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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场 残酷月光 ...

  •   如果恨你就能不忘记你
      所有的面目我都不抗拒
      ——林宥嘉《残酷月光》
      (一)
      转眼到了星期六,第二日就是和霍箫约定见面的日子。
      从早上起来希尧就没来由的心烦,也不知道是因为明天要跟霍萧见面,还是阴天气压低影响心情,她只觉得自己烦躁得快要爆掉了。白天陪铛铛出了个上海一日游的短途旅行团,游完外滩,登了东方明珠塔,又逛了城隍庙,一整天的行程结束之后身体累得快虚脱了,可心情还是怪怪的。
      铛铛嘲笑她狗肚子存不住二两香油,希尧想发火又怕被铛铛逮到话柄继续耻笑,沉着脸翻了翻白眼,埋头吃起饭来。铛铛的朋友送了两张电影首映礼的门票给她们,看看时间,吃了饭就要赶过去。希尧揉了揉酸疼的小腿,想起要在下班高峰期挤地铁,忍不住皱起眉毛。
      这个时候她不知道,有比挤地铁更郁闷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她。

      电影首映礼晚上八时开场,一80后新锐导演拍的小清新文艺片,影片尚未正式上映就因为极具话题性而在全国范围内引发了大讨论。希尧电影看的不多,没什么好坏喜恶的概念,任凭主持人如何卖力带动全场气氛,她还是忍不住打起哈欠。直到那双比星辰还曜黑璀璨的眸子以天王之姿出现在舞台之上,希尧皱着眉揉了揉眼睛,不由地坐直了身子——
      钟司?
      钟司!
      24岁的亚太影帝。泛亚金曲颁奖礼最佳男歌手。刚刚被国内娱乐寡头菁华园延揽至麾下,据称前途不可限量。
      原来,真的是她孤陋寡闻。
      难怪在机场里他是那样一付狂傲嚣张的态度。
      ——我坐飞机时从不给人签名。
      ——我表达的已经足够清楚了。
      无声的撇了撇嘴,希尧没了睡意的同时也没了看表演的兴致,便低头就着手里的宣传单折起纸来。这时不知主持人还是嘉宾说了什么,台下所有观众纷纷低头翻找起来。铛铛失望地长声叹气,接着拿过她的票根,惊叫道,“在这里!”边连拖带拽拉起希尧,高举手臂叫道,“在这里!0431号在这里!”
      刺目的镁光灯快速打过来,离得最近的工作人员也赶了过来,在铛铛兴奋地有些变调了惊呼中,希尧被莫名其妙带上舞台。
      台上三人,除了两位主持,另外一位,正是今天的男主角,钟司。
      四目相对,钟司先是微微一怔,而后眸光轻闪,嘴角扯出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希尧不动声色垂下眼,心道他必是认出了自己,才会露出那般不屑又带了点鄙视的笑容。希尧手心微微生热,暗自瞟了瞟钟司,脑中浮现出在机场里与他的对话:
      ——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想到那时他乍然变得青紫的面孔,她撇撇嘴,莫名生出某种类似冤家路窄的古怪念头。
      正兀自尴尬着,男女主持来到他们身边,一唱一和问钟司有没有神秘大礼送给她这位“幸运粉丝”。
      只见钟司唇角微动,笑容里越发透着古怪。“特殊的礼物?当然!”他话里有话,“一定会让这位小姐永生难忘的!”远远向助手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人送来签字笔,他走近希尧,拾起她衣襟一角,大笔一挥便在白色的T-shirt上签下名字。
      一旁的女主起哄道,“就只是签名吗?这怎么会永生难忘呢!”
      新晋的亚太影帝眉眼带电,就在希尧眉毛拧紧,恼意渐生之时,他突然俯下身来,以只有两人可闻的音量道,“上次是误会,今天也是误会,是吧?”
      希尧微微怔住,正要反驳,钟司突然拥住她,在她脸颊轻轻一啄——
      “哇哦!”女主持夸张惊叫,“钟司,我也要!不吻脸颊,吻嘴唇好不好?”
      耸耸肩,钟司无所谓的退到一旁。
      他是故意的!
      她咬着牙看他——
      他绝对是故意的!
      唇角高高扬起,钟司刻意忽略身侧之人全身上下迸发而出的怒意,若无其事拉着她走到冰雕前。将小锤子放在希尧手里,他笑意渐深,“小姐,请——”
      (二)
      同霍箫见面的头一天夜里,希尧照例失眠。
      从小时候起她就一直这样:每逢大考前夜,又或第二日是春游、运动会之类,无一不是数着绵羊直到天明。
      铛铛果然没说错,她根本狗肚里存不住二两香油。
      之前一度还在气愤首映礼上被钟司戏弄轻视,铛铛却笑她食古不化,没有占到美男便宜的觉悟。她两眼冒火,怒道:“他算是个什么东西!粉丝把他当作无价宝,在我眼里,他就是棵狗尾草!”
      “是啦是啦!”铛铛快人快语,脱口道,“全天下的男人除了霍箫以外,对你来说都是草!”
      听到这话希尧脸上倏地白了。缓了一会儿,她才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铛铛面带无奈,挨着她坐下,“尧尧,钟司是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你把霍箫当什么!就算他是个稀世珍宝,那也是别人的!无论如何,你得赶快从他那里毕业才行!”
      无言地默默相对。
      许久,许久,希尧细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铛铛摇了摇头,拿过被子面朝白墙不再理她。
      对着铛铛的后背露出苦笑,希尧回身开了电脑。漆黑一片的□□头像中,只有瑷枫的还亮着。
      Iphone :我睡不着。
      希尧:我也睡不着。
      Iphone:我现在的心情很怪异。
      希尧:还是为了那个人?
      Iphone:我以为我只是一时的好奇而已。
      希尧:结果呢?超过好奇了?
      Iphone: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最近我们常常在网上聊天。生活,工作,天文地理,几乎是无所不谈……他偶而会给我一些建议,事后一试,居然是行得通的!现在我每天都盼着能早点下班,这样就可以泡一杯茉莉香片,守在电脑前等他——似乎很久没遇到这么聊得来的人了。
      希尧:通常模棱两可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因为不知道答案,而是拒绝去面对真相。
      Iphone :是吧。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希尧:好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Iphone: ……

      2月15日,星期日。天气晴。
      星相书上说,这一天,终结既是开始,开始亦是终结。
      可星相书上没有说,她今天还会遇到钟司。

      坐在徐家汇某处高档私人会所内,悠扬的钢琴声并未使希尧浮动的心思沉淀半分,好在她的修为尚在,脸上仍能挂着无关风月的浅笑。半扬着头,希尧向对面仍旧温润如玉的霍箫道,“最近还那么忙?”
      目光勉强从她脸上移开,霍箫唇角微现笑容,“还好。比起前两年,现在的日子悠闲了太多。”
      听得那个数字,她唇边的笑意猛地滞住。
      希尧的反应影响了霍箫,他眼中朦胧乍现,“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希尧倏地抬起头,脸上尽是倔强,“托福!好得很!”
      “尧尧!”霍箫叹气,“你可是还在怨我?”
      柳眉轻挑,希尧作不解状,“你这话说得可有点没谱了!我怎么不记得你何时有欠过我的!”
      霍箫笑容微苦,“真好!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希尧眉眼弯着,笑得虚伪世故,“三岁看到老。你总不至于是到现在才知道的吧!”
      盯着她毫无破绽的笑容半晌,霍箫眉心慢慢舒展,未曾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伤感。
      沉默又一次蔓延开来,希尧低头把玩着素白的手指,心中苦味一波接着一波,她想着铛铛早上说:相见,不如怀念!
      自嘲的撇嘴笑笑。
      也许从头至尾都只是她一个人,死死抱着回忆不肯放手,亦不肯放过自己!
      “尧尧,”看着她空无一物的手指,霍箫眸色渐深,哑着声音低低道,“你要过得幸福,我才能够放下心来。”
      希尧唇角含着些难以言传的苦楚,与他的视线在空中慢慢胶住,两人一时间都没了话题。默默地叹气,他右眼角浮起的那条浅浅细纹让她觉得刺痛异常。
      犹记得七年前的火车站,夹在来往送别的人潮中,她抱着他的胳膊哭作一团。
      妈妈和干妈轮番劝了好久,她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20岁的大女生,任性起来是不管不顾的。眼看着火车就要开了,她却八爪鱼一样拉着他纹丝不动。
      擦干她满脸的泪渍,他说,“尧尧,你还记不记得摩天轮的传说?三年之后,等你毕业了,我们一起去锦江乐园坐摩天轮!”仔仔细细看进她的眼里,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尧尧,你是明白我的,对吧?”
      她终于停止哭泣,认认真真思考他的话:这个她几乎认识了一辈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霍箫哥哥,他的心思,跟自己的,竟是一样的吗?
      脸上不自觉起了红晕,她仰着头,眼带迷朦,“霍箫哥哥?”
      夕阳下,他的笑脸有些不真实。握着她的手加重了力道,霍箫意味深长地婆娑她修长的无名指,“三年而已。尧尧,我等你!”
      三年?
      三年!
      大二到大四的那三年,一条虚拟的网线连着天南海北的两个人:从日常琐事到风土人情,她透过他的描述认识上海,了解上海;到最后,竟也爱上这座城市。只是好不容易挨到毕业,母亲的一场大病阻住了她想飞的翅膀。
      她在双重煎熬下日渐憔悴:一边是生养之恩的至亲,一边是心心念念的爱人,她恨不能分成两半,从此可以不再心苦。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他从上海飞回来。
      医院的走廊里,牢牢握住她的手,他说,“尧尧,只要你不松手,风筝的线就不会断!”
      她在他的怀里哭了又笑了,笑了再哭了——她爱的男人这样心疼她,还有谁能比她更幸福?
      在这样的信念支撑下她扳着手指数日子。数到妈妈身体痊愈,数到她终于可以飞向梦想了多年的城市。辞职信已经交了上去,行李也已打包完毕,飞机票稳稳躺在桌上……谁能想到,幸福的泡沫竟在膨胀到最大的那一刻啪的爆掉了——
      在她即将踏上旅程的前一天,他无比残忍的告诉她,“尧尧,对不起,我要结婚了。”
      她完全不记得是怎么回答他的,也许她只是长久的陷入了怔忪。回过神时,只听见自己反反复复向他说着恭喜。而他,除了对不起,亦再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怨恨吗?
      他说过要等她三年,可她,却足足让他等了五年。
      这么来说,失约的人,是她。
      她凭什么怨恨?
      心里猛地一阵刺痛,希尧硬生生移开眼,拿起随身带来的纸袋,“干妈让我捎过来的,好像是人参。”
      对她的转变有些猝不及防,霍箫微微愕然,随即笑笑,“我妈一直嫌上海湿气重,每年都会寄些人参鹿茸之类。今年逮到你,居然带了这么些来。”
      她笑笑,看来有些心不在焉。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霍箫小心翼翼看着希尧,她的手就放在玻璃杯旁,与他的,只有寸许之隔。指尖在桌上来回移动,终于缓缓收回,他问道,“你妈妈的身体好些了吗?”
      希尧笑,这次是发自真心的。“完全没问题了!”
      霍箫也跟着笑,目光移到她耳上突然停住,脸上顿如波澜翻涌,神色再难以平静,“那个耳环——你还带着?”
      希尧忙抚上耳朵。那里,雪花状的耳环冷冷地咯痛她的掌心。眉眼微垂,再抬起时,她出奇地云淡风轻,“很漂亮。我很喜欢呢。下次碰到好看的再送我一对吧!”
      霍箫紧盯着她,呼吸急促无比,“尧尧——”
      “霍箫——”一个柔软熨帖的声音在他就要拉住希尧的瞬间在身侧响起,弥散在两人之间的暧昧气场被这一声召唤生生驱散,再无踪迹可寻。
      希尧眼看着这个眉眼细致柔和,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的女子轻轻搭住霍箫的肩膀。女子温和地向她颔首微笑,“我在那边陪朋友吃饭,正好看到你们,这位就是希尧?”
      避过霍箫投来的目光,希尧倾身而起握上那双柔若无骨的柔荑。她笑着,笑容灿烂如盛放的烟花,“这位就是嫂子吧?你好!我是希尧。真是失礼,早就应该登门拜访了……”
      (三)
      两年来,她总是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她只是输给了时间,而不是某个人。
      抱着这样的心理建设一路从C市到了上海,当这对无论从外形,还是气质都相衬到无可挑剔的夫妻俩并肩出现在她面前,她才不得不强迫自己从一个叫做自欺欺人的罩子里出来,面对这个已然物是人非的世界。
      欺人并不奇怪,自欺才够可怜。
      有那么一瞬间,希尧竟觉得自己像个滑稽的可怜虫。
      霍箫的妻子在艺术院校任美术老师,生就一付与世无染的出尘情状,饶是她对她心存生疏嫉恨之意,面上到底冷不起来,只能跟着笑得无比僵硬。
      霍妻礼貌温柔,亲切地拉着她,温言细语道,“早就听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亲兄妹还要好!我们结婚两年多,却一直无缘一见,真是遗憾!”
      她的姿态如此优雅从容,希尧心中不禁一再叹息。手指越来越冷,双眼水光波动眼见再掩饰不住,她兀自强撑着,“嫂子说笑了,现在见了也不晚啊!”
      霍妻听罢莞尔一笑,与希尧继续寒暄了几句,便细细交代霍箫要招待好她。“我那边还有个朋友,就不陪你们一起用餐了。希尧,”她诚挚的,“过几天来家里坐坐吧,到时候我们姊妹好好聊聊!”
      希尧眼里、嘴角俱是苦涩无比,却仍笑着,“只要嫂子不嫌叨扰,我一定去。”
      霍妻眉眼含笑,制止了正欲起身相送的希尧,“你们慢用,我先过去了!”
      空气中的幽香随着霍妻的离开慢慢弥散,希尧缓缓收回眼,迎上霍箫有些复杂的目光,唇角几番起伏,终又扬起浅淡的弧度,“嫂子很好。你们很相配。”
      霍箫有些尴尬地接不过话头,匆忙端起一碟龙虾放在她跟前,“这家的富贵龙虾做得特别道地,尝尝吧!”
      希尧双眼微红,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字道,“我从来不吃虾!”
      霍箫讪讪缩回手,“我一时忘记了!你从小爱吃甜口的,试试这个椰汁血燕吧!”
      希尧淡淡看着他,完全没有接手的意思。此时邻桌客人起了争执,原本压得极低的声音渐渐高亢起来。霍萧不悦的扫了一眼,回神发现她已垂下头,专心致志喝着果汁。
      浓黑的睫毛密密实实遮住了眼,希尧唇角向两边垂着,既不声响也无动作。
      霍箫低低叹气,解释道,“我不知道她今天也会来这边,本打算找个好一点的机会介绍你们两个认识……”
      汤匙在杯边发出叮的一声响,希尧面露寒霜之色,“怎么才算好机会?敲锣打鼓,诏告天下?”
      “尧尧,我承认,很多事情,是我没处理好……”
      眉心纠结,希尧再坐不住,“能不能——别说了!”话音未落手机响了起来,希尧迅速接起来,“铛铛!怎么了?有急事!?”她连珠炮似的,“你别急!我马上到!”
      “不好意思,”她眼底有明暗不定的光芒,“铛铛出了点事,我要先走了。”
      霍箫脸色纠结,伸出一半的手在接触到她眼里那抹倔强的光芒时,慢慢收了回来。希尧握着手袋的手缓缓收紧,十指关节微微泛白,“再见!”最后看了他一眼,她低着头仓惶而逃。
      许是过于恍惚,她迎面撞在一人身上,要不是对方及时拉住她,她几乎撞到玻璃门上。手背快速在脸上抹过,希尧迭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你?!”
      一连串的道歉终止于她看到那双漂亮迷离又略显冷淡的眼睛。软弱迅速褪去,她戒备地盯着钟司——他还拉着她的手臂。希尧面露微愠,“麻烦你——放开手!”
      眸光微微闪烁,钟司唇角笑意渐浓,唇角挑高,反手拉住她向外走去。
      “喂!”希尧怒气冲冲的,“你要干什么?”
      “嘘——”钟司贴近她耳侧,“不想走吗?那人正看过来呢!”
      只这一句,希尧便垂了手放弃挣扎,任他一路拉着离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场 残酷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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