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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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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离集那一夜春宵,将彼此距离拉近。
自此,白居易便常以约符离五子吟诗作对为由瞒着母亲跑出去,实则是与陈湘灵私会,大到邻村山水,小到闹市茶楼。笑谈戏法,池边扑蝶,悠然品茗,逸游自恣。
日暮西山,白居易与湘灵意犹未尽,却又不得不道别。他且回到白府,刚进门,却见白行简在暗处来回踱步,见兄长归来,白行简焦急的心情瞬间欣喜:“哥,你终于回来了。”他上前一步拽住白居易的衣袖。
还未等对方开口,他顿时神色凝重:“哥,你这些天去了何处?与谁相会?”面对弟弟的询问,白居易一时语塞,他也并未将湘灵回来之事告诉白行简,但见弟弟这般严肃,白居易心中感到隐隐不安。
白行简凑到哥哥身边,语气十分淡然,道:“今日你前脚刚走,那符离五子前来,几人称近期甚少见你,以为是你身体不适,便登门造访。”
白居易轻叹一声:“那娘她……”白行简右手放在哥哥左肩上,“无碍,所幸那时娘正午睡,未曾惊扰到她。”说罢,他牵起白居易的手,将其带回房间。
白行简点起一支蜡烛,屋内亮堂了许多,他扶白居易坐下。“哥,”他神情有些不悦,“她是不是回来了?”白居易低下头,他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住这个机灵鬼。
见哥哥沉默,他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背对白居易,深吸了一口气。“她回来了就回来了呗,可是,哥,”白行简幽幽道,“为什么连我你都要瞒着?哥,你怕什么?怕我会告诉娘?”他回过头,注视着哥哥,眼中泛着泪光。
白居易不曾料到弟弟会这样问,眉头微皱道:“知退,为兄并未......”
不等他说完,白行简走到他面前,身体微蹲,双手搭在白居易肩膀上,眼神温柔似水,直视着哥哥的眼睛:“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儿时我这个做弟弟的能哄骗家仆助你偷跑出去,现在亦能帮你瞒着娘。”
见哥哥呆怔,他咧嘴一笑道:“哥,你知道吗?儿时那次,你提出只要我助你偷跑出去,你便在集市给我带好吃的。我那次应你,不是因为我贪吃。你啊,总一副大人模样,觉得用吃的就能糊弄小孩子,许是这招对别家小孩子管用吧,但我不一样。”白行简起身,故作困倦,伸了个懒腰,白居易瞠目结舌看着他。
白行简拆下束发冠,一头乌发散下,他穿着哥哥曾经的青衫,剑眉星目,意气风发,倒跟曾经的白居易有几分相似,白居易才发现昔日孩童如今已是翩翩公子。他欲起身,却被白行简摁住。
“哥,你劳累一天,且坐会儿吧。”白行简对着哥哥莞尔一笑,顺势拆下哥哥的束发冠,银发瞬间散在腰间。
他轻轻捧起哥哥一缕头发:“儿时哄骗家仆,应允你的条件,只为你在外出后能时刻牵挂着我。跟在你身后,是想看看你究竟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儿时我并没有走丢,只是一路跟你,直到见你和湘灵嬉笑玩耍,一时失了理智,想探探这湘灵究竟为何人罢了......”白行简神态淡然,仿佛是在讲故事,却是声音哽咽,情真意切。
他两眼微闭,接着道:“当年金刚奴弟弟的死,令我不胜惶恐,我无数次午夜梦回当年。在梦中,得重病的不是他,而是我,我瞬间惊醒,那时候我好怕,好怕醒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他一边道来一边将这缕头发放在鼻尖轻嗅。
原来弟弟的心思是如此敏感而又脆弱。白居易已是泪眼婆娑,这些年,他只顾着灵儿,却总是忽略这个总愿意帮助他的兄弟。
白行简见状,俯身拭去哥哥的眼泪,温声细语道:“我白知退虽不懂男女之爱,却也知晓血浓于水。哥,你为了湘灵姐,一头青丝熬成白发,我这个做弟弟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又怎能忍心看你因我而流泪?”
白行简将擦拭哥哥眼泪的手帕叠好揣进怀里,又轻抚着白居易的银发道:“哥,其实我有时挺羡慕湘灵姐的,你虽不是她亲兄长,待她却胜过亲兄长,以至于我时而恍惚:你白居易还是我的哥哥吗?”
他取出桃木梳绕到白居易身后,轻轻帮哥哥梳着头发。白居易欲起身,再度被弟弟摁下,二人皆沉默不语。安静的房间里,那微弱的烛火发出点点燃烧的声响,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墙面上,如诗如画。
不知何时起,白行简停下了梳头的动作,双臂环绕着在白居易脖颈间,头靠在哥哥左肩,默不作声。白居易却能感觉到弟弟在颤抖。良久,白行简起身,头都不回,径直离开。
白居易便见左肩那块衣料湿了一大片,以及发间突然多出来的两朵秋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