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十四州》兰雀蓝

102、结盟

　　东方宇明略做思考，却并不在意越云天这态度，他对龙焕说：“凌江镜身受重伤，越云天是比我们更想要出去的人，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跟着他就是了。”

　　龙焕点头，他对待东方宇明的任何要求，从没有过不答应的时候，而那双隐约泛着金色的瞳孔中，只要望向东方宇明，就会充满温柔的情绪，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眷恋。

　　越云天不肯搭理对面，默默照顾少欣，少欣则是安静的闭目养神。

　　龙焕则是一直在关心东方宇明，问他是否疲惫，问他脸上的伤疼不疼。

　　越云天听到他们的声音，心中的烦躁几乎快要积聚到了峰顶，他心想是得好好关心一下，再晚点问，那伤口就该要愈合了。

　　镜哥现在怎么样了呢？

　　越云天一想到这里，就觉得痛苦焦灼，仿佛是有一把火在炙烤他的心。

　　少欣感觉到了他的焦躁不安，这时候出声安慰：“放心，少成就是拼了命不要，也会照顾好他的。”

　　越云天点头，以沙哑的声音说：“我能感觉得到……虽然同归的联系被幽冥境切断了许多，但是我仍旧会有感觉。”

　　少欣笑了笑，说：“抛开别的不谈，我是真的有点羡慕你们，至少你们与所爱之人之间，情深意笃，就算看在旁人眼中免不了肉麻，但总归真心还是挺让人感动。”

　　少欣的这句话，开始时是对着越云天说的，后来却望向了东方宇明和龙焕。

　　东方宇明的脸迅速变红，龙焕看到东方宇明不太自在，也马上噤声，只是瞥了一眼雪少欣，目光中明显有种嫌少欣多管闲事的意思。

　　少欣却浑然不觉，悠然笑道：“说来也是缘分，云天，我之前就和他们两个认识。当年东方宇明来找我哥为龙焕打造一把日月神戟，那时我刚刚从返生林中逃出来没多久，能与我哥重逢，本来已经是我不敢奢求的事情。只是很可惜，我没能和我哥相聚多久，因为妖族和魔族当时都在追杀他们两人，龙焕的到来，已经让返生林的妖族再次注意到了我。所以我不得不匆忙离开，当年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将一切可能的灾厄远远带离我哥身边，而那之后，我碰到了殷利泽，其后的八年间，就一直待在魔域之中。”

　　越云天没想到少欣此时竟会说及自己当年的往事，少欣所经历的一切都太过沉重，但她此刻娓娓道来，竟能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

　　越云天看着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东方宇明此时歉然道：“对不起，少欣姑娘，是我们带累了你。当年我和龙焕被伽蓬和方天涯联合追杀，龙焕的元丹在那一战中被强行夺走，我们也几乎是到了生死一线之间，仅仅来得及给少成兄传了一封关于你下落的信件，之后我和龙焕就一直闭关修行，我像年少时碰到龙焕的时候那样，用我的灵魄血脉与龙神养魂秘术温养他的身体，直到不久之前龙焕感应到他的妖丹，我们才出关。”

　　少欣点头，道：“其实还是要多谢你们告知我哥关于我的消息。”

　　龙焕望向越云天，冷冷道：“倘若不是当年凌江镜暴露出我的行踪，我们不会落到那样的境地之中。”

　　“镜哥说过妖族追杀你的话你可以来找他，”越云天心中的怒火再次腾起：“人间帝王不应当与妖族有任何牵连，这是共识。”

　　龙焕怒道：“我和宇明在生死一线之间听到就是凌江镜和伽蓬、方天涯之间的交易，我们若是真的去找了他，更是早就死无葬生之地！”

　　越云天：“我说了，眼见未必为实，那绝不会是镜哥。”

　　龙焕针锋相对：“你没有证据。”

　　眼看着龙焕和越云天又要吵起来，少欣连忙制止道：“待出境之后，找到司月伦当面对峙即可问清楚，方天涯已经死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不会隐瞒的。”

　　越云天知道司月伦对少欣的态度，顿时感觉到抓住了一线光明，他其实也在担心，这无穷无尽的泼给凌江镜的脏水，也必须要解决才行。

　　但是很快的，他迅速想起了仙盟众人对雪少欣的仇恨，届时看到雪少欣维护凌江镜，会有人愿意相信么？

　　越云天马上收回自己的想法，尽力不让少欣看到。

　　少欣接着说：“我提起当年旧事，本来无意令你们再起争执，只是想说，大家各有立场不错，但其实我们也有共同的敌人。”

　　越云天在此时忽然发觉，少欣似乎是有一种令人愿意倾听和相信的力量。

　　果然东方宇明和龙焕也有所触动，东方宇明轻声说：“方天涯，还有伽蓬。”

　　少欣：“方天涯若是没有死，便是在境中，但是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活不了。我想说的是，无论接下来我们在境中遇到什么，如果我们还想要顺利离开这里，就必须尽力消除误会，联手应对危机。还有，即使我们能一起离开此地，也要防着共同的敌人。我知道伽蓬很多事情，他很不是个东西，只要龙焕活着在一日，对他的妖君之位来说便是威胁，他可以为了除去这种威胁做尽一切不择手段之事，而以他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值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东方宇明与龙焕对视一眼，神情肃然，说：“少欣姑娘说得对。”

　　少欣再次微笑：“我表哥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的人，只要你们肯查，就能查的清楚，这些事情，可以等到离开这里之后详细分证，而在这里，为了共同的目标、共同的敌人，以及曾经的善缘，我们两边暂时放下矛盾，齐心协力，短暂地结一个对所有人都好的盟，如何？”

　　尽管之前越云天已经感觉到少欣的性格坚韧强悍，与她的柔弱外表大不相同，但是越云天真正对雪少欣刮目相看，还是从这一刻开始。

　　她应当正是方天涯所说的在背后推动殷利泽反叛的人。

　　越云天忽然想起了这一点，正在思索，听到东方宇明答道：“好，我和龙焕答应你。”

　　“东方公子不愧是聪明人，”少欣温柔地看向越云天：“你呢，云天？”

　　越云天没有再迟疑，他转头望向东方宇明：“那就请你记得今日的承诺，不要因为长孙鼎的一家之言污蔑镜哥，你想要真相，我们任凭你们探寻真相。”

　　龙焕皱眉：“你不要太咄咄逼人，我们自会查清楚。”

　　东方宇明马上说：“好，我答应你。”

　　越云天略做沉吟，道：“镜哥的确告诉过我离开幽冥境的方法，和他曾经在仙盟大会上说的差不多，就是要离开这片深渊，这片深渊，被镜哥称作万魔渊。”

　　他已经决意说出在枫山养伤那段时间，凌江镜对他说起过的真正的幽冥境中情况：“但是因为万魔渊中的空间法则限制，即使能碰运气爬上去——我之前试过了，还是找不到出口，想要离开，我觉得得先去镜哥曾经到过的一个地方。”

　　东方宇明：“什么地方？”

　　越云天叹了口气：“是徐掌门仙逝的地方。”

　　找到徐掌门的埋骨之所绝非易事，因为万魔渊中的空间运行法则仍旧存在异常，越云天一行人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寻找不知名的岛屿。

　　万魔渊中没有日月更替、星辰变换，也就无从判别时间和方向，唯一有用的指引，就是凌江镜说过，徐掌门身体消散之后，神识重塑了周围的环境，将他所在之地，变成了万魔渊魔气最为稀薄、灵气最为丰厚之地，而周围的地貌也随之改变，变成了沧山派点翠峰的山中景象。

　　凌江镜亲眼看到徐掌门肉身消亡的情景，见到周围的一切发生变化，凌江镜对越云天说，他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因为金丹修士的意识残念，足以改变周围的一切，还是因为这是受幽冥境中法则约束影响的结果。

　　所以越云天也不确定现在的万魔渊中是否还存在这样一处地方，他将自己的所知告诉给少欣、东方宇明和龙焕，众人商议之下，最后决定只有试着先前往寻找。

　　而让越云天始终感到不安的，就是他明明能够感知到霜华的存在，却无法更进一步地明晰它具体的位置，仿佛是有一层隔膜在阻碍他。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进入境中之后越云天对同归的感应。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同归咒仍在，凌江镜性命无虞，还能让越云天不至于被焦虑折磨到丧失理智。

　　众人在万魔渊中合力寻找，累了就找地方休息，攒够力气就再度出发，一路上双方各怀心事，但是在这种绝境之下，也渐渐有了种同心协力的默契。

　　龙焕作为现在两方之中的最强战力，一路上的确减少了诸多魔物的威胁，使得前行之路顺利了许多。而他妖力充沛的时候，还会化作龙形，载着剩下的三人寻路，但是化作龙形会很快吸引众多魔物，不得已之下，他们也只敢偶尔这么飞一会。

　　越云天对这两人救了少欣，又在结盟中发挥这样大的作用，还是多少心怀感激的。

　　只是路途之中，龙焕对东方宇明有一种捧在头顶怕摔了的过度保护，而且这两人多少有点不自觉的旁若无人，越云天本来对他们俩的态度就很复杂，这时候看到他们两人相处的方式，就更加心烦，有时候会忍不住想：“我和镜哥在一起的时候，落在旁人眼中也是这么肉麻么？”

　　每次想到凌江镜，越云天就为他的境况忧虑不已，不自觉的总是神情肃然，眉宇之中带有诸多郁气，几乎全程都没怎么说话。

　　而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少欣提及了些许自己的往事以劝和众人之外，在这之后她就和心事重重的越云天一样沉默寡言，绝口不提自己的经历，而她的过去之惨痛，已经超越了众人的想象，也没有人想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惹她伤怀。

　　反倒是从东方宇明和龙焕的交谈之中，越云天听出了许多，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的确纯粹深刻，真挚之中自有一种动人之处。

　　龙焕身为妖族之中顶级妖神龙族之后，被妖族发现之初还是一个被判断为无法孵化的蛋，当过很长一段时间象征着妖君权柄的吉祥物，类似人间王朝传承的传国玉玺。

　　但是后来白璇玑反叛妖君祁宣之际，一时动念，偷偷将这枚蛋带至瑶城东方家族的皇宫之中，后来妖族内部纷乱的一塌糊涂，大家都顾不上这枚蛋了，沉眠其中的龙焕，却被当时尚是幼童的东方宇明在偶然中滴落其上的血唤醒。

　　龙焕自清醒之初，就已经是能幻化出成人形态、有元丹修为的大妖，这种沉眠蛋中的方式，应当是数千年前龙族消亡之时用以渡劫求存的方式，只是他的记忆和力量都没有完全觉醒，曾经的事情，他并不记得什么。

　　东方宇明为龙焕起名，学习龙焕教给他的龙神养魂秘术，然后再用自己的灵魄修为温养龙焕清醒之初残缺不全的魂魄，而后来为凌江镜发觉之际，他就选择放弃了人间的一切跟龙焕一起离开，知悉龙焕存在的伽蓬唯恐他威胁到自身的妖君之位，开始介入追杀东方宇明和龙焕，并且联合了方天涯。

　　期间这两人经历过数次九死一生的追杀，而现在龙焕终于抢夺回了自己的妖丹，他的力量还在一点一点的回复，假以时日，或将成为十四州中最为强大的存在之一。

　　这两人历经这么多年的患难与共，早已经明晰彼此的心意，越云天大致弄明白他们的事情，从龙焕和东方宇明的角度上来看，对他们抱有深重敌意的确也情有可原。

　　只是有祁宣的事情在前，越云天仍旧不觉得凌江镜的干预从目的来看有什么不对，只是当年如果能采取柔和的方式，或许目前的境况能有些许不同。

　　越云天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还是找到了机会真心实意地向龙焕和东方宇明道歉，解释当年凌江镜一看到东方宇明和龙焕就豪不容情，是因为他当时误将东方宇明为龙焕养魂的龙神秘术当成了天予族的魂系咒法，因此才惊讶失控。

　　龙焕和东方宇明听到这句道歉之后，后来相处的时候多少脸色好了一些。

　　但即便没有这桩事情，隐藏在东方宇明身边处心积虑的长孙鼎，也迟早会酝酿出一场祸患。

　　种种前因，汇聚成今日之果，环环相扣，越云天思来想去，竭力复盘，试图从这件事情中吸取一点教训，但最终还是发现，无论他们做什么，似乎都很难有破局之法。

　　越云天不止对凌江镜的身世担忧，也对往后他们该如何面对仙盟担忧，为如何保住少欣少成而担忧。

　　思考这些的时候，他们正在山洞中休息，越云天望向枕在他肩膀上睡得正熟的少欣，看到少欣仿佛是难得地陷入了一场美梦之中，她的唇角依稀带笑，看起来既有些与雪少成相似的温柔恬静，也有种和凌江镜一望而知血脉亲缘的相像。

　　越云天又忍不住想叹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