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三场 只是那个人 ...

  •   于是你变成我的朋友口中曾经爱的人,
      我们要承认对方称呼对方只是那个人
      ——游鸿明《只是那个人》
      (一)
      “后来呢?”铛铛歪倒在沙发上,兴致勃勃追问着正在敷面膜的希尧。
      “没有后来。”希尧声音里透着疲倦,完全提不起精神。
      铛铛撇嘴,“怎么可能!”
      希尧完全不给人想象的空间,“怎么就不可能?”
      铛铛耸耸肩,摆明了不信。可希尧完全没有讲述的欲望,闭着眼枯坐一会,自顾自揭了面膜净洗脸,随便拍了些爽肤水,侧身背对铛铛躺下,默默回想着下午不怎么愉快的后来。

      从会所出来不远就是徐家汇公园,周末游人不少,钟司一路拉着希尧,到了人少的地方才松开手。她扳着一张脸,眉毛鼻子都皱着,声音里完全没什么诚意,“谢谢。”
      墨镜后的双眼闪着不屑,“谢什么?谢我让你避免了被原配掌掴的下场?说实话,我对那个场面倒是十分乐见的。既然当了小三就要小三的自觉,随时准备承受小三该有的待遇。你把自尊心摆那么高,给谁看呢?”
      “你在说什么?”希尧一脸惨白,连声音都抖着,“请把你说的话收回去。”
      钟司撇了撇嘴,嘲弄道,“难道我说错了?还是恰好你正是个非常有自尊心的小三?”
      死死盯着墨镜后的那张脸,希尧一字一字道,“麻烦你,请把你那些自以为是的恶毒揣测都收回去!”一直紧绷的情绪突如其来的爆发了,希尧脸色越发惨白,“你知道什么——我认识他27年了!说要幸福的是他!说会等我的是他!许下摩天轮之约的是他!放开手的是他!娶了别人的还是他!不是我!明明是我先到的,明明是他先许了一生之约的,怎么我倒成了小三了?我怎么就成了小三了?”
      她越说越气,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这一哭颇有一发不收拾的势头。钟司有些下不来台,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双唇微抿,眉目之中闪过不耐烦,胸中却有种莫名的异样情绪微微涌动。咬牙看了她一眼,钟司恨恨叹气,一言不发地闪身离开。
      然而不多会,他竟又折了回来。手里多了罐可乐,硬生生塞给她。“对不起,”他含混地咕哝道,“刚才那些话,我收回……”
      希尧仰头看着他,愣愣地有些回不过神。钟司被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挨着她身边坐下来,斟酌着开口,“既然都已经错过了,就别抓着回忆死死不放了,何苦为难自己呢?”
      她想说没有抓着不放,抬头却在他比星辰还闪亮的眼里看到疲惫的自己,便摇了摇头,眼泪又掉下来。
      钟司显然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呆呆地看着她一直哭,等她哭累了,他微微舒了一口气,说起自己是怎么跟经纪人起的争执,又是怎么发现希尧坐在他邻桌的经过。希尧勉强笑笑,发现除了霍萧和他老婆那张脸,完全想不起别的。
      后来也不知怎么起的话头,希尧问他有没有听过摩天轮的传说:“传说摩天轮的每个盒子里都装着幸福,相爱的两个人一起坐上摩天轮,当升到最高点时,只要这对恋人亲吻了彼此,他们就会永远相爱,永远不分离,永远……永远……”声音里微微带着哭腔,她一字一字认真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坐摩天轮了。”
      ……
      (二)
      希尧在机场里接到霍妻文意的电话,当时她和铛铛才从为期五天的大华东旅行下团回来。
      文意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文艺”,铛铛眼看着满脸灿笑的希尧瞬时僵硬有如石化,线路那边仍是柔声细语道,“今天有空吗?我做了些上海菜。来尝尝吧,应该不算太糟!”
      希尧用力搓着眉毛,缓了好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应承下来。约定了时间,客客气气道了再见,挂断电话,她立在原地默默叹气。
      铛铛连翻白眼飞过去,损起人来毫不含糊,“死要面子活受罪!你活该!明明就一付要上断头台的衰样,还非得把自己当无敌铁金刚使唤!陈希尧,你给我听好了,今天就是颗地雷你也得给老娘生吞了下去!回来要是敢摆苦瓜脸,看我不灭了你!”
      希尧咬着唇,胸口微微起伏着,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见她这样,铛铛缓和了语气,“你说你,平时比谁都牙尖嘴利,一碰到那两人就歇菜了!”
      希尧一脸郁色,连话都懒得讲。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回到家里换了套行头,希尧被铛铛拉去发型屋弄头发。本来只打算修一修刘海,铛铛却鬼使神差建议换个新发型,她脑筋一热居然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当希尧顶着满头鸟巢一样的卷发走出发型屋,心中的郁闷之情比早上接到文意的电话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铛铛约了给她做头发的造型师晚上一起去HAPPY,临走前反复叮嘱她一定要在十点前赶过去。铛铛说,“记住,多吃饭少说话,咱是去坐客的,不是去看他们秀恩爱的。想要劲爆的姐陪你看A片去,犯不着看他们酸,还给自己添堵!”
      希尧撇撇嘴,转身踏上人行道,这里离霍家不算远,搭地铁九号线,出了地铁站步行二十分钟就是。她事先在百度上查过路线,应该很容易找到。
      慢悠悠走在路上,她脑袋里好多个声音不停作战着。
      A说:好烦!为什么一定要去看那两个人秀恩爱?
      B说,活该!你根本就是对霍箫还没死心!总想要亲眼看着人家是不是真的幸福,是不是真的忘了你,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你变态的窥视欲望!
      C说,承认吧,内心最阴暗的人就是你!一口一口叫人家嫂子,你敢说你心里翻来倒去的不是羡慕嫉妒恨?你嫉妒她比你温柔,比你体贴,嫉妒她嫁给那个你梦想了半辈子的男人!可你这个窝囊废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口!窝囊死了……
      希尧垂着头叹气,心底里一个最细微的声音说,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围着小区转了好几圈,希尧进了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个果篮,出来直奔霍家而去。几分钟后,当可视对讲里传出那声清脆温柔的“是希尧吧”,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语速慢到不能再慢,腮上却绽着如阳春三月般和煦淡然的笑容,“嫂子,我来了……”
      电梯行至八楼停稳,希尧刚走出来,文意已经迎到门口。甫一照面两个人双双怔住了——看着与对方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蓬松卷发,文意率先回过神来,笑道,“梦之幻,Steven Lee?”
      希尧跟着笑,点头道,“他说是今年最IN的发型呢!果然!”
      文意亲热地挽住她,“哪里是发型IN,分明是我们两个生得好!”

      文意是典型的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上次见面希尧还只觉得她气质特大家闺秀,特“文艺”;如今看她穿梭于客厅厨房之间,俨然是个手艺了得的好主妇。
      这时候霍箫还没有下班,家里只得文意希尧两人。文意一边招呼她吃水果点心,一边在厨房里忙进忙出。不多会儿餐桌上已经摆了一道白水桂鱼,一道香菇菜心,还有一盘糖醋小排骨。
      希尧本来有一搭没一搭得跟文意聊着家常闲话,当目光再一次从墙上的结婚照上划过,她终于忍不住从沙发上站起来,进了厨房。“嫂子,有什么我能帮上忙吗?”
      希尧第一次来做客,文意哪有使唤客人的道理,马上大摇其头。
      希尧却不肯退回去,看到炉灶上还煲着汤,她凑上去,“嫂子你别跟我客气,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帮你看着汤锅吧!咱们还可以一边煮饭一边聊天!”
      文意便不再反对,含笑看着她,“之前听霍箫提起过,说你对厨艺完全不在行,蛋炒饭都不知道是先炒蛋还是先炒饭,现在会学做饭了吗?”
      希尧脸上一阵青青白白,“没……我是太懒了,宁可饿着也不肯自己动手,这么多年都不会做饭。”
      文意脸上盈满笑意,“霍箫也说过,你从小就古灵精怪。不过,他说他比你还要顽劣百倍……”
      “嗯……”
      “听说他小时候很调皮,经常带着你四处作弄人,后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反倒是他常常被你耍得团团转……
      “听说有一次你们溜去隔壁的空军部队玩,翻墙的时候他踩到碎玻璃上,结果脚掌缝了五针……
      “听说你高二那年生水痘,他本来小时候就出过,没想到居然被你传染了又出了一次,弄到要住院……
      “听说……”
      希尧脸上的笑容随着每一个“听说”的出口而湮灭一分,等到文意宣布可口的“一都西”马上就可以出炉,她的脸已经僵硬得像块铁板。
      “不舒服吗?”文意担忧的问。
      希尧勉强笑笑,“这几天玩得太疯,到现在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说话间一道卖相极佳的蒜蓉蓬蒿又端了出来。摆好菜,文意要去洗手间,让希尧帮忙看一下菜。
      希尧接过围裙套在身上,愣愣盯着蒸锅里冒着香气的白斩鸡出神,完全不曾留意门口传来的响动,等听到声音要迎出去,就被人由背后整个拥进怀里——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将她惊呆了,湿濡的嘴唇带着特有的气息轻轻印在颊上,身后的霍箫无所察觉的道,“老婆,今天是什么日子?菜色好丰盛……”
      (三)
      铛铛说,左右不过是顿饭,好吃歹吃也是吃。
      只是这顿饭,却让希尧觉得异常消化不良。
      期间文意担心她过于拘束,不停给她夹菜。文意说,“其实以前我就只会煮泡面,结婚以后才开始学着做饭,好在熟能生巧,味道还过得去吧?”
      希尧囫囵咽下一块排骨肉,打起精神应道,“很好吃,嫂子手艺真不错!”
      文意笑得眉毛弯弯,“你喜欢就好!本来我还担心你可能吃不惯。霍箫一向爱吃甜口,为了就合他,做什么菜我都会加点糖。每次同乡聚餐,朋友们都直嚷着吃不惯。”
      文意家乡也在C市,北方人大多喜食炖菜,因此口味往往偏重。
      “是吗?我还好,没有吃不惯。”希尧笑笑,说话间眼尾不动声色扫过霍箫,唇角微微翘起,希尧出其不意道,“你不是跟干爹一样口重吗?什么时候开始爱吃甜的?”
      霍箫猛地怔住,手抖了一下,手中的汤碗就势跌落到桌上,整碗的汤汤水水洒了一桌子。文意忙起身拿过抹布,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汤汁沿着桌面流了一地,三人一阵手忙脚乱,才重又坐回桌上。
      希尧帮文意摆好碗筷,眼波大方迎向霍箫,调侃他是事业上的巨人,生活中的白痴,要文意好好调教他。霍箫从小被她欺负惯了,听了也不出声,倒是文意忙解释道,“他最近工作忙,压力比较大。”
      希尧笑笑,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目光在霍箫脸上扫了一下便移开。
      饭后她要帮忙收拾碗筷,文意坚决不同意。霍箫看着两人推来让去,主动请缨道,“你们两个都坐着吧。”他挽起袖子接过碗筷,“今天我来洗碗吧。”
      希尧便不再争。
      文意帮他把手套带好,又挽高了袖口,满眼软意叮嘱道,“小心点,别打破了盘子!”
      希尧只觉双眼干涩,讪讪低下头,顺手塞了片橙子入口,忙又吐出来,皱着脸叫道,“好酸!”抬头瞥见夫妻俩双双盯着自己,她尴尬地道,“橙子……有点酸。”
      “怎么会呢?我刚刚尝过了,很甜的!”文意狐疑的看着她,也吃了一片,“不酸啊!”说着又递给霍箫一片,送进嘴里,“你尝尝看酸不酸?”
      霍萧看看文意,再看看希尧,眸光轻闪,若无其事道,“挺甜的。你是不是先吃了其他甜的东西?”

      希尧在霍家逗留到九点整,她告辞,文意执意让霍箫送她。希尧推辞不过,尽管心里万般不愿意,还是硬着头皮道了谢。
      霍萧吃橙子时说的那句“挺甜的”像锥子一样扎在她心上,她努力想笑,却越发笑不出来。
      挺甜的。
      果真很甜呢!
      早些时候在厨房里被霍箫错当文意抱住,她又惊又窘。然而连情绪都来不及分辨,他猛地推开她,颤声道,“你也烫头发了啊……我以为……”他用的力道又急又猛,她重重撞在灶台上,手碰到热腾腾的蒸锅,痛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文意听到声音匆忙跑了进来,懊恼地自责不该让她进厨房。希尧忍着疼抽回手,摇头直说没事。文意还是不放心,拉着她冲凉水,涂酱油,又上了烫伤膏,这期间霍箫一直不敢正眼看她。
      之后文意不许她再靠近厨房半步,让霍箫陪她一起坐坐,他却一头扎进厨房里,无论如何赶也不肯出来。
      希尧笑笑,就这样坐在与厨房一门之隔的餐台上,看着他们夫妻两人默契的身影在不算大的空间里转来转去。
      其实除了笑,现在她做什么也都是多余。
      何必呢?
      她问着自己。
      何必死死抓着不放。
      何必自我折磨。

      文意一直送两人到楼外,临上车前还一直握着希尧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不像希尧的,一年四季总是暖暖的。文意恳切的道,“我在上海没什么朋友,如果不急着走,就多来陪陪我吧。”
      希尧应得爽快,并没有说自己的假期已然所剩无几。
      霍箫发动车子,她说了要去的地方,他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心脏不好,酒吧那种地方都吵,能不去就别去了。”
      眼波慢慢淡了下来,希尧说,“我有分寸。”
      车子又驶出一段路,他道,“对不起。”
      眉毛微挑,希尧冷笑不已,反问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霍箫给堵的说不出话来,希尧却直接得很,“如果是因为我被烫到了,这个道歉我接受。”
      霍箫默然。
      希尧扭头看向窗外,上海的夜远比C市来的璀璨,只是在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夜里,她却觉着有什么从指尖缓缓流逝,从此再不可追。是曾经的温情,还是属于旧日的记忆?她只知道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她抓不住的……
      车子很快在酒吧门口停下,她向霍箫说保重,态度潇洒自然,仿佛经年种种从未发生,他们不过是偶然在路上相遇的甲乙丙丁。以车门为切割点,左边是他,右边是她,从今以后,他是霍箫,而非握着她的手,说着一辈子都不要分开的霍箫哥哥。
      再见。
      她听见自己说。
      这一次,希望是真的再见。
      ……

      霓虹灯下希尧的面目模糊不可辨,只是那唇边倔强又伤感的笑容再一次刺痛他。霍箫眼看着她头也不回走进酒吧,终于忍不住从车上下来,靠着车门燃起香烟。一根接着另一根,直到车上的电子钟嘟的发出一声响,他才猛然回神,懊恼地坐回驾驶室,快速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家里所有的房间都是漆黑一片,唯有画室里隐隐透出光线。象征性的敲敲门,他推门而入。偌大的画室里放满了文意这些年的作品,她每晚都会画两个小时当作练笔,这些年来从不曾中断过。
      此时画布上布满大片黑与黄的圆圈,所有的圈圈都呈暴风状向边缘散开。霍箫问道,“今天的主题是什么?”
      “不如不见。”
      他微怔,随即抱住她,“怎么这么有感慨?”
      文意才要笑便嗅到他身上的烟味,皱眉道,“你又吸烟了。”
      他傻笑,“下次不会了。”
      蘸着大红的颜料在右上角重重涂上去,沉重的黑黄之间,那抹艳红甚是扎眼。文意笑不起来,低低道,“黑的是我,土黄的是你。而最灿烂的——”
      “小意!”霍箫打断她。
      文意反手抱住他,全身不受控制的秫秫抖着,“对不起。上次我就知道你们要见面,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见见她!”她沮丧的,“见了她我就更害怕了。箫,你会不会……”
      “不会!”霍箫叹息,却又异常坚定的。“我爱的是你!娶的是你!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场 只是那个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