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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平安符的意义是什么?
      联络感情,加深友谊,促进合作。然后,没有了。保命只能靠自己。
      所有的不安情绪随着逐人分派的平安符传到李玉堂的手里、心里、骨髓里、最深的精神境界里——再没有大义的话可说,一句沉重的“谢了”,收买人命。
      明天,将会成为多少生命的终结?
      至少,今天都还活着。阿四知道赌命,剪下报上的几个字。板正地贴在硬纸上,外面付了那张与阿纯他们的合照。
      他要娶阿纯,这种念头十分坚定,没有丝毫杂芜。
      阿纯坐在他那辆黄包车上,看一群车夫在江边戏耍,原本微笑,看见阿四贴的“明天后,我取你,阿四”忍不住笑开了。
      甜蜜的瞬间。
      她是识文断字有知识的,问阿四:“你知道明天保护的人是谁吗?”
      阿四不知:“能让老板高兴就好了。”
      阿纯怔怔地瞧他,给他念孙文的书。
      “我年轻时学医,后弃医从政,立誓颠覆满清,造福国人。离开香港时,母亲大人眼见我常年奔波,心疼规劝:革命的目的在于救人,行医的目的亦是救人。同是救人,何必东奔西跑?我说:母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行医只能救助很少的人,而革命却能救助中国的亿万大众。两百六十年亡国之痛,两千余年专制之祸,中国睡梦之深,满清政府腐败不堪,恰如江河日下。如此黑暗的政府,只能带给人民灾难和罪恶,连绵不绝。今日革命风潮已经兴盛,人民思想逐步开通,我们当鼓起勇气,乘此良机,推翻满清政府,建立真正的人民之国。革命者,革之以命,以吾人数十年必死之生命,力国家亿万年人民之幸福,其价之重可知。屡败屡起,百折不馁,岂畏其难其痛?为了千千万万百姓不再水深火热,为了千千万万个家庭不再背井离乡……”
      这段话阿四没听过——其实那些聚集起来誓死保护孙先生的人多半都没听过。即便大义凛然,亦非所行之纲。
      车夫们要为自己低贱的职业争口气,被逐出南少林的和尚当以浑身本领行正义之事,丧父少女仇深似海,铁扇公子一心求死,贤惠的四太太尽了尊夫从夫的本分,私心为重的李玉堂不顾身份轮起炒勺……
      然而陈少白是绝对坚定的。即使晕血,即使怕痛,即使不堪打斗,也敢于拿碎瓷狠狠划开肚皮,骗了看守进来打倒逃出。
      他为大义,他无私心。
      对美好婚姻的向往冲淡了关于死亡的恐惧,阿四带一班兄弟赔了好多盆花给和尚,还诚邀他出席自己的婚礼。
      和尚爽快答应。
      阿四又问方红。
      她说:“明天一过就带爹回家,什么地方都不去。”
      不近人情。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讲人情,只讲拼命。
      可是私情无处不在。李玉堂看了史密夫特意派人漏夜相送的信,愤怒拍案。不惜请出盒子里尘封许久的手枪。
      四太太全看了真切,无声退避。
      李玉堂郁气难舒,便出门寻了铁扇公子。
      那声苍老沙哑的“刘公子”恍如隔世。
      乞丐躺在露天,半死不活地翻了个身,“我早就不是什么刘公子了。”前尘往事,全是他的痛。
      李玉堂差点哭出来,“我爹临死前跟我说:做人,做生意一样,凭良心。”
      刘公子抢先哭了。他浑身又脏又臭,但眼泪很干净。有悔恨,不懊恼,有不甘,有愧疚,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关于李玉堂的。
      李老板继续幽幽说道:“可是明天……李玉堂是个大骗子!”他忽而愤愤了。
      “你知道人生最痛苦的是什么吗?”刘公子不在乎被骗,他有更深邃的痛苦:“是看着最爱的人因自己而死。”
      哀伤至极,他笑了。
      但李玉堂笑不出来,因为刘公子说的根本不管他事。
      刘公子抽噎难抑:“爱上了不该爱的女人……老父气死,女人也在我勉强了断了自己。每天像鬼一样,每天惩罚自己……人生最苦,莫过于此。”
      “为一个女人,值吗?”李玉堂的声音比刚刚更加苍老低沉。他的伤他的怨他的恨,无从诉说。只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女人!一切都只因为这个女人!
      刘公子听出他话外之意,狠辣反击:“为明天的事,值吗?”
      为了不认识的人,不认识的革命家,不认识的叛乱分子?不,分明是为了陈少白。
      相视一笑,语言根本多余。各自都退开了,为了女人男人什么的。回不去了,年少青梦,如烟如尘。
      “谢谢你,李老板,”曾经的玉堂,“你让郁白明天可以解脱了。”我仍是我,刘郁白;我们不再是我们,亲密难解。
      曾经成双成对的“我们”不只他们。四太太也胆大地去找和她一个灶上吃了八年的小巡警重阳,冷冰冰命令式地说:“找你帮个忙。”
      重阳颓废:“开玩笑,我何德何能啊,李太太。”
      “你必须帮我。”命令的含义,是不容拒绝。
      “多少钱?”
      “明天就帮我保护一个人,只要他平安要多少给多少。”
      “谁呀?给钱就干。”
      “李玉堂。”
      “你没搞错吧?你让我去保护你的姘头?”即使不是大丈夫,也有能忍与不能忍。
      可四太太最终说服了他,用并不光彩的手段,拙劣的谎言。
      重阳以为他可以一战找回尊严——和女儿。四太太许诺,倘若一战,女儿长大,会告诉她父亲叫沈重阳。
      这是砸下去就嵌进心头的筹码,无法拒绝。何况他能看看女儿,碰碰她细嫩的小脸,得到她的注视,欣赏她美好的微笑,拣起她掉落的玩具……
      他不再帮助清廷,那辱骂,那殴打,那轻蔑,那趾高气扬,那用钱抽在脸上的痛感。他发火了。
      人都有火,有时候可以用钱扑灭,有时候钱反而助燃。打晕朝廷走狗后他后悔了一刹那。太短了,来不及思量。
      他必须战斗。
      为什么,战斗的理由都是私心?无非爱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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