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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陈少白逃出来,直奔李玉堂家。那里安全,有个宽阔并且温暖的怀抱等着他。下人开门放他进来时,李玉堂也刚刚进门,还没走几步,听见那声虚弱的呼唤愕然回头,毕竟他已经为陈少白可能的遇难悲痛过了。
      显然更直观的悲痛恰在眼前,他看见了陈少白腹部血淋淋的伤口。心痛,急切上前——原来只有见了血,革命才开始轰轰烈烈。
      李玉堂乍然想到:陈少白你何苦?我又何必陪你?
      幸好家里药材齐全,那伤也只是血染了衣服看着糁人。陈少白药还没敷上就迫不及待地对李玉堂说:“明天的计划要变,为了保护孙文的安全,我要给他找个替身。”
      李玉堂从心痛中恍惚了出来,疑惑万千地盯着陈少白:“你要把他们当诱饵?”要他们去送死!
      陈少白理由充分:“敌在暗我们在明,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说完忍痛试图站起来,李玉堂下意识扶了一把,却中途停下,摆摆手,压低声音怒道:“不行,绝对不行!”转身欲去。
      陈少白拉住他,晓以人间情义孝道:“孙文多久没回家了?你以为他想别人代他看母亲吗?他放弃了。革命不是光靠点钱,印个报纸,发发传单……”
      李玉堂极怒地甩开他。的确,革命不在于钱,不在于报纸,不在于传单,因此他并不是纯粹的革命党,不能躲在大义的遮羞布下草菅人命。
      “李玉堂!”陈少白大声喊住他,“革命是要流血,是要玩命,是要牺牲的!从我跟随孙文那天起,我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可我每天还是准备要牺牲,革命就是用我们这一代的牺牲,来换取重光他们那一代的幸福!”
      “够了。”儿子永远是李玉堂的死穴,他这一辈子,爱人不爱他,情人心有他属,事业眼看败光在革命里,活着,就活这个儿子了。
      “我只是个生意人。”他落寞、无助、苍凉,声音不再充满精气,身形不再挺拔,陈少白燃烧革命之熊熊烈焰的眼睛里只有他那似乎不堪重负的背影。
      可他走到屋角,复又转身快速走了回来,在陈少白期冀的目光只塞了那把手枪给他。左手从下面托住陈少白的手,右手在上面盖住。不是没想过把命给陈少白,只是没有人甘愿为别人的志向去死。
      一把手枪,一个信念:抗争到底,不死不休——或者,妥协。
      李玉堂希望陈少白懂得珍惜生命,即便是愚民的。
      陈少白当即到报社召集众人,登高倡言:“抽到签的人,明天就要当孙先生的替身,跟我走最后一段路,这段路不管牺牲多少人,我们都要坚持一个小时。我们坚持越久,孙先生就有更充裕的时间,跟十三省的代表筹划我们的武装起义。这一个小时,就是我们四万万同胞的希望。”
      抽签开始了,大家手持没有中签的白纸交头接耳。
      陈少白扫视众人,饱含威严地重复问到:“是谁?是谁?”是谁呢?那个即将送死的人。
      大家纷纷摇头,他们没有抽到。陈少白逐一望去,都是否定的答案。直到他的视线穿越一颗颗挂辫子或者西式发型的人头,看到大厅最远处的李重光。
      重光接受了这个光荣的任务,替身,替死。我以我死荐轩辕。
      陈少白不可抑制地摇头,“不行,不行……不行!”他激动地冲过去扯住李重光,责问他:“你怎么来了?”又对众人宣布,“你们重新抽!”
      “为什么!因为我是李玉堂的儿子吗?”重光愿意接受这份高尚的使命,比为人子尽孝道更重要的事情,拯救四万万同胞的伟业。
      “你不懂。”陈少白沉痛劝说,“我答应过你父亲,绝不把你卷进来。”
      “陈叔叔,革命是历史的潮流,整个中国都被卷进来了,我能避免吗?”
      “你是独子啊!”
      “独子?”重光大声反问,“我们革命的目的,不就是反对封建旧礼教吗?革命的目的不就是要人人平等吗?我不能死,他们能吗?”重光手指众人,意志坚决,“如果因为我是李玉堂的儿子,你要重新抽签,那你自己跟他们说,你告诉他们!”
      陈少白找不出比重光更能说服人的理由,他无能为力了,只是仓皇中抓起印报纸的卷轴要抽重光。
      众人一同阻止——重光才是对的,革命为人人平等。
      陈少白老泪纵横:“重光,我……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我……”无话可说。他紧紧抱住重光,抱住这个不知不觉中真正成长为顶天立地男子汉的小辈,真正的革命者,大义凛然,傲行世间。
      此时,另外一位义士正在搭理装容。
      刘公子邋遢久了,但知道死前要做大事,干干净而去飒爽而归。很久没刮胡子,很久没洗澡,从前漂亮的刘公子,藏起来了。修整过半,极为英俊的脸和强壮的身材终于显露,镜中人不再伤悲浑噩。为善举而死,是一种默认的赎罪。
      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睡,流氓警察重阳跑去偷看女儿,骨肉亲情才是他的牵挂;阎将军祭奠先灵,也收到警察内应送来的洋枪,决定以孙贼所崇尚之西洋科学将其诛灭。
      转瞬间已经到了雾气弥漫的清晨,船只纷纷靠岸,香港繁华的水运可见一斑。码头果然错综复杂,拥挤吵闹,人人乐观地忙于生计。陈少白衣装严谨地率众迎接救世主孙先生,喜悦和紧张的情绪交杂难解——成败生死……
      史密夫是个称职的警察司,早起挑着小胡子从搞处俯瞰码头。那冒着黑烟的洋铁轮,即将送来一位召唤血雨腥风的不速之客,他烦。
      孙先生下船了,几个高壮男子林立在侧警戒。只有陈少白靠近身去,与他握手,听一句“少白辛苦了。”
      再多付出,哪怕生命,为这次握手,为这一句话,为这次革命,为即将到来的新世界,值得!
      码头上还有很多欢迎孙先生到来的群众,其中稚嫩童音高喊着:“孙先生来了,孙先生来了!”似乎安详太平,实际危机四伏。陈少白送孙先生上了阿四的车,一路向前,哪管前路凶险,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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