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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会痛的石头(二) ...

  •   自从知道了文意就是野丫头的姐姐,希尧和她的关系变得有些奇怪。这种尴尬的局面持续了有一阵子,直到最近才重又恢复了正常的邦交。野丫头带来了一个消息——文意怀孕了。
      希尧淡淡一笑,大方道了恭喜。
      野丫头盯着她的脸瞧,然而希尧的笑容货真价实,恭喜也是发自肺腑。野丫头还在研究她的表情,“你真的——不介意?”
      希尧摊开双手,反问道,“这样不好吗?难道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
      野丫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承认我的确有私心,但出发点却是好的。无论是你,还是我姐,我都希望你们幸福!”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希尧用力回想了一会,才想起霍箫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

      堕胎风波渐渐平息下来,学校里的同事们虽然都没直接说什么,也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没有当面问她而已。早上饮水机里没水了,几个女同事合力从仓库里搬了一桶出来,她本想过去搭把手,年长的孙姐赶忙拉住她,“你快一边歇着去,女人的事可大可小,留下病根可不好!”
      她笑着坐回椅子上,心里觉得暖暖的。这世上虽然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流言和伤害,毕竟也有人是真心实意的为你好。
      比如孙姐,比如爸爸妈妈,比如钟司……
      她这样想着,便觉着报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报道,和邻居们如同芒刺在背的目光,甚至亲戚们的冷言冷语,也都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午休前希尧意外接到霍箫的电话。
      他一如既往的温和内敛,“现在有空吗?我们见一面。”
      希尧皱了皱眉,说下午有课,不方便出去。
      霍箫微微沉默,“我就在你学校楼下,要不我上去找你吧。”
      离下节课尚有一个小时时间,希尧略想想,“安达街路口有家餐厅,仲夏夜之梦,你去那里等我。”

      到了今时今日,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是她即使一辈子再不联系也不会觉得遗憾的,希尧一定会毫不犹豫说出霍箫的名字。并不是矫情,她自认为这纯粹是出于一种想要放过自己的初衷。
      随意点了些吃食,两个人连基本的对话都没有。霍箫沉默地喝着茶,露出一付满腹心事,欲言又止的模样。希尧本就无话可说,只顾低头吃着香喷喷的虾仁烩饭,不一会就消灭了大半盘,拿起餐巾纸抹干净了嘴巴,又抽出另一张细细擦着手指,不紧不慢道,“再过一会儿我就要上课了,如果你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先走了。”
      霍箫静静看着她,乌黑的瞳仁里满是她的倒影。他的睫毛本就比一般人长了许多,此际微微垂着,显然内心十分挣扎。只是希尧早失了欣赏的情思,垂着眼抿了口奶茶,方挑了挑眉毛,“有话就直说吧,我真的赶时间。”
      霍箫纠结的目光黏在她脸上,犹豫良久慢慢道,“你最近……身体好些了么?”
      希尧淡淡一笑,随意道,“感冒早好了。谢谢。”
      他微微怔住,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两手在身前握住,深深看着她,“我看到报上的新闻了……有些不放心你。”
      希尧这才放下杯子,抬头看了看他,那双眼里的关切不是假的,但却让她觉得分外讽刺。撇了撇唇角,她还是那付冷清的模样,“如你所见,我很好。”
      他却再难平静,“报上说的……可是真的?”
      希尧挑眉,语调不自觉扬了起来,“真的怎样?假的又如何?”
      他痴痴看着她,“我只是……担心你。”
      希尧冷笑,强忍着拂袖而去的冲动,一板一眼道,“有劳你费心了!”
      “尧尧!”他失控地低叫,“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希尧摆摆手,没有再耗下去的打算,拿着包包站起来,“谢谢你请我吃饭,可我真的要走了。”
      “尧尧!”他拉住她,然而一触到她冰冷的目光,又松了手,颓然道,“我……送你。”
      从餐厅到学校不过几分钟的路程,希尧和霍箫一前一后走在路上,两人都无话。很快就到了学校楼下,她停下来跟他说再见。
      霍箫细细地看她,那种深沉地恨不得看进她灵魂里的眼神让她有些心浮气躁。希尧突然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懂过霍箫。从前不懂,现在更不懂。当她留在原地徘徊时,他恨不得将她推出八百丈远。而当她真的如他所言开始“好好的生活”,他又摆出一副对她欲罢不能的嘴脸。
      她很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口不择言恶语相向,可是霍箫显然没有看懂她的脸色,他微微屏息,“他对你……好吗?你真的那么……爱他?”
      她仰头看着他,目光犀利略带讽意,突然笑了起来,“霍箫啊霍箫,我以为这正是一直以来你所希望的!”
      他被她的笑声惊动,眼波反反复复的变化,“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
      希尧猛地怔住,眼神也跟着乱了,过了几秒忍不住道,“我听说嫂子怀孕了——不是每个人切了一侧输卵管以后都还有机会再次怀孕。选你所爱,爱你所选,这可是你教给我的!”
      霍箫听到这话不禁脸色大变,“你——都知道了?”
      希尧的笑容几乎是有些恶毒的,眼看着他那张温和的面具一片片裂成碎片,莫名有种报复过后的快感。她说,“保重。”便头也不回的进了门。
      他是先离开的那个,却是心未动,身已远。而她虽然才刚刚起步,却是身体连着心,一步步,终归走的越来越远。

      刚出了电梯手机就响起来。接起来,是钟司。
      他声音有些低沉,循例问她吃过午饭没有,吃了些什么。
      希尧絮絮叨叨说起仲夏夜之梦的虾仁烩饭有多么鲜香可口,又说很讨厌吃东西的时候听到任何忧伤系的音乐,会让她没有食欲。钟司一直静静听着,等她一股脑说完了,问道,“今天怎么想起出去吃了呢?”
      她顿时僵住,意识到说漏嘴了。
      她一向来到学校后就懒怠再出去,往日都是打电话让附近的餐馆送餐,或者托其他同事买回来,极少出去吃。不自在的干笑两声,希尧含糊道,“有朋友过来了,就去外面吃了。”
      他顿了顿,似是不经意问道,“是哪个朋友这么有空?”
      希尧右眼皮微跳,想起前些日子因为霍箫而起的那些个罗乱,不由连吞了两口口水,揉着眉,含糊道,“一个小学同学,很久没联系了。你不认识的。”
      钟司轻声笑笑,似乎没什么精神。走廊里的管理老师向她示意要打铃开始上课了,她匆匆说了几句就收了线。再下课已是一个小时后,接待处内线电话打上来,要她下去取东西。
      她正在批作业,并未当回事,说等下了班再去拿。过会儿接待员自己上来了,递给她一个印着“存梦”LOGO的蛋糕盒子。希尧心里咯噔一下,问道,“谁送过来的?”
      小姑娘面带桃花,两眼放光,“你男朋友。陈老师,他本人比电视上帅多了!”
      希尧眉毛拧起,放下批了一半的作业本,“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他们说你出去了,还没回来。”
      希尧咬着下唇——午休快结束的时候?
      那时后,她和霍箫正在学校楼下……
      她这才开始回想刚才的那通电话——他不同寻常的冷淡,以及看似不经意问话。她怎么忘了,他每次越是气到不行,就表现得越淡然。
      刚才她都说了什么来着?一个小学同学?
      希尧顿觉头痛欲裂,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教室,拿起手机拨给他。彩铃唱了许久无人接听,她又拨,这次总算通了——
      “喂——”果然比先前更淡了几分。
      希尧心里连声叹气,喏喏道,“对不起。”
      钟司低声笑笑,只是这笑声在希尧听来却刺耳莫名,“好好的为什么道歉?”他说。
      “我不该说谎骗你。”
      他还是笑。
      她心里更加没底。“钟司——”她低吼,“我都说了是我错了。”
      线路两边都静了下来,顿了好几秒,他说,“你不是还有课吗,晚上再说吧。”
      她叹气,“今天放学后要给一个孩子补课,六点钟才能走,你来接我。”
      他淡淡应了声,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希尧用力揉着太阳穴,烦躁得恨不得一头撞了柱子去。
      下午的课自然是没上好。希尧一直神不守舍,尽管也觉得对不起学生,但在连续讲错了三道习题后,她终于放弃,将本该在最后一天才考的结业卷子提前发了下去,让学生们自行考试。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走出校门看到钟司的车照例停在左侧,希尧莫名松了口气。打开车门坐进去,她向他笑笑,“等很久了吧?”
      他的神色仍是淡然,轻声道,“还好。”
      希尧的心沉了沉,半撒娇地拉住他的手,“你还在生气?”
      钟司并不看她,一手发动车子,“饿了吧,晚上吃什么?”也许他根本没指望她回答,自顾自接道,“去满月楼吧,你昨天不是说想喝羊汤么。”
      希尧揉着眉毛,她并不是个喜欢粉饰太平的人,执拗地看着他,“我们谈谈好吗?”
      钟司快速扫了她一眼,唇角微动,仍是那比白水还淡的语调,“吃过饭再说吧。我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希尧微微叹气,不再多言。他的胃肠功能向来很差,如果真的一整天没吃东西,现在胃里面铁定不好受。
      去了满月楼,所有的包厢都满了,两人在大堂里找了处角落坐下,随便点了几道菜。希尧没有吃东西的心情,钟司尽管先前说饿,吃的也极少。她偶尔问他什么,他只顾看着新居的装修图纸,随口应上一两句,并没有展开话题的意思。旁边桌的客人似乎认出了钟司,不时向他们两人看过来,希尧有些气闷,低头喝了几口汤,便悻悻放下餐具,“我饱了。”
      结了帐出来,钟司还是不说话,希尧拦住他,“我们谈谈。”
      钟司这才正眼看她,他的目光在霓虹灯下有些模糊,打开车门,他说,“上车吧。”
      希尧总以为自己已经够别扭,不想他竟然比她还别扭百倍,叹口气,她咬牙跟了上去。
      驱车来到正在装修的新居,工人们已经下班了,屋里堆满了各种装潢材料,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希尧跟着他进了一间有落地窗的房间,他边看图稿边问她意见,“这间房做书房好不好?光线充足,视野也开阔。我打算把整面墙都做成书柜。”
      希尧的脾气到了这时终于发作,一把夺下他手里的图纸,扔在地上,“ 我说我们谈谈!”
      他看着她,眼波深沉,不够淡漠,倒更像是无声的指责。希尧僵持了两秒便泄了气,“对不起。”
      钟司微微摇头,俯身捡起图纸,“我想听的不是这一句。”
      她低头揉着眉毛,心里越来越烦躁,“今天的事情只是意外,我——”
      “我们能不能换个话题?”他打断她,神色淡得接近脸谱,“我不想聊这个。”
      钟司拉着她来到阳台,站在这里正好能看到她先前投掷硬币的那个音乐喷泉,夜色中灯光的颜色随着泉水的喷溅不断变化着,在水帘上投射出不同的映像。希尧隐约看到帘幕上图案从玫瑰花变成圆圈,圆圈某处倒梯形凸起一块,像极了戒指。正要细看,他从背后拥住她。
      “尧尧,”冰冰凉的东西套在左手无名指上,他低头细细咬着她的耳垂,“我们结婚吧。”
      希尧抬起手,心神有些恍惚,圆形的钻石每个切割面都闪着醉死人的璀璨光芒,她几乎已经无从分辨,到底是远处飞舞四溅的喷泉帘幕,还是手上的戒指耀花了她的眼。啃着她耳垂的力道逐渐在加重,他的声音像蛊惑的罂粟,“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她心里鼓起一个巨大的肥皂泡,这个肥皂泡随着她的笑容越漫越大,色彩越来越斑斓,却在即将膨胀爆裂的刹那,又倏地萎缩成最初的大小——因为太在意,所以比任何人都要战战兢兢,也比任何人都担心一旦美梦破灭,她会连找回自我的机会都没有。
      微微挣开他的怀抱,她缓缓摇着头,“我不认为现在是谈婚论嫁的好时机。”
      抱着她的身体微微僵硬,他的声音里已有火药的味道,“那请你来告诉我,什么时候是好时机?”
      她叹口气,从他的怀抱里抽身出来,“钟司,成熟点好不好!”她退后一步,好让自己能够看清楚他脸上所有的细微变化,“你总是这样,我没法相信你是真的想要娶我,还只是被一时的嫉妒蒙住了眼!”
      钟司的脸色急剧变换着,看着她认真辩白的神情,忍不住尖锐地问道,“你说我不成熟,可是你呢?你一次次拒绝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不肯相信我会和你结婚,还是你心里根本没办法跟过去了断?”
      希尧倒吸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这么说。这件事本来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因为天长日久又是贴着心尖长着,不管是刺进去还是拔出来,全都连着肉和着血,不可能毫发无伤。尤其提出质疑的竟然是最该信任她的那个人!
      她有些失控,揉着额角不停冷笑,说出的话也开始尖锐起来,“那你以为是怎样的呢?我有没有从他那里毕业,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钟司啊钟司,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值得相信吗?”手抚上胸口,那里面,心痛得厉害。
      避过他伸过来要抚摸她脸颊的手,希尧像个刺猬一样口不择言道,“从你认识我第一天起就知道我心里有别人,到了现在才想起来要算旧账?很抱歉没能为你守身如玉,我就是这么个残花败柳,你若是嫌弃了,只管说出来好了!” 除下戒指抛到他面前,“既然我们连最基本的彼此信任都做不到,不如好好冷静一下,看看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钟司狠狠瞪着她,额上青筋隐隐躁动,他不能置信的看着她,“你是不是疯了?”
      她咬着牙,神情倨傲,“如果你想现在就说一刀两断,我也没有意见。”
      话说到这份上已然僵住,钟司慢慢沉下脸,严肃地看着她,“你确定?”
      希尧冷声笑笑,转身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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