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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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凡带着点硬东西的山脉，不说寸草不生，也都至少不会有草木茂盛的风景，湖亭县这里之所以没有被人怀疑有矿山，概因了这里的山不说茂密，至少青葱，且山中动物植被都与其他山里一样正常。
谁都没想到这里会有铁矿，且被一家员外府邸藏了两代有余。
这是不正常的，至少凭一家之力是不能完全遮掩过去的。
卢善惠不像冯将军和马三眼那边想的浅，只顾着高兴了，他叫人给他推坐在院中的一颗海棠树下，面前的石桌摆放着一摞书，旁边煮着药茶，有小厮跟着忙前忙后，周围还有调度指挥仆妇们干活的梁嬷，一切看起来都还像他在京中宅院里一样，但这里的天是寂寥的，旁边没有繁华的街区，更加没有时不时上门找他研讨学问的同窗或世交友人，他的世界从被太子舍弃那日起，就呈现出了急速衰败样。
人人都不看好他，他也便顺着众人所想的，带着颓废和心灰意冷样，离开了从小长到大的京城，离开了那处曾令他误以为人生走向巅峰很容易的地方。
“焚琴，去将我幼时把玩的那柄八宝剑找出来，送去蒋家，就说是给三公子玩的。”
焚琴是他的贴身小厮，从小便跟着他，比梁嬷跟他的时间都长，总揽着他身边的大小事务。
“是。”
焚琴低声应道。
却并未习惯性的像梁嬷那样，会问个所以然来，哪怕那柄剑是大公子周岁宴时抓来的周岁礼，重要非常，他也没有质疑主子对此物的处置方式。
等他捧着剑出门遇上梁嬷，说明此物以后的归属出门，也不见他有一点要归劝主子的意思，这便是卢善惠如今用人的标准。
听话，不折不扣的执行主子的命令，少发表自己那丁点没用的意见或建议。
梁嬷上前汇报庄上情况，以及清点出的郑管事家资，那堵到喉咙口的话终究没能憋住，“大公子，那八宝剑可是老太爷的那柄……”
御赐之物，足可传家，都专门留做嫡长子嫡长孙的周岁宴当抓周礼用的，摆明了除嫡支外，旁人不可觊觎的地位。
卢善惠轻飘飘的抬了抬眼皮子，“蒋敦的恩师卞斐，当年做太子讲学时，吾亦在旁听学且受益匪浅，如今机缘巧合叫我碰上了他的徒孙，此番见面甚为欢喜，嗯，合适摆宴，本公子决定认个干亲。”
梁嬷发现自从大公子的腿不良于行了之后，她就越发的摸不透他的心思了，往常别人说大公子脾气变成阴晴不定时，她还要竖眉怒斥其胡说八道，必要掌嘴罚之，现在，她也发自内心的觉得，大公子确实变得让人捉摸不透了。
可能一句在东，下一句就跑西去了，她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
梁嬷直愣着眉眼瓢了嘴，“认干亲？跟那个蒋秀才？大公子，他怎配得您这样身份的人做干儿子？捆出他们一家来也不配啊！您……您、您可不能自降身份，与这样人结什么亲啊！大公子。”
她简直要痛心疾首了。
结果卢善惠倒被她给逗笑了，眉眼舒展，抻着身体活动了一下上半部分能动的肢体，接道，“你既然清楚我这样身份的人，不可能轻易认人做干亲，就该知道便要认也是别人来认我，给一个老头做儿子就够了，我难道还嫌事不多的再给自己找个爹？梁嬷，是别人来认我，我做爹。”
嘎一下子，梁嬷的声音给卡嗓子眼里了。
她倒也不完全不动脑子，略一想就明白了，试探道，“大公子想叫蒋秀才那小儿子认你做干亲？”
卢善惠捏了捏毫无知觉的腿问，“不可以么？你有意见？”
梁嬷扯了下脸皮，有些尴尬，陪着笑犹豫的还是提出了疑问，“可是大公子您今年还未及冠，这儿子……”委实要早了些。
卢善惠却自顾道，“我勉强也能算与那蒋敦同门，认他儿子做个干亲，他都还占便宜了呢！哼，也是那小子的福气。”
本来是要收来当侍剑童子的。
梁嬷所有的声音就都给噎回去了。
好的，她确信了，她家大公子的脾气确实变古怪了，根本叫人无法揣测与琢磨。
十五岁，愣要去给人当爹。
她还是赶紧回去给京里送信吧！
再说蒋府那边，一屋子人等着冯将军发话，蒋敦被宗亲族老们拉着，旁边还有各门里的婶娘嫂子，都哭天抹泪的求他往冯将军面前去求情，蒋老太太那边倒是没人去了，各个避瘟疫似的避着他们，明明发财的时候是大家一起的，结果出了事，现在都想先把自己家摘出来。
蒋承志气的脸都绿了。
蒋承轩则回了他原本的院子，那里已经被占了，他的东西全没有了，接着他又去了父母当年住的院子，也一样的被二叔一家占了，曾经用过的东西倒还有几样是眼熟的，但大多也已经没了，至于妹妹的院子，想来也用不着去看了，便想搬出曾经用顺手的，现在也找不见了，他转了一圈，突然发现回不回的也就那样，曾经意难平的情绪突然就没了。
他瞬间就理解了母亲之前说过的话，东西没有就没有了，都身外物，没有了以后还可以挣，会有更好的取代曾经拥有过的，但人生只有一次，若老纠结着曾经的富贵辉煌，人就起不来了，会被那种不甘的情绪主宰的一无所成，所以，该放过的就放过去，走过这座桥前面还有山，不要总是停留在过去，看远点，你就会发现人生的奔头远不只有这点，会远，会更远。
“马叔，我家曾经得用的东西，可能都被收进库房里了，我能不能借两位大哥帮我搬一搬？”蒋承轩找到了马三眼道。
是的，人生路漫漫，但眼前伸手可得的利益不要白不要，再说那本来就该是他家的，他自己的东西他作主。
“搬，贤侄看家里紧缺什么，就让人帮忙一起搬走。”马三眼心情好，看着蒋承轩也爱屋及乌，觉得这小伙子咋这帅呢！真长的哪哪都顺眼，呵呵。
父子俩根本不愿在这宅里耽搁，蒋敦没再跟那些宗老纠缠，至于那些曾指着他鼻子骂他臭流氓不要脸的婶娘，更拦不住他的脚步，管她们哭的眼泪鼻涕全糊上脸，半点再理会的意思也没有，凭着马三眼带来的人，他们父子二人把以前用惯的东西，全装了往家拉，还不忘了徐灵芝心心念念的骡子，连带着一副车架也全都弄走了。
一屋子蒋氏族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已经不被允许出府门了。
冯将军那边正找了他的幕僚商议，寻思着那矿山怎么弄，马三眼送了蒋敦父子俩出门，回头望了眼蒋府门上的牌匾，摸着大脑袋道，“回头他们要是都下了狱，指定八成是回不来了，等事情了结后，我找冯将军说说，把这宅子还给你们。”
蒋敦抿了嘴朝马三眼拱了拱手，轻声道，“回头若得了准刑，凡请将军通传一二，我好找个日子将父母的坟茔迁出来。”
这种祸及全族的大罪，活人跑不了死人当然也跑不了，他提前招呼一声，自可以悄眯眯的私底下先将重要之人的墓给迁了，只要后续无人报，自然也没人会仔细查，端搭个人情而已。
马三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应承了，“明白，蒋兄且回去，有消息了我这边立马派人叫你去。”
如此，满载而归的父子俩受到了在家中守候了半天的亲人迎接，徐灵芝抱着已经睡醒了的小儿子，对着新来家的骡子爱的不行，蒋念薇则看着自己曾经的衣柜和箱笼欢喜不已，院子堆的都站不了人，外加跟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全都一副瞧稀奇又惊叹的模样。
“哎哟哟，原来灵芝她在蒋府那边用的家伙什这样好呀！”
“对啊对啊，瞧那柜子，紫檀的吧？还有那梳妆台，是叫梳妆台吧？哎哟，这可是富家太太们使的东西，春芳天天说自己也当了太太，就不知道她房里有没有这看起来就昂贵的台子，便以后给了女儿或媳妇子，这也尽够了啊！多体面。”
还有更体面的来了。
焚琴捧着装有八宝剑的精雕匣子，站在蒋家门口对里面热闹的一家人道，“蒋秀才，我们大公子说这柄剑送给小公子把玩，您请过来收一下。”
他微微躬着腰，态度摆的非常低，蒋敦愣了一下，与妻子对了个眼后，才抬脚往焚琴处走，边走边道，“我家现在有些忙乱，就不请你进来喝茶了，大公子这是太客气了，小孩子还小，当不得这样贵重的礼物……”
焚琴掐算着他到了面前的脚步声，在他话未完时，就掀开了匣子，露出了里面的那柄镶满各色珍宝的小短剑，声音轻亮短促，“大公子说与您家小公子有缘，这柄剑是他小时候抓周时抓到的，上刻太祖训，乃……御内制物。”
哗一下子，围在院门边上瞧热闹的村人立马后退了一大步，给焚琴跟蒋敦让了好大一处空间出来，个个惊惶无措，那先还忙着议论从蒋府搬来的家具什声音瞬间没了，全都瞪圆了眼睛往焚琴手上看，有看不到的甚至还垫了脚尖看，大家都想看看这御制物长什么样。
太神奇了，御制，皇家的东西哎！
等他们感叹此生也算是开了眼后，这才回过味来，不是，这东西刚才说是要送谁来的？蒋敦的小公子，小老三？那娃娃？
唰一下，所有人的眼神全往徐灵芝怀里盯了过去，就见正克制不住本能嗦手指的小娃娃，也正用一颗好奇的大眼睛往匣子里看，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众人的视线中心。
蒋敦手都伸出去一半了，硬生生又给收了回来，看着焚琴道，“这我不能收，太贵重了，寒门蔽户撑不起这莫大的恩典，你帮忙给大公子再带回去吧！”
焚琴掀了下眼皮，淡声道，“奴要能劝得动主子，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蒋秀才，您有什么话可以当面与我家大公子说，就莫要为难我这个下人了。”
蒋敦拧了眉头，实在不敢收，为难道，“大公子有何求？你不防直说，若能办到，蒋某定不推辞，就莫要用这等御制物来恐吓人了，我们一家实乃升斗小民，经不得这样左探右试的。”
焚琴低头，“此物只传家中小辈，向来只做周岁礼给出去，我家大公子得了后一直好好的收着……。”
蒋敦听懂了，愕然的望着焚琴，然后一扭头，又对上了小儿子瞪的溜圆的眼睛，不敢置信道，“你家大公子他……是想……这、这……”
焚琴把剑匣子硬塞到了蒋敦手中，头一点，“就是那个意思，蒋秀才莫在怀疑，确实是你家小公子的福气，后日庄上摆宴，蒋秀才到时候带着全家一起来。”
蒋朝希也不啃手了，嘴边的口水都忘了喊人来擦，冲着焚琴哇哇哇叫，却见焚琴对着他突然揖了一礼，口呼，“奴婢焚琴见过小公子，以后小公子就是我们箩园的小主子了，您有事可以叫我，或者叫箩园里的任何一人都行。”
旁边围观的村人没听懂，但蒋承轩听懂了，他又跟母亲和妹妹咬了一阵耳朵，这下子就让自焚琴出现就呈蒙圈状态的徐灵芝跟蒋念薇也懂了。
徐灵芝嗷一嗓子道，“卢大公子才几岁，不成，我不同意，给我儿子当哥还差不多，当爹？他占谁便宜呢！”
他当了三儿的干爹，那她的一儿一女就要矮他一辈，好家伙，本身就跟长子差不多的年岁，如此一来，她这一双儿女可太吃亏了。
她可不要这么年轻的小叔子，越年轻越害人，她都吃过两回亏了，就蒋府里的那两个，一个比一个年轻，却一个比一个不做人。
不行，绝对不行，她不同意。
却见焚琴微微一笑道，“我家大公子说了，他只跟您家小公子一人结亲，不与你们相干，你不同意没用，小公子同意就行了，小公子，您点个头就行。”
徐灵芝就抱着小儿子摇头，手还摁着小儿子的头上，“他不点头，他不答应。”
蒋朝希转了脑袋去看他爹娘，又看了看他兄姐，完了，就伸手叫他爹抱，俩父子转身就进了屋。
蒋敦知道他异于常人，便将在蒋府发现的事说了，然后小声询问他道，“你要认卢大公子当干亲么？若是认了，咱们可就真要跟他绑一起了。”
蒋朝希抬头看着他，手指往门外头指，啊啊了两声，蒋敦就问，“你想去箩园？”
蒋朝希点头，对眼望着他爹。
去箩园，那矿山冯将军不会上报朝廷的，所以蒋府那一帮子人不会有事，冯将军会为了那座矿脉，掩盖下蒋淳所做之事。
所以，他们现在必须牢牢抓紧卢善惠。
而卢善惠也终于等来了蒋敦父子俩，无须寒暄和试探，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帮你坐回蒋氏家主之位，条件是你要抓住矿山开采权，蒋敦，这是你唯一可选之路。”
若放任蒋淳成为冯将军的走狗，那蒋敦一家子只能去死了，他们甚至出不了湖亭县，告发不了这里有矿脉的事。
蒋敦抱着小儿子，阴沉着脸低声道，“你们是准备要谋反么？”
这么大个事，居然一个个的想要瞒着朝廷，没一个想往上报的。
卢善惠似是笑了一下，但让人看去，却只是扯了下脸皮，“谋反得有兵，我有什么？蒋敦，你怀里的小子应该给过你提示，若有一丝生机，他不会叫你来，而你来了，就说明他也知道，只有我能救你……以及你的妻儿。”
蒋朝希挣扎着从父亲怀里下来，手脚拼用的爬到了卢善惠的脚下，然后眼巴巴的伸手让卢善惠抱他。
卢善惠垂眼看着他，半晌道，“叫声干爹来听听！”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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