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夜青羽》卓澜

18、妖王离笙

　　封夜赶到白府时，洛风音刚喝完药入睡。
　　看着即使入睡也依旧蹙着眉毛的洛风音，封夜不禁一阵心疼，伸手抚上她皱在一起的眉毛，轻轻唤道：“风音……”
　　洛风音微微动了动，却没有醒过来。
　　站在一旁的白轻风被封夜温柔的表情惊得失神，他还是第一次见封夜对一个人这般温柔，深色的眼瞳里还流露出怜惜的目光。
　　“风音，醒醒……”封夜继续轻声唤着。
　　回过神来的白轻风忙拦住他，将他拉出房间，道：“她受伤了，需要休养，要叙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封夜顿时暴跳，对着白轻风一阵劈头盖脸的臭骂：“你怎么照顾她的？怎么会让她受伤的？还有，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她受伤了？”
　　白轻风自觉无辜，但见封夜这么着急的样子，只能好脾气地解释：“她坠江之时撞上江中大石，我救起她的时候她便已经受了伤，不过伤并不严重，休养几天就会恢复了。”
　　封夜皱眉：“坠江？这是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不过，听迷律湾打渔的人说，似乎是被人推下桥头坠江的。”
　　“被人推下桥头？”封夜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迷离，他也不再多问，只是扭头朝着掩着房门看了一眼，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劲。风音天生便拥有强大的灵力，攻击防备之术也是极为精深，怎么会被人推进江里？
　　正想着，忽然听到风音的喊声：“青羽——”
　　悲戚的声音含着一丝战栗，封夜听得心头一颤，迅速转身朝房间里奔去。
　　跑到床边时，洛风音正从噩梦中惊醒，坐起的身子正剧烈地颤抖，双目里全是惊恐之色。封夜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轻声唤道：“风音……”
　　熟悉的声音将洛风音从巨大的恐惧感里拉回，她抬眼瞪大眼睛盯着封夜，怔了半晌才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封夜？”
　　“怎么了？做噩梦了？”封夜轻轻问着，心底的不安却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不敢开口询问。
　　洛风音眨了眨眼睛，努力辩认着眼前的人。剑削般的凌利双眉，深邃漆黑的双瞳，镌刻清晰的脸庞，与许久以来印在心里的面孔一模一样，只是与最后一次见面之时多了些沧桑。确认眼前的人是封夜，洛风音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一头扎进封夜怀里，大哭起来。
　　封夜怔了怔，伸手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只是做梦，不要哭了……”只是嘴里这么安慰着，心里却越发觉得不安。他了解洛风音，她不是那种娇贵大小姐弱女子，绝不会因为一个噩梦而抱着自己失声痛哭。这世上能令她丢下坚强的外壳变得如此脆弱的事不多……联想到刚刚她那声凄厉的喊声，他心底忽然一阵害怕，直觉青羽可能出事了。这想法令他一阵窒息，拍着洛风音肩膀的手掌顿时僵住。
　　感觉到封夜的僵硬，洛风音忽然恢复神志，立刻从他怀里挣开，表情僵硬地攥着被子，抿着嘴唇，努力将方才的脆弱掩去，低低地开口：“对不起，我……”
　　封夜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自在，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是不是……青羽出事了？”分明只有几个字，在他唇边辗转许久才问出来。
　　洛风音抬眼盯着他，片刻之后又低下头去，攥着被褥的手指关节渐渐泛白，过了许久她才扯出一丝痛苦的笑容，用几乎哭出来的声音说：“怎么办？封夜，青羽被貘妖抓走了。”
　　封夜震住，那一瞬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呼吸的窒息之感侵袭而来，令他胸口发闷，无法出声，无法思考。
　　见他不言不语，洛风音再次失声哭起来，一边咬着嘴唇一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被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封夜终于找回呼吸的感觉，却觉得吸入的空气净是冰冷刺骨。见洛风音因为忍着哭声而咬破的嘴唇，封夜不禁皱了皱眉，伸手抚过她眼角的眼泪，道：“别这样，不是你的错。”
　　洛风音没有作声，鼻息音仍然有着浓重的啜泣之声。
　　封夜伸手掰开她紧咬的唇，无奈地开口：“风音，我没有时间替你担心，冷静下来把事情讲清楚好么？”
　　洛风音垂下头去，努力停止低泣，然后将那日的事情讲了一遍。
　　听完她的话，封夜半晌没有作声。
　　洛风音觉得意外，抬眼时却看到他目光里充斥着她从未见过的阴冷之色，那目光犹如寒冬的冷风一般，只是望一眼便觉得全身发冷。这样的封夜，令她觉得陌生而恐惧。
　　过了许久，封夜才开口道：“你说的那个村子，在哪里？”
　　“你要去找青羽？”
　　封夜有些急躁：“快点告诉我。”
　　洛风音苦笑一声，平时的封夜对自己总是温柔体贴，但一旦碰上与青羽有关的事，就会不自觉的控制不住情绪对自己呼来喝去，只怕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吧？这么想着，她难过地垂下眼，挣扎着要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封夜一把按住她：“你现在这样怎么能去？”
　　洛风音也有些急，大声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再说，你去了那里就能找到青羽么？那里方圆百里我找了三遍都没有找到。”
　　她这一句话出口，封夜倒是冷静下来，他敛眉思索了一会，才道：“你说得没错，单凭我一个人要找到她实在有些困难。明天我请我爹帮忙，多派些人手去那里搜一搜，也许可以找到些线索。”他说着又顿了一顿，道：“你先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吧，白轻风是个很细心的人，会好好照顾你的。”
　　看着封夜急急奔出去的样子，洛风音苦涩地笑了笑，待那人影消失在门口，她脸上的苦笑已经僵硬，看向门口的目光也变得悲戚无比。原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但是见到他为了青羽如此失控的模样，还是不免难过。
　　人心，果然是这世上最矛盾的东西。
　　一方面因为青羽被擒而伤心担忧，一方面又因为封夜对青羽的感情而对青羽心生嫉妒之情。要去伤害青羽，她做不到，青羽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是给她的黑暗生活带来阳光的人，她宁愿自己痛苦也绝不愿伤害青羽；但让她放弃对封夜的感情成全封夜和青羽，她也做不到，舍不掉封夜对自己的温柔，想要独占，想要永远拥有。
　　要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

　　青羽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踏入这奇形怪状的宫殿的。
　　自上岸之后，目光所及，耳力所闻，皆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的景象，闪烁着奇异光彩并且毫无规则扭动的植物，或细小或高大或灵动或狰狞的各种妖物行在地面或是半空穿行，各种造型奇异的建筑物错落的排列在一起，如同人间的小镇，却弥漫着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怀着半恐惧半新奇的心情跟着貘妖进了宫殿，青羽细细打量着宫殿里的布置。
　　相对于宫殿外面的奇异，宫殿大堂的布置而言显得平和许多。
　　整座宫殿不知用何种材料筑成，墙壁和石柱均散发着荧蓝的光芒，整间屋子里毫无照明之物，却显得异常明亮。大堂正座是一座荧光闪闪的玉石塌椅，雕琢着极为精致，四周笼着一层荧光，看起来极为漂亮。正座两旁皆有桌椅，与人间的宫殿布置十分相似。
　　对于宫殿没有多少兴趣的青羽，一进大堂，目光便落在那个坐在正座上的人身上。
　　那是一个即便坐着不言不语，毫无动作，却依然让人感到害怕的人，凌利的眉，细长幽红的眼瞳，刀削般的脸颊，着一身黑色戎装，全身上下散发着阴冷危险的气息，寒冰般的目光射过来时，令人不自觉地全身战栗。
　　只是看一眼，便感觉到恐惧。只看了一眼，青羽便已被他锐利的目光逼得不敢抬眼，垂下眼盯着荧光闪闪的地面，她在心中断定，那便是貘妖所说的妖王。她一路走来，所见皆为妖类，奇珍异兽，都以着最原始的形态出现，这是唯一一个化作人形的妖——妖王。
　　虽然低着头，却能感觉到妖王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猎户用残暴的目光注视一般，极度的恐惧。这样的感觉，让青羽想到了当日在凤鸣山上初遇封夜时的感觉，那时的她，刚刚从沉睡中苏醒，黑暗的山洞里寂静无声，只听到外面风雨大作，雷声震天，一无所依的感觉令她觉得害怕，前所未有的恐惧之感紧紧地擒着她的心脏，令她全身战栗。
　　这般绝望的恐惧，心底深处那种因溺水而得不到救赎的窒息般痛苦，自从遇见封夜之后便再没有过。一直以来，只要封夜在身边，她就可以无所畏惧。
　　可是，此时此刻，封夜不在她身边。所以，即使只是妖王的一束目光，就令她如此惊慌。原来，所有的肆无忌惮，只有在那个人面前，才可以如此明目张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