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05、君御

　　东方宇明最先问越云天：“这是出口吗？”

　　越云天摇头：“我不知道，这和镜哥所说的情况不太一样。

　　“他是怎么说的？”在亲眼见到方才显现的幻象之后，龙焕也显然也不得不确定至少一件事情，凌江镜是真的来过幽冥境，又从幽冥境中成功离开。

　　“他还是见到天空之中如同湖面，于是飞身其上，坠入水面之中，倒转世界，得以从龙环山山顶湖中出来，他所见的并不是这样的空间法阵。我不能确定这法阵最终通向哪里。”

　　越云天这么说完，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都很踌躇，不敢轻易尝试。

　　最后是越云天说：“走吧，除了这里，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知道触动这法阵的机关是什么，但是这法阵倘若消失，我们可能再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少欣轻轻叹了口气。

　　越云天伸手握住了少欣的手，又克制心中成见向东方宇明伸手，道：“一起吧，至少不管进入什么地方，我们能有一个照应。”

　　东方宇明略作思索，于是也拉住了越云天和龙焕。

　　四人同时向那半空之中的法阵走去。

　　龙焕想了想，道：“我最先来试试，你们拉着我的手，如果有异动，立刻将我拉回。”

　　越云天此时是这四人中战力仅次于龙焕的存在，这意思便是龙焕当先，要越云天断后，越云天本来以为龙焕和东方宇明会让自己先去试，一怔之下，点头同意了。

　　在这一刻，越云天心中觉得龙焕和东方宇明确实是不太藏私、也不耍心眼的人，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

　　龙焕于是走在了最前面，试探着伸手去触摸空间法阵，他的手进入了那虚空之中，东方宇明神情紧张，问：“感觉怎么样？”

　　龙焕摇了摇头，答道：“没感到什么异常。”

　　然后他狠了狠心，道：“走，一起进去吧。”

　　越云天也在时刻注意着动向，此时却忽然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他马上松开了握着东方宇明的手，转身护在少欣身前，两把飞刀挡开袭向他们的冰刃。

　　而他身后的东方宇明同时大喊一声，越云天再次回头之际，发觉龙焕和东方宇明已经被吸入法阵之中。

　　法阵中有一瞬间显露出了两人落入其中的场景，那不是通向外界的龙环山，而似乎是狂风飞卷的无垠沙地。

　　越云天大叫一声：“东方宇明！”

　　但是东方宇明和龙焕已经无法回答他了。

　　而法阵倏然闭合，就如同眼睛缓缓闭上。

　　越云天回头，看到一个全身冰蓝色肌肤的女子脚踏霜花，神情得意：“哟，他们落入了炎天焰地之中。”

　　那声音有种缥缈的虚幻空灵。

　　这正是君御，比之当年初见，她现在的形貌，除了皮肤颜色之外，已经与常人无异，衣饰着装，变成了宽袍广袖样式，虽然依旧裸|露出大片肌肤，但是已经完全算不上暴露了。而她的全身都在泛着淡淡的光泽，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是不同层次的蓝，越云天印象中她的身体是灰蓝色，像是掺杂着杂质的灰岩，但是如今已经变成了纯澈无比、细腻匀净，偏向冷白的冰蓝色，其他则是浅蓝的头发，深蓝的眼睛，蓝的发紫的嘴唇。

　　看上去有种妖冶的非我族类的异域之美。

　　越云天在看到她的瞬间明白，她此刻的功力精进，应当也远非当年可比。

　　而从她这幸灾乐祸的语气之中，越云天就知道炎天焰地不会是什好地方。

　　他还没有发问，君御就已经自动解释了起来：“有炎天焰地，自然也有霜天雪地，只不过我是觉得炎天焰地并不好待，他们要识破海市蜃楼，才能找到回来的方式，多半最后还是要进到重明鸟的琼玉岩浆之中，诶呀呀，鸟是最克长蛇类的东西的，你猜就算他们历经磨难，侥幸还能活着，会不会觉得你背信弃义呢？”

　　越云天皱起了眉头。

　　少欣神情不变，问道：“如此说来，刚才其实你一直都在这附近了？”

　　君御上下打量了几眼少欣，说：“小美人，你长得和凌江镜可真像。越云天，你不会真的对凌江镜始乱终弃了吧，找到一个这样的小美人当替身？”

　　越云天震惊不已，他不知道君御居然会知道他。

　　君御又开心地笑了起来：“越、云、天，你这样好看的小少年，我当然也会记得，当年凌江镜坠入幽冥境中的时候，你飞身下来隔着水面痛哭的样子，我可真是记了很久很久呢。”

　　“啧，说起来也真是，”君御又感叹：“后来我看上凌江镜了，想着与他一同度过境中这荒芜岁月，但他除了追着我杀之外，也不会干什么别的事情了，还是我将徐介恺离世前的记忆展示给他看，告诉他徐介恺都没有舍得杀了我，他才不再见了我的面就喊打喊杀的了。”

　　“我在凌江镜的记忆中看到过你，才知道原来他心中一直有一个小少年，也知道了你的名字，从凌江镜离开境中到现在，大概过去了数年之久吧？我在这里，无人陪伴，简直像极了坐牢，没想到居然是你们又进来了，可真好。你既然抛弃了凌江镜的话，只要你愿意跟我一起想办法离开，我也不会为难你什么，我要离开这里，到你们的十四州，去追求凌江镜。”

　　越云天这时候有点气的眼皮狂跳，甚至不想多做解释。

　　少欣却微笑道：“当然可以，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知道出去的方法么？”

　　越云天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试探的机会，于是没有说什么。

　　君御摇头：“其实我现在也没有办法，但是我可以将我知道的事情先告诉你们。通常此境打开的时候，是从外向内单向进入的，而如果是从内向外打开——那多半是要群魔填进性命的有去无回。而每一次有人进来，境中法则都会受到影响而改变。看到刚才那只眼睛形状的传送阵了么？”

　　越云天：“你刚才说那里会通向炎天焰地，或者霜天雪地。”

　　君御：“不止这两个地方，还有十二座像是这里一样的青峰，瘴疠沼泽、无尽林海、弱水天引之河等很多很多个地方，每一个一旦进去，就很难出来，除了那十二座青峰之外，我没有抵达到过其他算的上是安全的地方，且就算是那里没有攻击我的什么东西，里面的灵气也够我受的了，而我尝试了这么多，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出口。”

　　越云天听到十二座青峰，心想那可能会是沧山十二峰的样子，而他听完君御介绍所有，不禁心中一沉。

　　君御再次得意地微笑：“我现在逐渐觉得，此境仿佛是有自己的生命和意志，那眼睛在注视着境中一切。”

　　君御说出这句话，越云天感觉到全身一寒，那是一种被未知所支配的恐惧。

　　“徐介恺的逝去，神识改变了地形，形成了这里的地貌，而凌江镜在的时候，那时也没有这些眼睛一样的传送阵法，他走之后，它们才显现，没有规律的打开，就像是有人在眨眼，睁眼，和沉眠。”

　　越云天侧头看向那片空间，又回头望向君御，说：“如此说来，想要离开这里难如登天，你说要我们一起想办法离开，有什么办法？”

　　君御单手撑着自己的脸，露出沉吟的神情，说：“我是降生于此，天生就掌握着以水为媒、复现他人记忆的本领，在此境中呆的越久，我就越有这样的感觉，我怀疑——此境可以提取人的记忆。”

　　在看过刚才那样一场幻象之后，越云天和少欣马上理解了君御的说法。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君御接着说：“而且，那眼睛中的世界，也是因此形成，这里的地貌是你们的师门所在之地，对吧？我怀疑那十二座青峰，正是因为徐介恺和凌江镜共同的记忆和印象而形成的。为了验证这一点，我很想做个尝试。”

　　越云天知道君御猜得不错，而幽冥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他一边留心注意着身后的半空，一边皱着眉头问：“什么尝试？”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数道冰刃从地上绽开，越云天反应迅速，马上抓住少欣的手后退数步，他没有料想到君御会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骤然发难，而同时裹挟着无数冰刃的风墙将他和少欣彻底向后一推。

　　踏入虚空的瞬间，越云天就感觉到了难以挣脱的引力，那种感觉，就像他是一个未曾修道的普通人从高空坠落的失控。

　　在他带着少欣下坠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君御低头望向他们的脸。

　　君御仍旧在笑，她的声音隔着风声缥缈地传来：

　　“请先将你们过去一生之中至为难忘的记忆，献给深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