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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卢善惠是带着期待入梦的。

      临睡前与蒋朝希的交流令他感觉特别愉悦,那小人儿虽然不会说话,但表情异常丰富,他自己可能没发现,那蹙眉噘嘴一副能奈我何的小心思,暴露的他内心活动根本藏不住,包括自以为的狡诘,都在告诉人他想使坏的小手段,根本不会令人升起防备心,反而还开始期待了起来。

      剥葱似的只给小人儿留了个绣鱼戏莲花的小肚兜,因为之前蒋家条件不大好,纵徐灵芝想尽了办法养活他,但与圆润白胖仍差着点距离,那小身子骨虽不孱弱,却也与白皙无关,有点胎里没养好的黄瘅之症,除了脸白,身上竟无软肉可捏。

      卢善惠皱眉,拢着小人靠在自己胸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真丑,躺我这贡缎织就的被褥上糟蹋了。”

      把蒋朝希气的眼睛瞪的溜圆,要不是被捆的紧,早手脚并用的爬走了,惹得卢善惠挑眉哼笑,“实话还不乐意听?算了,养养总归也能看,就冲这张脸,本公子愿意给你时间进行蜕变。”

      说的好像他委屈大了似的,叫蒋朝希半天半天睡不着,直至卢善惠点燃了床边的安神香,这才定了心闭眼入梦。

      因为带着气,又有睡前那一番祝祷,蒋朝希自然而然的在梦里整蛊起了卢善惠。

      或者说整蛊也不对,他上辈子就接触不到卢善惠这个层面上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的,因为卢善惠的名气太大了,他不免就对其生出了些许仰慕钦佩,拼了命的想要靠拢他,想借他之力为自家扳本。

      但有时候越想办成一件事,就越会弄巧成拙办错事,他没有借到卢善惠的力,却反被他的爪牙一而再再而三的压迫伤害,导致他最后对这个人也生了怨恨,觉得他眼瞎用人不察,于数个场合发表对他的不满之意,甚至附合他的对手,用他的隐疾攻击他。

      最终的结局当然不美好,他甚至都没出面,就自有其爪牙帮他解决掉了他。

      没错,那人就是马文礼。

      因为有郑管事一家在手,马文礼乖乖的回了县府学,一个字没吭的开始准备朝廷恩科。

      他以为只要自己能在恩科试中取得好成绩,就能保住父母兄弟的命,而蒋敦也不敢再找他麻烦,他把这次的机会当成是主子给他的机会和考验。

      上辈子他的以为确实是正确的,有他把持着湖亭县,卢善惠确实在这边过的游刃有余,但这一世从有了蒋朝希这个意外后,他的以为就成了自以为是,再成不了真的了。

      蒋敦已经拿到了他当年陷害同窗的证据了,乡试联考,需五禀生做保,他为了让学识比他好的另一生员落地,在考前一天往其保人家投了足以泄死人的巴豆,造成禀生和学员不能到场受检的失误,他则险险的以吊车尾的成绩入了府学。

      而府学又分有薪领的禀生和无薪带资学的普通生员,他又为了禀生名额,成了蒋老太太手上的刀,与蒋淳家里家外的联手,一举把蒋敦搞下了位。

      这样一个不择手段,谁挡他道就弄谁的卑鄙小人,上辈子却高官厚禄妻妾成群。

      蒋朝希便知道自己是在给卢善惠织梦,也把自己给气的不轻,脑中思绪活跃,小拳头更捏紧了无意识挥舞,打的旁边同睡的卢善惠眉头直蹙,却因为梦魇醒不过来,只能下意识的收紧手臂,将人往脑前揽的更紧。

      ……

      卢善惠惊奇的正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一场默戏。

      没有声音,所有人都呈黑白色,且看地点既不是京城,也不是他前不久刚路过的湖亭县。

      这是哪里?

      很快他就知道了。

      幽暗的窗棱间隙,透出尘灰雾霭,一间铁栅栏打造成的牢房里,他看见了瘫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自己”。

      卢善惠拧眉试图凑近了细看,但凭他怎么想要靠近,都始终只能隔着上方不大的窗棱偷看。

      他很快意识到了这是谁的视角。

      能通过这样方式给人预警的,只有那个小娃娃,他现在代入的就是蒋朝希的观望角度。

      牢里的那个自己一头乱发,形容不堪,一双废腿彻底的与自己的身体脱离了,就断在不远处,引来了几只饥饿的老鼠,正旁若无人的啃食。

      他一瞬间感觉腹中蛄蛹欲呕,尽管知道这是作梦,也控制不住心中的那股嫌恶,既不相信自己会有沦落到此的一日,又对自己竟然落魄至此感到愤怒。

      凭他的手段学识,便死也受不得这样的屈辱。

      他捏紧了拳头咬牙,宁死不屈才是他刻进骨子里的骄傲,这绝不该会是他的下场。

      突然,他看到了瘫在地上的那个“自己”抬起了头,望向了铁栅栏外的通道口,下一瞬,就见那条通往此处的过道上现出了一个身影,背着光看不清脸,只见一袭鹤衣蟒袍从阴影里露了出来,旁边陪站着一个人,着褐色五品官服。

      五品,临沂府,卢善惠很快便清楚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竟是临沂府地牢,还是关押重刑待核准死刑的重案犯死牢。

      他微眯了眼继续观看,就见披头散发的那个“自己”异常激动,没了腿后只能靠双手攀爬着向铁栅栏而去,沾满血污的双手拼命朝外伸,似想抓住点什么似的不断的张嘴怒吼,眼睛喷火,表情不甘。

      那始终站在阴影里的蟒袍者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而那着五品官服的人却往前一步露了脸。

      卢善惠一瞬间摒住了呼吸,借着天窗微光,看清了那人的脸。

      竟是马文礼。

      只见他抄着手,迈着官步一副懒洋洋的高傲姿态,来回在“他”手将够又够不着的地方踱步,戏弄似的看着“他”拼命挣扎,表情揶揄嘴角带着玩味,时而拍手时而弯腰,又时而转身冲着阴影里的那个说着什么。

      极尽小人之姿,极尽对“他”羞辱。

      卢善惠紧抿了嘴唇,双拳捏的嘎吱响,恨不能冲进去一脚把那人踹死,然后再拽出藏在阴影里的那个,看看到底是哪个鼠辈,竟然连脸都不敢露。

      蟒袍,世上有几人能着得这蟒袍?

      他正是因为得了提示,才往这湖亭县来的,所以这蟒袍者,不用问,应该就是他梦中后来辅佐的二皇子,而依他用人的习惯来讲,一府之长,除了自己,是不可能全心交付给别人的,哪怕是亲信,也不可能越过他得如此高位。

      现在马文礼得了府尊之位,那就代表他在后来的角逐中败了。

      为什么呢?

      马文礼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破他的控制,成为二皇子的亲信?又还能将他折辱逼迫至此?

      这不合常理!

      卢善惠眯眼,继续看那地牢中上演的默剧。

      “自己”还在苦苦哀求,马文礼却似失了兴趣,傲慢的招来了两个差役,在二皇子的漠视下,开始给“他”上官贴。

      一层层泅湿的纸糊上“他”的脸,再凭“他”如何挣扎也终究摆不脱濒死的命运。

      那少了半截身子的人终于不动了,一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然后被人丢垃圾似的给扔进了乱葬岗。

      他在那死相狰狞的尸身旁边徘徊了许久,周围黑白又寂静,整个世界似只剩下他一人,他蹲在那尸身旁边看了许久,始终无法相信那会是“自己”。

      这死的也太憋屈容易了。

      他好像听见了哭声。

      有一小粒光点飘了过来,围着那尸身不停的转动,光晕绕着那尸身染了一层金辉,终于,这方漆黑的天地,有了一点响动传来,马蹄声哒哒的由远及近。

      卢善惠又看见了一个“自己”,纤白玉指掀开帘角,脸只露了半边,对着哭坟的光点道,“你是哪家的?这死的是谁?”

      光点朝“他”扑了过去,就落在马车脚下,他看着那光点上下跳动激动不已,然后又看着马车上的“自己”蹙眉,半晌才道,“我会查证的,这里有十两银角,你拿去好好安葬了吧!”

      他再次跟上了“自己”,随着马车一起离开了那处乱葬岗,只临走时,他回过头去找那粒光点,却发现它连同尸身一起消失了。

      然后,天光大亮,他到了一处酒楼,酒楼内人声鼎沸,说书人说的口沫横飞,他在那里,看到了正激情与人争辩的放大版蒋朝希。

      “他就是沽名钓誉,什么世所不出的大才?全骗人的玩意,都是被人吹出来的。”

      旁边无人应和,只剩蒋朝希脸憋的通红,一双眼充满仇恨。

      十几岁的少年,正青竹挺拔的年岁,却手脚枯瘦,身无二两肉,头发胡乱的用根粗麻绳绑着,腥红的眼里带着激愤,“他无视法纪包庇手下,纵我拦车告状又如何?不还是等不来一个公道?什么狗屁大家公子,全跟的那些人一丘之貉,哼,枉我曾经以他为向学楷模,处处敬他学他,原来全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已,呸,我蒋朝希便死也绝不投拜到他门下去。”

      卢善惠突然就明白了乱葬岗里的那粒光点是谁了,那竟然就是蒋朝希,如此一来,就不难猜出那被官贴而死的人是谁了。

      那是蒋敦。

      心中通明那刻,他也自梦中醒来,低头一看,怀中的小人正也满脸通红,眼角挂泪,双手紧握似要打扑人,身子绷的紧似弓弦。

      他给了他十两安葬银,所以才换来这一世的回报警示么?

      那他在酒楼里大放厥词是为的什么?

      听那话的意思,应该是对他心存感激,想要投效的,结果却在外诋毁辱骂他,那接下来的结局,指定不会是好的。

      卢善惠摸着怀里的小人,拧眉咬牙,“你当自己是谁?便投靠无门也不当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来引人注意,那只会让你死的更快,哼,蠢货!”

      蒋朝希在他低声耳语的时候就醒了,一双黑眸静静的盯着他看,带着湿润和怨愤,又透着无比的失落和委屈。

      你读书那么厉害,怎么还眼明心瞎的?养了个豺狼在身边,分不清忠奸明主,就活该你也得不到善终。

      卢善惠不语,突然贴近了他轻声低语,“所以你是因为得不到我的青睐,才在外面诋毁我的?小子,就因为我给了你十两银子,你就把我认成好人了?”

      蒋朝希扭头不愿搭理,卢善惠还在喋喋不休,“你也是费心了,居然还会使李代桃疆计,让我真以为那地牢里的人是我呢!气的我差点吐血。”

      一句话,又勾出了蒋朝希的眼泪。

      那确实是他构建的假梦,是想叫卢善惠看一看自己凄惨的下场,奈何能力不够,梦筑到一半就失败了,逼出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他爹确实最后是被抛去的乱葬岗,只是过程却不是被贴官贴死的罢了。

      卢善惠沉默的看着蒋朝希哭,那点子被骗的火气早散了,半晌才道,“放心,这次不会了。”

      我既然知道了马文礼会脱离我的掌控,去攀高枝就二皇子,那就再不会有让他起飞的机会,更不会叫二皇子再有来此的由头,必要掐他于苗头当中。

      蒋朝希使劲眨了眨眼睛,转了个身背对着卢善惠,摆出个要睡觉的模样。

      烟绸笼罩的一小方天地里,良久还有一道呼吸未陷入沉眠,就在蒋朝希将要失去意识睡着时,耳边不防传来一道试探声,有些犹豫又有些坚定,“所以,你给你爹的东西,是酒楼里新上的那些菜式?”

      豆果子、嫩滑豆腐煲、卤豆干……

      他看见自己尤其钟爱卤豆干,便看书时手里还捏着一小块,旁边放墨砚的地方还有一包油纸包着,他非常确信自己不曾有谗过什么东西,这应该是后来新出的吃食,反正他在京里没见过。

      蒋朝希身子僵了一下,想装死不应,却被卢善惠扳着身子转了过来,面对着他再次逼问,“是不是?你阿娘突然要开作坊,弄的那物什是不是就是那种吃食?”

      哪来的?谁给的?虽然只一晃眼就过去了,但他非常确认,那东西不是蒋家的。

      蒋朝希继续装死,摆出一副我就不说不回应的姿态。

      卢善惠冷笑,拎着他的脚就给倒提了起来,“你在梦里那样诈我,竟然还敢对我隐瞒,小子,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

      蒋朝希头重脚轻,感觉晚上被梁嬷喂进去的东西在肚里翻滚,他鼓了腮帮子强自忍耐,却被卢善惠误以为是在跟他顽强抵抗,一时便威胁似的提手抖了抖,只一下,就晃的蒋朝希控制不住,嘴一张就哇一声吐了卢善惠一个满脸。

      卢善惠脸都绿了。

      蒋朝希肚里虽然难受,但心里却舒爽了,咧了咧嘴,苦中作乐的给了他一个笑脸。

      真好,早就想吐你一身了,叫你穷讲究,还说我配不上这床贡缎绸面被,嗤,这下毁了,大家都没得盖了。

      哦豁~棒!

      “来人,备水!”卢善惠憋着气大叫出声,声音里带上了崩溃。

      守外面的焚琴大惊失色,一溜小跑着进了房,“哎哎,大公子,水早就备下了,您随时可以取用。”

      好像知道卢善惠半夜会要水一样,那叫一个妥帖会办事。

      结果话音一落,迎面就飞了一个东西来,却是蒋朝希被扔了过来,“带他下去洗漱,煮一罐子黄莲水叫他服了,还有,派人去蒋府叫蒋敦来,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了,叫他别藏了,带过来一起研究。”

      能让酒楼和街头小巷都一起叫好叫卖的东西,能让这小子强加进深刻记忆里的东西,一定不凡。

      他是不会放过这个机遇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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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老爷子他飒爽又威风》 《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无cp,大男主,爽文完结,可以翻阅~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