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11、分散

　　“不一定。”越云天马上摇头。

　　“哼，”君御嘲讽地笑了笑，说：“人总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难道你觉得凭借你的修为和意志，能够让此境为你打开一条回去的路么？”

　　越云天凝神思索，喃喃道：“镜哥曾经从此地离开过。”

　　君御摇了摇头：“他的确是我平生仅见的最强的修道者，即使是修习至金丹修为的徐介恺，在我看来，资质恐怕也不如他，但当年他离开之际，此境也尚未觉醒至这样的程度。”

　　越云天垂眸，重复道：“觉醒。”

　　君御扬起眉毛：“难不成你真的想到了什么？”

　　越云天摇了摇头，望向君御的目光十分清澈：“我对此境的了解自然远不如你。”

　　君御却慢慢眯起了眼睛，笑道：“云天，你知道么，你真的很不擅长骗人，你说假话的时候，你的眼睛就将你出卖得清清楚楚了。”

　　越云天：“……”

　　君御在此时再一次倏然发难，越云天马上御使飞刀去挡，刚一交手，越云天就发觉君御的实力应当比自己更上一层。

　　师哥赠与他的飞刀在他手中时间练习时间还不够长，终究是失于合契，待到冰沿着他的双腿向上冻结，将他固定在原地无法动弹之后，越云天叹了口气，索性放弃了挣扎。

　　君御走到他面前，伸手抬起他的脸，悠然笑道：“我在境中已历百十来年，你就是从上辈子开始修炼，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君御又凑近他看了一会，说：“像你这样俊俏的小郎君，我是舍不得下手摧残的，只要你肯想办法将我带出此境之中，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说吧，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越云天认清楚了这绝对的实力差距，这一刻他心中竟有种莫名的快意，他在想，阻止君御回到十四州，已非自身能力所能及，也许仙盟和魔域永恒的对抗，才是天道宿命所在。

　　重要的是，君御的存在，会让仙盟不再行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举。

　　越云天一生中行公事，几乎从未动过什么私心，但此时此刻，他不只是无力挣扎，更有点不想挣扎。

　　“我在想方天涯已死，”越云天没有再隐瞒：“当初他是从此境原主手中夺取法器，掌控此境，也是他利用境中的时间流转速度与十四州不同，不断地将魔域中的魔族投入其中，因此才有了你的诞生。如今会不会因为他的死，此境真正的主人重新获得对秘境的掌控，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变成了你眼中的觉醒？”

　　君御凝眉，点头，挥手放开了越云天，道：“你说得有道理。”

　　君御所用的冰极寒，饶是越云天有灵力周转，在她放手的刹那还是踉跄了一下。

　　少欣连忙上前扶住他。

　　君御想了想，皱眉摇头：“但知道这一点又如何？难道向此境主人跪地求饶，求他能放我们出去？过去坐牢一样待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我可没有少做祈求。”

　　越云天摊开手，说：“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些，我刚才就觉得即使想到了也没什么用，但你不信而已。”

　　君御的神情明显烦躁了起来：“这个地方，我已经待得厌倦至极，越云天，你最好还是别幸灾乐祸，没有办法去找凌江镜的话，让你来陪我也不是不可以。”

　　饶是这段时间以来越云天见多了对他的皮相感兴趣的男男女女，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心想君御有病。

　　君御忽然凝望越云天，越云天被她看的心中一阵发毛，藏住手中飞刀的光芒。

　　君御极轻地笑了一下：“此境的主人应该讨厌魔族，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若是真如你所说，有人能控制这里……”

　　与此同时，君御再次暴起发难，提槊刺向越云天。

　　越云天见她神色不对就开始做防备，此时眼见君御动手极狠，相较刚才要抓住他，现在更仿佛是动用了杀招，越云天已经快要搞不清楚这个阴恻恻的喜怒无常的女人究竟在想什么，又是为什么忽然发了疯，只想着先护住少欣。

　　但君御却像是洞悉他所想，手中冰凌将少欣冻在原地，顺手格挡开越云天斩向她的一把飞刀。

　　此时君御站在山崖之畔，背对那诸多阵法，而就在此时，一只巨大的眼睛张开，其间有星河万千，光芒闪烁，有一种浩瀚的广博。

　　越云天想了想，冲向少欣，君御不是一个合适的合作对象，她是真的莫名其妙的动了杀心，越云天决定带着少欣进入阵法之中，先不管里面是什么。

　　但君御瞬息之间出现在越云天面前，冰蓝色的槊当空划出一道浑圆的光芒，越云天腹部受到她的兵器重击，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法阵飞去。

　　君御这时候面向那阵法，才注意到这阵法的不同，她大喊一声：“果然是这个！”

　　君御竭尽全力追上去，而此时越云天已经全身没入阵法之中，君御飞身向阵法中跳去，但那眼睛就此闭合，君御被一道光障狠狠弹了回去。

　　目睹这一切的少欣悠悠叹了口气，道：“看来此境的主人是真的不喜欢魔族啊。”

　　君御听到这句嘲讽，手握刚才夺下来的越云天的一把飞刀，直接抵在了少欣脖子上。

　　少欣马上温和地微笑，道：“别误会，我身上也有一半魔族的血统。”

　　君御上下打量了少欣一眼，收起飞刀，道：“我在此境化成的返生林中见到过些许你记忆的碎片画面，你如此凄惨，我倒是不想对你再做什么了。”

　　少欣坦然自若地微笑：“多谢你的好心，倒是能不能劳驾先放开我？我现在已经快要冻死了。”

　　君御暴躁地伸手一挥，玄冰消失，少欣骤然脱困，难以支撑地就要倒在地上，君御于是抬手揽住了她。

　　少欣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向君御道谢，随即像是看出君御心中所想一样，劝慰道：“不必担心，越云天挂念我的安危，一定会回来找我，届时你可以再想办法离开这里。”

　　君御神情复杂的看向少欣。

　　少欣漆黑的眼睛幽幽地望着君御：“若你能现身于十四州中，对我来说，也许才是真正的好事。”

　　******

　　雪少成梦见了他和少欣小时候的情景，母亲亡故之后没多久的那一个寒冷的冬天里，他和少欣失散，他答应了要给妹妹带回去吃的，对于当时那样幼小的他来说，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偷窃。

　　但他很不熟练，被当场抓住，抓他的人见他相貌不俗，于是先将他关了起来，也许是打算卖给谁，等到少成想尽一切办法终于逃出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妹妹了。

　　他印象里的那个冬天是那样的冷，就像是一盆水浇在他的头顶，冻得他痛彻心扉。

　　从此天地茫茫，十多年时光飞逝，少成的心中总有一块被冰封住的地方。

　　后来少欣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纤瘦柔弱，眼中藏着世上至深的疲惫倦怠，但是当看他的时候，那双黯淡的眼睛开始重新发出光芒。

　　少成恨不得倾尽自己所有去抚平少欣心中的伤，事情一度向着很好的方向发展，但是不知怎么的，少欣忽然被无边黑暗中伸出的骷髅黑爪牢牢抓住，她被吞没入黑暗之中，清丽的面容上全是绝望，她说：“哥，救救我……”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雪少成心中一悸动，睁开了眼睛。

　　他就坐在床边，这时候就着灯火微光去看躺在床上的凌江镜的惨白的脸色。

　　凌江镜的眉头紧皱，其间隐约有黑气浮动，高大的身躯在短短十数日内因为不正常的损耗而变得瘦削，几乎快要脱相，雪少成心急如焚，数次向他渡送灵力，喂他服食各种灵药，但是收效极其有限。

　　当日越云天和少欣坠入幽冥境中之后，既是多亏了徐菲和宗英玄相助，也是因为凌江镜一招攻向长孙鼎，威势极强，震慑了众人，他们才能找到机会，突出重围。

　　少成竭力御使飞叶离开，当追兵被远远地落在后面，凌江镜便如同高山倾倒，他实际上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到这时候就再也支撑不住，而凌江镜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对少成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到世间盛景楼去，找烟鹤相助。

　　少成作为四海中颇具名望的锻器师，这些年来和各类人都有交集，多少听说过世间盛景楼的名号。

　　那是仙盟明令禁止弟子参与其中的禁市之中的一个组织，名义上是开在禁市中的一个供人栖居的休息之所，实际上是各种芜杂信息汇聚的地方，烟鹤便是世间盛景楼的主人。

　　少成没想到烟鹤竟然是凌江镜能在危急之际交托生死的朋友，他和越云天一样，对凌江镜所做的所有决定毫不怀疑。

　　他小心翼翼，逃过一切追杀和耳目，来到位于千石洞窟中的世间盛景楼，见到了烟鹤。

　　烟鹤是个身材高挑、浓纤合度的美人，眉目中带着三分英气与七分妩媚，见到凌江镜的情况之后，眉目中闪过忧虑的神色，她什么都没说，直接给了少成最好的安排。

　　安顿下来之后，这十多天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试图救治凌江镜，但是即便是烟鹤能请到的最好的医师，对于凌江镜的情况也无从下手。

　　而这一天，雪少成从梦中醒来，凝视着凌江镜线条锋锐的英俊的脸，心中涌起弥天盖地的难过与无助。

　　他在默默考虑，如果动用天予族禁术呢？如果凌江镜一直这样昏迷下去，这似乎会是最后的办法了。

　　雪少成出神地思考着，直到身后有动静传来，他才意识到不对。

　　他猝然起身回头，看到一个隐在斗篷之下的人影，那人全身都笼罩在一种不明的敌意之中。

　　雪少成咬紧牙关，挡在凌江镜身前，双手掐诀，随时准备反击，尽管心中已经有准备，问话的时候，雪少成的声音还是轻而发虚：“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叫木雁清。”斗篷之下的人开口，那是个低沉的女子声音，随着她的话音，她手中出现了一把闪着银光的剑。

　　她挽剑花的动作干净流畅，抬剑的时候，剑光映在雪少成的眼底。

　　“无门无派，山野修行之人，为天下大义特来此地，取凌江镜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