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爱》水****银

56、数到三，一起放手（三）

　　钟司婉拒了虞先生留他在大连多住一日的邀请，搭机连夜返回C市。
　　这个他们当初定情的城市，此刻却让他连多一秒都不想留。汽车经过星海公园，他忍不住看向暮色中的摩天轮。就是在这里，她第一次主动拥抱他，皱着脸说起不想面对全世界挑剔的眼光。他为她扛起全世界的心思从来没有变过。可是，他的世界要怎么办？如果他的世界溃塌了，该怎么办？
　　手心里那张B超化验单被团得不成样子，上面那个小小的豆点纠得结他连呼吸都痛。攥紧了纸团放进衣袋里，他紧紧闭上眼，整个航程再未睁开过。
　　飞机降落在龙嘉机场已过了午夜，这一往一返间却犹如隔世。钟司手上未提任何行李，却比任何一次出行都要步履沉重。站在机场外吸了一阵烟，夜风打在脸上微有些疼，他拦了出租车，边把手机开了机。
　　从飞机起飞到降落不过一个半小时，未接来电和短信却把手机塞得满满的，他心不在焉一一打开，被其中一条柯唯发来的信息惊得不能自以。柯唯的短信上说：希尧在存梦，速来！
　　钟司立即把电话拨过去，“柯唯姐，”他屏息问道，“尧尧还在吗？”想问的远远不止这一句，他顿了顿，向柯唯恳求道，“无论如何帮我留住她！”

　　钟司赶来之前柯唯成功留住了希尧，但她觉得希尧留下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希尧出现时脸上充满了倦色，她一直在发抖，额头上密密布了一层汗珠，从头到尾说话很少。
　　“给我一杯热水好吗？”这是她跟柯唯说的第一句话。
　　存梦里流连了太多为情所困为爱所恼的痴男怨女，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太多受伤的灵魂，歌者低哑的吟唱混合着酒精恰是最能挖人心扉，柯唯的生意一向很好。她带希尧来到楼上的办公室，门板隔绝了旁人的忧伤，却有种寂静的荒凉。
　　柯唯倒了满满一杯热水，看着希尧蹙着眉小心翼翼全部喝光，她双手握着杯子低垂眼睫，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瘦削的手臂上蜿蜒。柯唯安静地看着她，然而希尧完全没有倾诉的欲望，她仰起头看着柯唯，“我可以在这里睡一会儿么？”
　　柯唯笑笑，从柜子里拿出毛毯给她，这些年来，她不是第一个向自己提这个要求的人。“当然。”柯唯温和地道，“你想睡多久都没问题。”
　　钟司来时希尧仍在沉睡。
　　他深呼吸，轻轻挪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进门前柯唯拦住他，“她似乎很久没睡过好觉，最好先不要叫醒她。”柯唯目光闪烁，话里有话，“她在发烧，又不肯吃药，只喝了两杯热水。”
　　他抚上她的额头，细密的汗珠之下入手果然是一片灼热。柯唯端来冷水盆和毛巾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带上门离开。钟司起身去拿毛巾，一只微烫的手拉住他，希尧睁着迷朦的眼睛，有泪光在眼角汇聚成河，“你回来了。”她说。
　　“我找了你好几天。”他仍保持着起身离开的姿势，一时间不知该怎样面对她。
　　希尧眨了眨眼，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滚落没入发髻，“我怀孕了。”
　　“我知道。”他有些艰难地说着，目光停在她盖着毛毯的腹部。
　　“我要生下这个孩子！”抓着他的手慢慢松开，希尧双手护住腹部，哽咽得几不成句，“他是你的骨肉，你如果不相信，等他出生以后，可以去做——亲子鉴定！”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几个简单的字眼充满了愤怒和羞辱，她紧紧揪着毛毯，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他着实愣了好一会，希尧说——孩子！
　　孩子还在！？
　　他俯身拥抱她单薄的身体，为她所说的话颤抖不已，一路上苦苦抑制无处宣泄的情绪像浪花翻涌而至——从天堂，到地狱，从地狱。回到天堂。
　　钟司亲吻她冰冷苦涩的泪水，感受着自己和她一样跳动得凌乱无比的心跳，“我相信！我真的相信！”
　　“尧尧，”他看着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在外面游荡了三天的希尧还没有回到家就先住进了医院。
　　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虽然暂时保住了，但希尧的身体情况却不很乐观。在大连查出怀孕的时候医生已经提醒过，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怀孕，孩子随时有流产的可能。
　　然而她舍不得。钟司更是舍不得。
　　这个孩子更像是维系在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谁也无法想象一旦这个孩子没有了，他们该如何面对彼此，又如何在看似修复实则如履薄冰的关系中前行。
　　所有人默契地对希尧离家出走的事情只字不提，钟司也只当从未见过她留在枕头下面的离婚协议书。希尧和铛铛在同一家医院里疗养，却一面都没见到。只有一次在希尧强烈要求下，护士抱来孩子给她看，那孩子眼耳口鼻都肖似李大钟，皱巴巴地看着十分可爱。
　　然而当希尧看见脚牌上的名字，不禁又是一阵默然。
　　冉星瞳。
　　这是铛铛一个人的孩子。
　　这天夜里她睡得正熟，被隐隐约约的哭声惊醒，睁开眼看到铛铛坐在床边，满脸梨花带雨，“他走了。”
　　希尧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钟司白天说过李大钟决定去希腊找唐糖回来。他心里最爱的终究还是那个陪他一路走来的女人。希尧默默叹气，“铛铛，放手吧，你根本没有胜算！”
　　铛铛捂脸抽泣，“我何尝不知道没有胜算。如果可以谁愿意当个没名没分死缠烂打的第三者？我只是爱错了人，更错在无法自拔！我以为我只想当他孩子的妈妈，可现在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想要他的孩子，他的人，更想要他的心！尧尧，”铛铛摇头苦笑，“我无法自拔。”
　　无法自、拔又怎样呢？
　　你无法也不想拔、出来的，总会有人替你下手。
　　这世界，一早已毫无法则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