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爹他非要篡改剧本》大叶湄

21、第二十一章

　　蒋员外府前此时已经围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一列军伍大兵手持刀枪的站在府门外，连旁边的角门都守了两个大兵，气氛搞的森严可怖，吓的连街头的包打听都不敢上前，至于蒋氏亲族那边，更一个也不见，全都缩在各自的宅子里，等下人奴妇往家带消息。

　　那些大兵来的突然，且全都来自城郊那块惹不得的营地，县府衙门那边甚至等人大兵都进了蒋府，都还不知道有一队城郊营的兵进了城，那属于县府衙规制的差役，被派来打听情况，然后连领队的马三眼面都没见着，就只被一句“城防军务”给打发了。

　　城防军务，意思就是说这事不归你县衙门管，识相的别自讨没趣，走远点。

　　那县府衙门的老爷正值任职将满，正四处活动着想要调离此处，一听城防军务四个字，直接把派出去听消息的人全召了回去，然后栓了大门，摆出一副拒绝见客的姿态，这便导致蒋霖叔侄二人求救无门，只能往最不想见的人家里跑。

　　马三眼人虽粗，但很知道怎么堵人后路，他当然清楚本地绅豪与县府的友好关系，他放出蒋家人出门搬救兵，但又不想应付无关人等，便掐着县府事务与城防军务不涉交的铁律，让蒋家人按他划的道道走，也算是提前给了蒋敦一个甜头。

　　跟老子干，快意恩仇，说叫他们求到你门上，不得给老子乖乖的去？

　　蒋霖叔侄一路催马狂奔，结果回转时，蒋敦以身体差骑不得马为由，硬让他们去把村长徐天厚重金购置的马车给借来了，蒋承轩倒是挺愿意骑马，但他看着突然柔弱下来的父亲，便也学着模样“沧桑”了起来，抻腰甩腿的嚷着没力气，然后在蒋承志杀人的眼神下，面不改色的也爬上了车。

　　到得此时，便蒋霖平时再吊儿郎当公子哥样，也意会了这次的灾殃，有可能就是人家故意整的，之后蒋承志黑着脸上前，将上次马三眼在路口替蒋敦一家解围的事说了。

　　蒋霖后槽牙都快给咬碎了，瞪眼看着这个侄子，“这事你怎么没早说？”

　　他要知道有这一截，就绝不来求蒋敦，随便找个地方逍遥两天，到时候他倒要看看蒋敦和那叫马三眼的旗长，是怎么骑虎难下的。

　　蒋承志苦着脸小声道，“祖母不让告诉你……父亲喜书画，他的私藏里好像确实收了几本前朝名家画作……”

　　那些书画有没有问题他不知道，但他爹见营兵时那陡然慌乱的神色骗不了人，他实在也拿捏不清楚他爹的事，又不敢存侥幸，便从祖母招待那马旗长的样子当中揣测，可能这事最终还是得请大伯进一趟府。

　　蒋霖皱眉，他二哥明明学识不行，却老爱跟县学里的那些人一起附庸风雅，买的那些字画丑不拉几，有形没有骨，在他看来都不如古玩摆件，若真叫人骗着买了禁书，似乎可能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他母亲是想让老大进府，认了那些字画是他的？

　　蒋霖摇了摇头，觉得这可能性不高，府中支出都是有迹可查的，他大哥出府都两年了，这中间过手了多少东西进府，谁也说不清，硬栽赃……

　　他眼睛一眯，说不清，他家老太太可能要的就是这个说不清，栽赃的事干过了，这说不清的事可就真说不清了。

　　自觉想通了这一截，再望向马车内坐着的两人，蒋霖便晒然一笑，晃着脑袋唰一下开了描金画扇。

　　猖狂，且放你们猖狂，一会儿就有你们哭的时候，届时我怎么跪着求你们来的，你们就给我跪着求着走。

　　嗤，跟老太太斗，败军之将焉有何惧！

　　蒋敦坐在马车里，隔帘与最小的弟弟相望，他至今记得这个弟弟当年抱着他的腿骄傲与发小介绍，说这是我大哥，将来是要进京做大官的状元大哥，那与有荣焉样，直把周围人全逗笑了。

　　他用心教导二弟，引他向学，但却对小弟非常宽容，从不逼迫他三更起五更读的，因为清楚家业用不着他操心，头上两个哥哥自会担负他这一辈子的吃喝，他只要开开心心做全家人的眼珠子就行，等到了婚配年龄，他更是托了关系，为他攀上了县慰家，让他可以有一个可靠的岳家帮扶。

　　如此样真心相付，却也在他遭逢陷害，人生落入低谷时，对他冷眼相待，厉声喝斥，恨不能立即与他划清界线，再不要有任何关系。

　　他清楚老太太派他来的用意，毕竟在承轩还未出生时，就这个小弟弟得到了他如父般的关照关怀，他把对自己孩子的一腔慈爱，全真心的给了这个小弟，情分非同一般哪！

　　记忆像潮水般，淹的人有些窒息，蒋承轩也收了嘻笑陪在一边，两人其实都没有表面那般畅快，毕竟是自己同宗同源的地方，比起女儿家来讲，他们的归属感才最折磨人。

　　一种被弃如流浪狗的无能狂怒，是根如浮萍的漂泊无着。

　　“阿爹，我们……”

　　蒋敦垂眼，看着曾经只沾墨和把玩字画的手指，如今却染了风霜和劳累的茧痕，轻轻道，“我们不能是被弃的蒋氏子，承轩，你的前途需要一个干净的籍贯，这次阿爹回去，要跟他们谈分宗。”

　　哪怕从嫡支变分支，他也要把他们蒋氏子的名分给定住了，是分不是弃。

　　蒋承轩有些担忧，蒋敦拍了拍他，“别担心，今时不同往日，那时他们咬死了不肯，现在可由不得他们了。”

　　有陶春芳给的消息，哪怕没有证据，他也能凭此让蒋氏宗老退缩。

　　蒋氏百年声誉，沾不得一点污秽之名，便如他“所犯之事”一样，哪怕扑风捉影，那些宗老都容不得有只言片语的不好流出。

　　一段路程再慢，也总有到的时候，县城依然热闹，东市买卖人挤人，西市酒楼衫碰衫，南边有蝼蚁在苟且，北坊里的贵人宴饮忙。

　　蒋氏作为老牌富绅，自然是安居北坊上淮里的，与县府衙也只三条街的距离，他们的马车一进上淮里，就吸引了诸多探究视线，因有营兵压制，倒没有人敢大声议论，连指指戳戳都收敛了许多。

　　马三眼早便不耐烦与蒋老太太应付了，要不是看在她抬出来的成箱珠宝，早要撂了脸子绑人了。

　　他可是知道这老太太有多阴毒的，凭家宅内斗的本事，硬是掌控了蒋氏整族，产业更牢牢的捏在了手里，虽三五不时的在庙里街头施粥施米，搏个慈悲老太太名声，可谁要真信了她无害，那可就真傻帽了。

　　“老太太，咱们不然先查一查外书房吧？这么干站着等人，显得那曾经的蒋大老爷多重要似的，您不是已经把人除族出府了么？这么擒等着人家来，万一真搜出点什么，是不是还得叫人家认了啊？”

　　马三眼不懂后宅弯弯绕，但他懂人性，再加上营里有不少帮佣婆子，晒太阳时叽叽喳喳东家长李家短的，他很容易能听一耳朵宅门内幕，那女人心海底针的算计起人来，不比他们明枪实箭杀人来的慢。

　　他这看似随意的一说，直把人脸上的陪笑都给说定住了，本来就在尴尬应付他陪着笑闲聊，这一下子是根本陪不了一点，场面一下子就肃静了。

　　正寂静的叫人落冷汗时，那载着蒋敦父子俩来的马车进了门，让跟蒋老太太虚应付假客套的马三眼，立时换上了热情的招呼声，跟在自己家似的，上前迎着蒋敦就去了，“哎呀呀，可算把蒋兄给等来了，这为兄难得进城一趟，跑累了马本想领着兄弟们上家来喝一口水，怎知这府门上的看守竟然唤了个俺不认识的人出来，非说那就是他们的家主，这不胡扯呢嘛！蒋兄，你莫不是小气到不愿意请为兄喝一杯，竟诓了门房说这家不是你的，换人当了？”

　　这胡说八道的，让一院子人听的头都埋胸口里去了，蒋老太太搁旁边脸都抽抽了，蒋淳更又气又怒，却连头都不敢抬。

　　蒋承轩跟在父亲身后想笑，他也确实止不住一脸的笑，仰着张被晒的黢黑的脸冲马三眼乐，“将军，您真会说笑，这府上的家奴都被换了一茬，他们指定是不认得我爹的，您下回来报我二叔名字，就能免费讨一杯水酒喝了嘿嘿。”

　　马三眼竖眉假意斥责，“叫什么将军，叫马叔，还有，这府上我只认得你阿爹，可不认得其他什么蒋二蒋三的，便花钱请我喝酒，也不定能请得动我呢！免费？谁稀罕！”

　　这下子，便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马三眼这一把就是冲着蒋老太太来的，连带着这蒋府，都得给他兄弟一个能过得去的说法。

　　蒋敦抱拳，规规正正的冲马三眼行了一礼，“马兄，恕某招待不周，改日定另摆了宴席赔罪。”

　　马三眼上前来扶他，边挤眼边道，“哎呀，咱兄弟两个这计较？不用客套不用客套，来来来，先去厅上坐，有事坐下说。”

　　完了一扭脸，摆出一副严肃样，“怎么？家中大老爷回来，连口热茶都没有？嗤，什么蒋氏，连主带仆的一个懂规矩的都没有。”

　　蒋承志气的抬脚上前就要理论，结果被他爹眼疾手快的给拽住了，一家子人连同老太太都跟个客人似的，跟着马三眼和蒋敦回了正厅。

　　等茶期间，蒋敦才假意询问，“不知今日马兄到此所为何事？又这般急的叫人去我门上，害我一家连午休都耽误了。”

　　马三眼便瞪眼道，“不是我叫人去扰你休息的，是他们大概心虚？有鬼？又或者其他什么的要拉你垫背？反正我没有想拉你下水。”

　　武人说话就是有噎死人的本事，那是直接把阴在暗地里的打算，全明明白白的揭了，丁点不给人留脸。

　　蒋敦倒是非常光棍，似没有看见旁边蒋老太太一干人铁青的脸色似的，两手一摊道，“我现在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遭人算的呢？”

　　马三眼吟哦着长长的起了一个调子，“你还有一条命呀！”

　　蒋老太太再听不下去了，忙上前打断道，“老大，正巧你今日来家了，那书库里有什么东西是马将军需要的，你尽管找出来送给人家，也别让人白跑了这一趟。”

　　蒋敦顿了一下，这才放了半个眼神给老太太，扯了扯嘴角道，“不是我正巧来的，是你派人求我来的，还有，老太太，府中书库里有什么可不与我相关，我要没记错，那书库是不与外人出借的吧？我如今这身份，如何得进？又如何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这老太太真是，一张口就想把人往死里钉。

　　书库里有什么他要是知道了，回头真有什么重要干系，那就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马三眼摸着脑袋，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大手一挥，“蒋兄的品性我是尽知的，这府里万一搜出什么来，我自然是知道与你无关的，算了，也别饶舌了，还是搜吧！”

　　他一招手，那持枪戟的手下就要往书库里去，吓的蒋淳脸都白了，蒋老太太心里也沉了沉，忙阻止道，“那书库多年未晒未清理，恐灰尘多呛人，不如叫将军的手下歇歇，老生叫家中奴仆帮忙搬就是了。”

　　蒋敦眯眼，同马三眼交换了个眼神，马三眼便站了起来，围着蒋淳转了两圈，突然就道，“二老爷平日用的书房在哪？来人，去里面看看。”

　　蒋淳一下子面色如土，惊慌的望向蒋老太太，又求救似的转而习惯性的去找大哥，然后才想起，他为了这家主之位，已经与大哥成死敌了，旁边老三蒋霖脸色也沉了下去，上前握着二哥的肩膀低声询问，“你在书房藏了什么？”

　　说也已经来不及了，马三眼的兵手脚巨快，眨巴眼的功夫，就抬了一箱子东西出来。

　　账本，全是账本，是蒋老二铤而走险，卖与羌笛人的铁石。

　　蒋敦闭眼，再睁开时，跟看死人一般的望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二弟，“你擅自开山了？”

　　马三眼上前瞪眼，看看蒋敦，又看看蒋老二和蒋老太太，一股子抓着大鱼的兴奋掩盖了他。

　　铁石山矿。

　　他就说，他们这里只一面临水，三面各山环绕起伏，怎么能枯竭到什么矿都没有呢？原来竟然在蒋府。

　　蒋敦铁青着脸色，抬眼看向蒋老太太，“所以，你费劲心机的嫁进蒋家，为的就是蒋氏矿脉？姚氏，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等蒋氏宗老紧急被召至蒋府时，这里已经又加驻进了一波重兵，那马三眼的上锋冯将军亲自来了。

　　这已经不是蒋敦一个人能化解的危机了。

　　蒋氏宗老有知情的，有不知情的，全都一副灰败的脸色静坐大堂，蒋敦背着手像他当年还是蒋氏家主时一样的，站在大堂正上中央处，沉着脸冷声质问，“所以，你们一致令我出族，为的就不是什么狗屁家族名声，为的都是祖上三令五申不得开采的铁石矿？你们是疯了么？是家中银钱不够，还是嫌各人命太长，竟然去动那东西？”

　　问题是动也就动了，卖与各州区将军，还能得个保护令，结果偏要卖给外族，呵呵，这下子不用他来想办法拖全族去死了，他们自己就往死路上蹦了。

　　那曾经在他面前慷慨陈词的宗老们，现在谁也不先吭声，正厅堂内寂静的都能听见各人的心跳声，终于，有人说了句实话，“家中子弟发生至今，早年分下的祖业早入不敷出了，你又死攥着矿山不出，我们也是要生活的呀！”

　　蒋老太太潜心在蒋府这许多年，终于等到了丈夫临终交待遗言时，那矿山地址就这么叫她给知道了，后头就有了她与各宗老密谋开山的事，但有蒋敦在，这根本不能行，于是，大家一致决定，先把他弄走。

　　本来是想弄死的，但到底没忍心，只削了他功名把他打入贱民行列，想让他一辈子不得翻身，如此也挨不着他们的事了。

　　谁能想到呢？山才开了一点点，钱都还没分出多少来呢！这秘密就藏不住了。

　　蒋老太太是真没想到她儿子会这么心大的，把账往书房里撂啊！

　　这会子已经有想掐死这个儿子的冲动了。

　　冯将军在内堂里对着搜出来的东西，已经不能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了，简直要跳起来舞蹈一番，意外惊喜，天降横财。

　　太幸运了！

　　他拍着马三眼的肩膀直夸，“你这兄弟结交的好，我看这蒋家就得他来当，是个人才，是个人才哈哈哈哈！”

　　马三眼却贴着上司小声道，“他不行，他要是同意开采，就不会被这家里的老太太和宗老族亲撵出去了，将军，我看，这事还得交给蒋老二干才行，他胆大。”

　　嗯，胆特别的大！

　　蒋敦在冯将军来前就跟他说了，这蒋家他不回了，助他分宗另立就行，以后这蒋家所有的福祸，都不与他相关。

　　马三眼觉得他考虑的不错，这蒋家确实是挺坑的，不回也好，回头搂点银子出去自立，比被这一窝胆大包天的东西连累强。

　　大厅里，蒋敦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地，“想要平稳度过这个难关，可以，给我分宗自立，我带着承轩另立门户，从此不与你们蒋氏同担。”

　　必须、立刻，同他们划分干净。

　　而箩园那边，卢善惠也得到了消息，“铁石矿？”

　　怪不得二皇子说要往少水多山的临沂来呢！

　　他以为是二皇子为拉拢他说的宽慰话，原来这里面竟然还扯了别的，这恩施的，他都差点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