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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天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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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焕的修为与凌江镜、顾裴之等人在同一境界,本就比越云天更高一筹,而在幽冥境中,龙焕的妖力受到的压制之力比越云天还要轻微许多。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此时此刻的越云天都不是龙焕的对手,而毫无疑问,东方宇明是龙焕的逆鳞。
只是一瞬间,越云天的眼眶就开始充血发红,他在逐渐的黑暗之中竭尽全力召唤回飞刀,试图从背后攻击龙焕。
但下一刻,龙换被扑上来抱住他的东方宇明制止,越云天被放开,身体从墙上直直地坠了下去,他摔落在地,眼前一片黑暗,耳边一阵嗡嗡的声音,他在不停地喘息、剧烈地咳嗽,从脖子到胸腔之中,没有一处地方不像是被烈火烧灼的疼痛。
半晌后他才逐渐回复意识、视力和听觉,才感觉到自己是枕在谁的肩膀上。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天予族和魔族混血后人的情况,”是少欣在说话:“倘若表哥真的如你们所说,曾经提出过与方天涯那样的交易,那才会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镜哥没有。”越云天轻声说,他一说话,就感觉嗓子剧痛不止,声音沙哑的几乎听不清楚。
“是的,他没有,”少欣垂眸看他,温柔的仿佛在哄小孩:“你暂时先别说话了,云天,闭上眼睛,休息一会,我在这里呢。”
“你身在殷利泽软禁之下,”龙焕毫不犹豫地反驳:“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也是寻常。”
“即便如此,我本人的确是昊天与雪灵姬的后人,”少欣不徐不疾,接着说:“你们一样也救了我的性命,按照你们所认为的立场,你们似乎更应该先杀了我才对,总不会是我哥哥当年为龙焕打造的日月神戟,就抵得上我的命了?”
东方宇明马上答道:“你不一样,你从小不在魔域长大,你的身体里也没有半点魔气,你没有做错过什么,所以不应当被无法选择的出身所累。毕竟你没有颠覆仙盟的野心,你……也做不到。”
少欣轻笑了起来:“好像我应该为此庆幸。”
“凌江镜的父亲凌远,当初就残忍地戕害了包括长孙穹和鸿筹派掌门在内的一众修道者,”东方宇明接着说:“但这是上一代的恩怨纠葛,我们查到凌远为此自尽于湛舍剑尊奚庄面前,这恩怨本应当了解。”
越云天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生气,他只是开始盘算着,如何带着少欣甩开这两人,而少欣在听到“湛舍剑尊”的时候,越云天明显感到她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在这一刻,越云天既对她心生同情,又对她感到了亲近,维护凌江镜的少欣,是凌江镜的亲人,自然也是他的亲人。
“但凌江镜不该为了掩盖往事戕害玄霄派同道,以及长孙鼎先生,”东方宇明坚定道:“等我们出去,自然会让所有的事情水落石出,凌江镜的用心如何,以及当年我们听到的事情是否是真的,都要当面对峙清楚,十四州的百姓经不起风云变幻,我想仙盟也不会容得下一个背后操纵阴谋之人。”
越云天几乎快要按捺不住自己,少欣轻轻地拍了拍他,让他克制与平静。
接着,少欣微笑着赞叹道:“不愧是曾经的太子殿下,所思所虑,皆是以天下苍生为念。”
越云天不知道少欣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单纯地在嘲讽东方宇明。
东方宇明却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曾经所学到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一名很好的君王,长孙鼎先生在教我的时候,也是在努力践行着这一点,伯父和长孙鼎先生,都一直教我重视百姓,所以,我相信长孙鼎先生。”
少欣轻轻地“嗯”了一声,问:“那么在你心中,我也是天下苍生的其中之一么?”
东方宇明想了想,说:“你当然也是。”
少欣继续问:“的确,我现在灵脉尽毁,与凡人无异,我现在就是芸芸众生中最弱小的存在。但是,我有那样的父母,东方宇明,我想再问你,你觉得我有活着的权利么?”
东方宇明毫无犹豫,答道:“自然。”
东方宇明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中有熠熠光彩流转,那俊美温和的面容,因为善意而更令人心生亲近之意,即便此时越云天恨极了他们对凌江镜的污蔑,也不得不认同东方宇明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真心实意。
少欣显然有所触动,感激的说:“真是一个令人心情舒畅的回答,多谢你,过去能与你们相识,也算得上是我的幸运之处。”
“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少欣追问道:“你们觉得,那些一样无法选择自身出身的、生长在魔域之中的天予族与魔族之后,他们有活着的权利么?”
这一次东方宇明略作思考,然后答道:“只要没有颠覆天下的意图,待在他们应该待着的地方。”
少欣笑道:“我明白了,多谢你们。”
此后是一阵静默,越云天感觉很累,不想说话,他找到了少欣的手,缓缓地为少欣输送灵力。
少欣也依靠着他,此时他们就像相依为命的亲人一样。
龙焕在关心东方宇明的伤,他的脸上有一道被越云天的飞刀划出的微小血痕,越云天倒绝非是故意要毁东方宇明的容,他只是无法忍受对方对凌江镜的诋毁,那一瞬间炽烈的怒火让他无法控制,只想打断东方宇明的话。
他原本还是愤怒的,认为东方宇明和龙焕从中作梗,是因为对当年瑶城的事情心怀忿意,挟私报复。
直到听完少欣和东方宇明的谈话之后,他才觉得应该不是这样,同时也觉得没有和东方宇明生气的必要了,他们心地很干净纯粹,也怀有善意,但确实愚蠢,而且是充满天真的愚蠢。
也许东方宇明自己都不明白,他仅仅只是凭借着一种近乎直觉的、极其简单而主观的判定来区分善恶,充满了理想和天真。
在东方宇明的眼中,被守护的不是苍生,而是弱小本身,他给了自己一个守护者的立场,但他其实并没有这样跳出众生俯视的资格。
凌江镜从不说守护苍生的话,他只会说,天道以天下为棋盘,众生星罗棋布,世上一切,皆为棋子,当其位者,就应当其责。
这之间的区别,在于凌江镜以自己本身为棋子,而本来亦是棋子的东方宇明却以为自己是棋盘之外的执棋之手。
这种根植于内心深处的傲慢让越云天觉得非常的厌憎,让他觉得他们没有任何评价凌江镜的资格。
东方宇明这样一个未曾深入介入过十四州局势,亲身了解过仙盟、魔宫、妖族、人间之间种种平衡之道的人,一时受人蒙蔽,就以他的愚蠢和天真,向为此默不作声却几乎是用尽一切力量践行此道的人泼上了这样的一盆脏水。
他的出发点还是源于崇高的愿望,这比恶意或者虚伪还更令人难受。
而以龙焕的实力,他们的确是有对十四州格局施加影响的力量。
身在这样的位置上,无知和天真本身就是一种荒谬可笑的错误,越云天在某一刻有一种异常敏锐的预感——如果一直如此,将来一定会有因为他们的这种天真和固执搅局的时候。
在这一刻,一向纯善如越云天,竟产生了一种将他们就此丢在幽冥境中的想法。
龙焕正巧在此时问东方宇明,他在对东方宇明说话的时候就非常温柔:“我们该怎么想办法离开幽冥境呢?”
东方宇明闻言,转头看向越云天:“我想,也许越云天知道,毕竟凌江镜从这里出来过。”
“你刚才不是还不相信镜哥曾经坠入幽冥境中么?”越云天毫不客气地冷笑。
东方宇明:“如果你能带我们从这里出去的话,我姑且可以试着相信你说的话。”
越云天闻言就忍不住再次嘲讽:“哼,我还以为你的看法坚如磐石,不会转变。没想到你的原则变化可真快,是利我者为善,不利我者则为恶么?”
龙焕怒道:“你!”
东方宇明显然也被越云天说得动了气,但仍旧很快按住龙焕,道:“某种程度上,我们也需要理解他,毕竟他无法接受他的镜哥有任何瑕疵,已经到了罔顾事实的地步。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越云天淡淡道:“我真应该感谢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当成是和镜哥一起来颠覆天下的。”
东方宇明:“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毕竟你和他太过亲密。只是——你看起来的确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也的确不像是一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
越云天冷冷地哼了一声。
东方宇明接着追问:“你知道怎么出去么?”
越云天:“很遗憾,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