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先生》洛锦南

4、第 4 章

　　不过，等叶落知再有时间的时候，他已经顾不上这边了，因为他在着急找房子，他想在校外租一间房子，原因是他的离魂症又发作了，这次是毫无预兆的。
　　他当时回去时，提了一份炒饭，打算在宿舍吃，结果进了宿舍发现原本去“接桃花”的苏勉在宿舍，他不但在宿舍还盯上了他的炒饭，然后两个人在争夺炒饭的过程中，他毫无预兆的眼前一黑便晕倒了。他依然做了梦，只不过这个梦不再是重复了十几年的那个梦。
　　他梦见他走在大街上迷了路，然后往四处看去的时候，总能看到之前那个吓死他的“鬼”，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他想离开那个地方，可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后来他不知怎么的跑了起来，跑到了一个巷子里，里面有一扇门，他推开进去，发现是他之前去过的那个鬼屋，顺着记忆往前走，他又来到了最后的那个屋子，推开门，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只见客厅里到处都是红色的血迹，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慢慢的转过身来，依旧是那个“鬼”，只不过这次，他真的像个鬼，因为他原本黑漆漆的眼睛已经没了，只剩一双眼窝在不停的流着血，原本长长的舌头断了半截，滴答滴答的往外渗着血珠，而且他的身上还插着，看形状像是箭的东西，只是那箭都是中空的，大概有十几支左右，它们被集中射在同一个地方，心口的位置，血红的液体顺着中空的箭羽流至末梢，溅落满地。
　　这一幕，无疑是恐怖的，若是寻常人，怕是吓的早转身就跑了，但叶落知没有。他看见这副景象的第一眼想的是：怎么弄的这么狼狈？他很诧异，因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再之后，他的心里慢慢涌上一种很难受却说不上来的感觉，就跟他一直做的那个梦结尾时的感觉是一样的。他看着那个人，上前了一步，他觉得眼前这人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想去帮他把箭拔出来，帮他把发束起来，帮他把血擦干净，帮他把……
　　这些想法，他一样没做到，因为在他跨出第二步的时候，鼓声，也就是心跳声又来了，周围漫出一层雾，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等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站在他面前，一身职业正装的淮霖。
　　再等淮霖把他送回来，他就看见苏勉正抱着他的尸体痛哭流涕，他哭的很小声，嘴里不断的呜咽也很小声，所以叶落知在低头凑到他跟前的时候，才听明白他在呜咽着什么。
　　他说他对不起他，他说他以后再也不跟他抢饭吃了，不单饭不抢，只要是他想要的，他都会拱手相让，而且，只要他能立马醒过来，他还会无偿给他买一个月，哦不，是一年的饭，绝对不会有怨言。
　　叶落知笑了笑，一年，岂不是要买到他毕业了吗？这会儿，他心里因之前那个梦而残留的莫名情绪，终于散开了一点。等醒过来之后，他立马找苏勉说买饭的事，苏勉起初还不想承认，于是他便把他站在一边亲眼目睹的事情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了，吓的苏勉看着周围，冷颤连连，恰好这时，有风把半开的门给关上了，苏勉从半信不疑改为了深信不疑，狂点着头把买饭这件事给定下了。
　　之后，叶落知开始找房子，现在，他的离魂症发作时间已经从固定变为了随时，他不知道这个随时会随时到哪个点，当时幸好其他两个舍友不在，但也不可能一直不在。况且，就算这事被其他两个舍友发现了，他们会为他保密，可他也不可能一直跟他们在一起，如果有一天他的离魂症在上课时发作了，又或者在操场，在食堂发作了，到时又怎么会瞒得住。
　　当然，只是租房住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他不可能不去上课，所以现在，他先避开舍友，其他的，再慢慢想办法吧。
　　不过，在租房这件事上，其他两个舍友他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也没多说什么，但在苏勉这里，他俩却出现了分歧。不是苏勉不同意的问题，在他提出这个事的时候，苏勉二话不说就开始查资料找房子了，而是苏勉要跟他一起租，被他拒绝了。
　　他还记得当苏勉说要跟他一起被他拒绝之后，苏勉起初震惊，后来一语不发，然后沉默的盯着他盯了足足一个小时，就连平日里只会专心打游戏的张肆水都会频频看向他们两个，之后，苏勉跟他冷战了一个星期。这还是从小到大以来，他俩第一次冷战，明明都算不上吵架。
　　记得初中有一次，他俩因为一点小事不和打了架，那一架还打的挺狠的，两个人鼻青脸肿不说，身上还有很多青紫的伤痕，但到了大半夜，却因为担心对方，拿着药膏想偷偷给对方送过去，最后在两家共同的墙头上碰见了对方，然后对视了一秒开始哈哈大笑。
　　现在，叶落知想想，觉得有些头疼。
　　房子找了好几个，但房租都特别贵。在中元节之前，他一有时间就会出去做兼职，在寒暑假会出去打工，他在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这样做了，因为他只有一个爷爷，他不能让老人家去负担这些。但现在，他这种情况怕是已经不适合再工作了，他必须要节省一点。
　　又是一个周六，本来叶落知看好了一个房子，房租比起他之前找的要稍微便宜一点，但对他来说还是很贵，他打算去见一见房东，看看能不能把房租降下来一点，但在上了公交之后，他的心跳又出现了异常。
　　公交站就在校门口，就在车要开始走的时候，叶落知看到苏勉出现在了校门口，他似乎也要坐公交，但不是这一路，所以他站在了站台的地方。叶落知看见了他，他明显也看见了叶落知，然后叶落知要是没看错的话，他好像瞪了叶落知一眼。
　　这小兔崽子！叶落知摸了摸喉结，眯着眼睛想，真是没一件事省心的。
　　最后，叶落知在医院下了车。
　　他去挂了号，诊室在三楼，他一边往楼梯口走一边低头发着消息，他在问那个房东，能不能把见面的时间挪到下午，等他从医院出去怕是赶不上原来约定的时间了。房东没有回他，可能是没有看见或是在忙。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旁边的电梯刚好下来，他想着要不要坐电梯上去，脚下的步子就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就看见了这样一幕：电梯角落里，一个男子正用一胳膊横挡在一女子脖颈上，而那女子因这个动作不得不把头抬起来，从叶落知这个角度来看，那两人像是在接吻，但却被他给打断了。
　　那男子似是察觉到有人来，回头看过来，叶落知只瞥了一眼，便移开视线，道了一句：“不好意思。”就提步往楼上走。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那男子看他的眼神仿佛有些错愕，或者吃惊？他不确定，因为正待他想再看的时候，心跳又出现了异常。
　　他还是先去找医生吧。
　　去医生那里，医生问了一下他的具体情况，然后又让他做了一个特定的检查，最后把检查单子递给他，说他的心脏并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他也没有能引起心律不齐的其他病症。之所以心跳过快，可能是他当时做了什么剧烈运动又或者遇到了什么能让他心情激动的事，医生告诉他说这是正常现象，让他不用过多担心。其实这个结果是在叶落知意料之内的，因为以前他也因为这个看过医生，只不过当时心率异常没有这么频繁罢了。
　　以前他以为自己这样是因为梦的缘故，一般人在做了噩梦之后醒来，不都会心跳加快吗？但现在他这种情况，可能还跟其它因素有关。
　　出了医院，房东还没有回他消息，他找出号码，给对方打了过去，但是没人接，就在他想打第二遍的时候，对方回了电话过来，他说他遇到一件紧急的事情要处理，现在已经离开了市区，在飞机场，马上要登机了。他说他很抱歉，如果他能等的话，可以等他回来再谈。叶落知回了一句好，挂了电话，他看着面前车来人往的大马路，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等。
　　这会儿公交站台的人比较多，第一辆过来，叶落知没上，人太多，第二辆过来，他跟着排队的人往前走，就在他即将跨上车的瞬间，他突然眼前一黑，意识弥留之际，叶落知想，他等不了了。
　　这一次，叶落知没有做梦。淮霖看着面前依旧沉静的男生，略微皱了一下眉。她翻看了一下面前叶落知的离魂信息，第二页都快要写满了。
　　“你的离魂症，就没有找人看过吗？”
　　淮霖开了口，这次她想跟这个男生聊聊，因为她有一些想法想跟他说。叶落知起初没有答话，淮霖还以为他没听到，就在她想再说一遍的时候，叶落知慢悠悠的开了口：“有，在我小时候，离魂症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我爷爷找来一个道士帮我看过。”然后？然后就没了下文。
　　叶落知没有继续说下去，淮霖想，看叶落知现在这个离魂情况，当时那个道士可能不是个骗子就是个不靠谱的，要不然叶落知也不会回阴办就跟回家似的。
　　“其实，凡界还是有不少厉害的人的。”所以你可以去找找看。淮霖在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人，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会有办法，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愿意帮忙。她想到的人是鬼先生，只是距离她接到鬼先生要调过来的消息已经过去很久了，到现在她还没见到鬼先生的人影，她想找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
　　叶落知在听了淮霖的话后，也是同样的想法，他要上哪儿去找。淮霖见叶落知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又开口提醒：“你知道人一旦离魂症发作超过三次，灵魂与自己身体的契合度就会下降吗？”还有，一个人若是频繁的离魂症发作，也有一个可能是，这个人的魂体跟□□契合度不符，讲直白一点就是，灵魂跟□□不是一个人。当然，后面的这话她没说，她也只是猜测而已。
　　这个，叶落知还真不知道，他皱着眉想了想自己的情况，看向淮霖，淮霖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你以前离魂症发作，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你的灵魂，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最近，就上次，我送你回去的时候，发现你的灵魂与你的身体出现了排斥反应，虽然只是一瞬。”
　　这次，叶落知清楚了，“你的意思是，离魂的次数越多，我回去的几率就越小。”直到有一次，自己完全回不去，分明没有死亡，却回不去。
　　“那如果回不去？”
　　“等你的寿命结束，或者，换一个身体。”
　　叶落知又皱了皱眉，即便知道了这些，也不是他现在所担心的。要回去的时候，叶落知以为会是医院，毕竟自己离魂症发作的时候，周围有那么多人，这就是他所担心的，他不想在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一群人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然后问他一堆问题。
　　但好在没有，淮霖带他去了市区的一处住房区，然后停在了其中的一处房子面前，这儿的住房区是整个市区房价处于中等水平的，如果你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且工资待遇好，那么过个三五年，你就可以在这个地方买上一套房。
　　叶落知就有把在这里买房的计划规划到自己以后的人生计划里，到时候再把老爷子接过来。不过现在，叶落知看着站在房子外面迟迟不进去的淮霖，问她怎么了。
　　不是淮霖不进去，而是她进不去，因为这房子设了禁制，而且这里的气息，让她觉得熟悉。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她问身后的叶落知，叶落知现在是魂体的状态，或许能感觉到什么，但叶落知摇了摇头。就在淮霖想着要怎么才能进去时，那禁制突然消失了，就在那一瞬间，她心里突然想到一个人，随后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奇怪荒唐。
　　但事实证明，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她前一刻还在为自己想到那个人的想法而感到荒唐，后一刻她就在房子客厅里的沙发上看到了那个人。事实上，在此之前，她只见过他三次，还是她以前去幽冥办事，恰巧遇到的，擦肩而过或远远看见的那种。
　　她想到的人是鬼先生，那个不久前还不知道要到哪儿去找的鬼先生，现在就在她面前。鬼先生魏行至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淮霖他们进来的时候，他只抬了一下头，然后仿佛没看到一般给对面的人递了纸巾，因为对面的人此刻正哭的一塌糊涂，尽管他在克制了，可安静的客厅里还是会时不时的响起他的抽噎声。
　　魏行至不让淮霖认出他，淮霖自然懂，所以当她在看见魏行至在抬头那一瞬间递过来的眼神时，她便没再将注意力放到那边去。叶落知没注意到这些，他从进门开始注意力都在一边哭一边拿纸擤鼻涕的苏勉身上。这小子，又哭上了，而且还在外人面前，他以前从没当着外人的面掉过一滴眼泪。叶落知觉得有些头疼好笑，还有一份暖。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魏行至，而且觉得这人看着有些熟悉。淮霖带着他去了楼上，他的身体在楼上一间房间里，对此他还有些诧异，不知道楼下那个人是怎么做到让苏勉离开这个房间，乖乖坐在楼下的。
　　醒了之后，他先在床上适应了一下，然后没着急下楼，而是在房间转了一圈之后，进了卫生间，那里面有镜子。就在刚才，他发现自己的额头上被缠了一层纱布，可能是晕倒的时候，头磕在地上了。他以为磕的很严重，结果拆完了纱布才发现，只是左眉毛上方的地方磕破了点儿皮，贴个创可贴就完事了。
　　他拿着纱布下了楼，听见响动，楼下的两个人都抬头看了过来，苏勉更是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叶落知面前就将他紧紧的抱住，也不说话。
　　叶落知拍了拍他的背，开玩笑道：“你洗手了没，上面有没有鼻涕眼泪之类的，别蹭我身上了啊！”苏勉抱的更紧了，声音闷闷的：“没洗！”
　　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客厅响起，那是咖啡杯被放在茶几上的声音。叶落知寻声看去，刚好碰到楼下魏行至看过来的目光，只一下，对面的人就低了头，示意他下去，他收回目光，拍了拍苏勉让他放了手，两人往沙发那边去。
　　叶落知现在知道为什么之前看这人会觉得有些熟悉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人是他今天早上在医院电梯里遇到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