的某种机缘吗？”

　　越云天低低地叹了口气，道：“太好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总会担心，我没有这样的运气，如果一定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得到好处，我会担心，我有没有可以付出的东西，或者，我能不能担得起这份责任。”

　　“那么这也可以算作是我选择你的一个原因，”星筠以一种温柔而嘉许的目光看着越云天：“你和凌江镜一样，都是骨子里将责任视作重于一切的人。而我一向最喜欢的就是中正高洁之士，敏慧深情之人，十四州中，进入过此境中的人，没有比你更符合的了。”

　　“你看起来对镜……凌师哥足够了解，”越云天追问：“他是个品行端方的君子，聪明才智，天赋修为，都远远强于我，你为什么当初不选择他？”

　　星筠听闻此言，忍不住笑得眼睛都弯了，但她马上收了笑，正色道：“凌江镜要比你偏执一些，更何况，我选你，确实也有你背后有他的原因。”

　　越云天脸色有些尴尬：“……你果然知道。”

　　星筠笑道：“放心哦，我所知道的事情，只是一种感知，我不会故意去了解你的所有记忆，相信我好吧，我也能算是一个坦坦荡荡的君子。只能说……无穷世界，我还有什么是没有见过的呢？很多事情，我倒巴不得自己能忘掉。”

　　星筠说到后来，目光中浮现出悠远的光芒，又露出嘲讽的一笑：“全知全感，就意味着我要丢掉我自己，湮灭我所有，我曾经以为我必须得这样做了，但是还好，有人拉了我一把，使我不致迷失，我还知道我是谁。”

　　说到后来，目光渐渐温柔。

　　越云天马上明白，那个人于星筠，应当是自己与凌江镜之间那样。

　　星筠露出轻松的神情：“方天涯死了，我可真是太高兴了。现在的我，早已经非彼时之我，即使抵达十四州中，我的力量应当也足以亲手杀了方天涯。但是那样我就要沾染上不确定的因果业力，代价太大。所以原来我的首要目标一直都是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帮我杀了方天涯，再成为此境的境主，可惜，凌江镜到来时，我身有重任，无暇兼顾。而且因为此秘境受到魔族杀戮怨念污染太多，我不能感知。因此实际上，也的确是我错过了他。当然，还好有比他更合适的你，我们在最合适的时间相遇，于你于我，都是足够好的运气。”

　　越云天听明白关于秘境中的一切，真正确定了这对自己来说会是一件大好机缘，心里也终于跟着轻松下来，得天命如此眷顾，那么似乎一切的困境即刻都可以破除。

　　只是他还是有一个问题必须得问：“星筠，我想确定，成为境主会影响我回去找镜哥吗？”

　　星筠显然非常理解他所担忧的问题：“我可以控制境中流转的时间，你之前在这里耗费的时间，大概是十四州中的半个月，在这之后，我可以让你所经历的一切，转换过来都只是十四州中的数个时辰而已。”

　　越云天再次为星筠那深不可测的修为震撼，同时感激地看着她：“谢谢你，如果我成为境主，我需要做什么？”

　　“试炼，”星筠注视着越云天：“这是让秘境完全认主的唯一途径。而如果你能做到，从此之后，此境的力量归你所有，我想，你也的确是需要它。”

　　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出乎意料的答案，在听到之前，越云天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你需要明白，即我与你之间的关系。你要知道除了‘星筠’这个名字之外的我的本名，但不能告诉凌江镜，除非有一天他能与你同揽境主之职。”

　　越云天想了想：“我与镜哥之间有同归……”

　　星筠：“我教你怎么隐瞒。”

　　越云天：“那么你我之间的关系是？”

　　“从此之后，我可以算作是你的半个师父、统揽三千幻境的执境者、你的朋友，在我有必要之时，我需要你的帮助作为回报。不过你放心，你为我做的事情，绝不会与你在你的现世中承担的道义与责任有所冲突。我需要你管好秘境。至于其他更为详细的规则，我之后会一一告诉你，比如，你在你的十四州中可以使用秘境到什么样的程度。”

　　与越云天所能想象到的依靠秘境得到的东西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他郑重点头，拱手道：“是，星筠境主。”

　　星筠笑了起来：“我还是觉得你叫我星筠更好，我很喜欢像你这样的朋友。”

　　直到这时，越云天终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精神还有些难以置信的恍惚。

　　然而在他刚刚松懈下来的时候，星筠忽然一掌击在越云天的胸前，这一掌似乎轻飘飘的没用什么力道，越云天却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瞬间离体，他甚至来不及惊讶。

　　“别担心，我想请你接触真正的三千幻境。”

　　星筠的声音消失的刹那，就以须臾之一瞬，让越云天见识到了三千幻境之中的万象众生，越云天在这刹那即永恒中，深深为世间的无穷之数所震撼。

　　无数的景象在越云天面前呈现，越云天得以明白星筠所说的全知全感是什么意思。

　　而他清醒地知道，他所感知到的，也不过只是沧海一粟。

　　从少年时听到凌江镜对他论及强者之道时起，越云天的道心就一直都很坚定，他是最能沉心静气执着所求的那一类修道者，每当有所知时，就会感到从心底生发的愉悦。

　　但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未知纷至沓来，越云天在“得道”的欢喜之外，更情不自禁地为之战栗，如果一定要越云天形容接触三千幻境的感觉，那一定是他一生中距离天道最近的时刻。

　　那是知悉无穷之中的法则，并追寻众多法则中导向同一的部分。

　　也即是在这一瞬之中，越云天感觉到根植于内心深处的一切情绪都被抽离，他仿佛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审视一切，他自己亦是万象众生的形态之一，他最后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在执念与爱憎离合中挣扎的姿态，在浩瀚的穹宇之下，虽然一切都是那样微茫，但当他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便知道那是他孤独地跋涉这样久以来，反复诘问着的自己的本心。

　　越云天很想落泪。

　　待到从这仿佛脱离时间之枷锁的一瞬中恢复过来，越云天大口喘息，星筠关切地看着他，问：“感觉如何？”

　　越云天的目光中闪过茫然之色，他伸手，手上灵力汇聚如同月光，霜华飞至，越云天感到身体中涌动的丰沛灵流。

　　他注视着霜华剑身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脱口而出：“我见到了众生，也见到了我。”

　　星筠闻言，露出赞许的神情：“你的境界提升的速度，更超过我的想象，我本来并不想你这样轻易地就能拿回你的剑，不过这当然是好事。来吧，接受此境的试炼之前，你还有很多的东西需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