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喜欢师父了》野我

52、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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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卞明楼抱着胳膊。

　　陈止川站在井边洗手，听他说的这话也不反驳，“那你呢？做了这么多年的看客还没看够啊？”

　　晨曦的光熹微，薄薄的一缕打过来，无力却明亮。卞明楼不说话，太过安静的环境将娄长明的哭声如数放大，尽数传进两人的耳朵里。

　　这并不丢人，只让人心痛。

　　陈止川一屁股坐在井口上，卞明楼总觉得他想要跳下去。

　　但如果他真的想要跳，卞明楼也不会拦他，他只看，不干预，从来都是如此。

　　许久许久，久到东日升起，久到屋里的哭声停止，屋外的两个人才有了动作。

　　“喂，他不会出什么事吧？要不要进去看看？”卞明楼道。

　　“不会的，顶多是还没缓过来，就算缓过来了，那也是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件丢人的事，现在不好意思出来罢了。”陈止川道。

　　陈止川说得的确没错，娄长明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正伸腿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床榻，他两眼的尾巴还有没散干净的红，眼睛看向窗外透进来的光时还有酸涩的感觉。

　　身后的床榻上，云礼还在昏迷，娄长明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一上一下均匀的起伏着，他从没睡过这么长的时间。

　　在百华山时，云礼成天无事可做，也不像娄长明那样偷跑出去玩，几乎一天下来都躺在摇椅上看书喝茶，晚上根本就睡不着觉，他从来都只睡一个时辰就醒，然后看着天光一点点渐亮。

　　今天，是他睡得最久的一次，像永远都不会醒了一般，就这样长眠下去。

　　娄长明正捏着剑穗玩，让尘和回雪袖都躺在他腿边上，两把剑都是通体雪白，同样泛着淡淡冷光，天生就像是一对宝剑。

　　娄长明心想，他这辈子怕是离不开云礼了。

　　门被敲响，陈止川自顾推开，他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又反手把门关上了。

　　“卞明楼呢？”娄长明开口，嗓音微哑。

　　“他啊，他就在门口。”陈止川不知在哪寻的一个发带，将一头散乱的头发随意地绑在了脑后，一张脸露了出来，写满了沧桑与疲惫。

　　娄长明不动，陈止川走过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如果我说，我活了上千年了，你信不信？”陈止川道。

　　娄长明道：“现在任何一个人和我说他活了上千年这种话我都会信。”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欺骗了，娄长明心想，身边的人不是鬼就是神的，唯独他是个人。

　　“小子，我问你，你是不是很讨厌你师父？”陈止川瞧他。

　　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娄长明一直以为他心中是有答案的，但被问的这一刻起，他似乎答不出来了。

　　“我不知道。”他回答。

　　陈止川笑了两声，开始自说自话起来：“我很多年以前喜欢过一个人，她长得特别漂亮，不笑的时候像冰山，笑的时候两条眉毛向下弯着，像被暖阳照过的春水。”

　　娄长明觉得新奇：“你长成这样，那姑娘不会喜欢你吧。”

　　“忒！”陈止川坐直了起来，“我长成哪样？你别看我现在一脸邋里邋遢的模样，我那会可是风流倜傥的好不好！”

　　娄长明不相信，“哦，然后呢？”

　　“你别不信，我那会还没飞升成神时，在我们那个门派下可是大弟子，不论武功还是法力那都是绝佳的，自然追求我的女弟子是不少的。”陈止川似乎想到了自己的那一段骄傲往事，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但是你喜欢的那位不喜欢你。”娄长明说道。

　　“你怎么知道？”陈止川一脸惊讶。

　　“人不都喜欢自己得不到的吗。”

　　陈止川仰头大笑，很是熟悉的拍了拍娄长明的肩膀，笑他：“你小子，懂得不少嘛。”

　　娄长明白他一眼：“太轻松得到的东西，人是不会珍惜的。我猜那女子最后在你的追求之下心动了，然后你无情抛弃了她，等到她离开了以后，你开始追悔莫及，可是你发现，你已经无法拥有她了。”

　　陈止川愣着。

　　娄长明挑眉：“我说对了，是不是？”

　　“半对。”陈止川自己也没想到娄长明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不过我可没有无情。”

　　“说说看。”

　　陈止川道：“你也知道的，修真界的弟子不就那一个目的，能够飞升成神是最高的荣耀象征，谁都想拥有，我也同样如此，况且我的确是天赋异禀，再加上我刻苦又努力，成神不过是早晚的事。

　　“我告诉她，等我们俩都成神了，就做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羡煞世人。”

　　“但是？”娄长明问。

　　“但是，只有我做了神。”陈止川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不是说她没那个本事，而是她太有本事了，她比我还要有天赋，领悟力比常人都要高，她那样的人，是天生的神。”

　　“可偏偏问题出在了我的身上，我比她先飞升成神，我大不了等她个几年，很快便能做一对快活神仙。”

　　陈止川继续说道：“只是人啊，终究是学不会满足的，有了好的就习惯不了坏的，有了好的就想要更好的。”

　　“我动了邪念。”他望着窗外，“我修习了邪术。”

　　娄长明侧过头定睛瞧他：“什么邪术？”

　　“这不能告诉你，怕你也学。”陈志川道，“我那是狂妄自大，想要开创一门只属于自己的门道，可不小心走火入魔，剑走偏锋。”

　　“就是这样，她认为我忘记了成神的初衷，同时她也觉得活得太久未必是件好事，于是，她放弃了，退出了修真界，归隐于山林之间。”

　　“我去寻过她，但她不肯见我，后来她在一座矮山上的庙宇里带发做尼姑，我知道她对我依旧有爱，但她也实实在在的不愿意再跟我走了。”

　　陈止川笑：“她很矛盾，一边尘缘未断，一边又想割舍所有情感，可她做不到坚定的迈向其中一边，所以，她自刎了。”

　　娄长明心头咯噔一响，自刎对他来说太过熟悉，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细细回想，疼痛历历在目。

　　“怪你。”娄长明直白。

　　“怪我。”陈止川承认。

　　“那你后来还修行邪术吗？”娄长明问。

　　“修。”陈止川语气沉重，“修得更厉害了，不过这一次是为了她，我想找到她。”

　　“可她已经死了。”

　　“没有，她没有，她只是在那个时间里消失了，我一定可以找得到她。”陈止川的语气变得急切。

　　娄长明觉得他魔愣了：“她死了，肉.体死了，魂魄去了地府，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投胎转世去了。如果你真活了上千年，怎么不去寻她转世。”

　　“我不去。”陈止川道，“转世的那个没有任何记忆的她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她，小禾只有一个。”

　　小禾只有一个，娄长明也只有一个。

　　陈止川如鲠在喉，他活了很久很久，看人间变迁、岁月更迭，世间王朝灭亡交替了不知几代，曾经沧海也早已变为广阔陆地，年纪大了，见得多了人就感性起来，可执念也更深了。

　　陈止川是这样，云礼也是这样。

　　娄长明心想，原来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会为一个凡人折了情。

　　“那你找到她了吗？”娄长明问。

　　“没有。”陈止川语气疲惫，呼了长长的一口气，“小子，在寻她的这条路上，我犯了很多错，牵扯了很多无辜的人进来，我自知罪无可赦，等到罪孽赎完的那一刻我就自毁神体。”

　　娄长明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只问：“那你毁了神体，还怎么找她？”

　　陈止川摆摆手：“不找了，找不到了，就算找到了，她也不愿意见我罢。”

　　“依我看，她心里还是有你的，只是她觉得你变了，所以不得不逼自己放下。”娄长明佩服这样的女子。

　　“小子，我问你，你想成神是为了什么？”陈止川问。

　　这个问题本来很好回答，可娄长明却哑声了。他一直都在追求成神，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做神。

　　这最开始是阿爸的愿望，他只是想要替阿爸实现，阿娘和阿姐死了后，原因便被‘自由’所代替，等到他自由了，又被云礼所代替。

　　现在呢，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我该做神。”娄长明道。

　　他天赋异禀，头脑聪明，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只有他想不想。

　　“或许是我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做了神后就可以省下一大笔银子，这样就不用饿肚子了。”他开玩笑。

　　陈止川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道：“小子，你可一定要成神，但是在此之前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

　　陈止川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云礼，他还在昏迷之中，身上滚烫，在发烧，但好在没有危险，只需要静静等待他醒来就好。

　　“这个东西需要你独自一人去看，在很遥远的地方。”他说。

　　娄长明觉得他阴阳怪气，没忍住揶揄：“不会是什么暗杀我的东西吧，还需要我一个人去看？”

　　“要是想杀你我动动手指头就行了。”陈止川道，“小子，你不是想知道我修的是什么邪术吗？那就是你看到的。”

　　听他这么一说，娄长明更是坚定了他要害自己这件事，“你要是想害我，可以直接一点。”

　　陈止川没好气，他指着床上躺着的云礼：“那你想不想知道他的过去？他为什么被世人骂，为什么被好友嫌，又为什么不想做神，还有，你难道不想知道阿玉是谁吗？”

　　娄长明表情凝固，他曾在心爱的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这样亲昵的昵称从那人口中说出，让他羡慕又嫉妒。

　　他很难说出‘不想’这两个字。

　　“太阳都快要到头顶喽，时间也差不多了，去看看罢。”陈止川道。

　　娄长明从没想过有一天能知道关于云礼过去的事，云礼从不愿意与他说，他自然不问，但说他不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去？”

　　“你躺下。”

　　娄长明听他的话躺在云礼的身边，他心里是有警惕的，手掌不断握者回雪袖的剑柄，但陈止川没有半点要害他的意思。

　　“切记，不管是谁问你，都不要将自己的来路、姓名等一切有关于你的信息说出去，谁都不行。”陈止川叮嘱道，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我知道了。”娄长明道。

　　“这很重要，这中间有一步错，很多事都要被颠覆，你和我都付不起这个代价的。”陈止川又补偿道，“还有，因为是修邪术，我撑不了太久，无法保证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可该回来的时候，你不能有一刻的停留，要立马跟我走。”

　　“知道了。”娄长明不耐烦。

　　“好，”陈止川抬手，将手掌心按在娄长明的印堂处，“现在去吧，早些回来。”

　　他话说完，娄长明顿时两眼一黑，身体疾速下坠，耳边风声割裂。

　　过了好一会儿，娄长明终于坠落实地，狠狠地摔了一跤在地上，“靠！”

　　眼前骤然亮起大片的亮光，娄长明无法适应，他抬手去挡，还没看清眼前的画面，就听见耳边有人冲他吼了一声：“干什么的？！”

　　娄长明感受到冰凉且带着血腥味的刀刃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还不止一把，身边应该围了七八个人。

　　“什么事？”

　　娄长明忽地呼吸一滞，这声音太像他的师父了。

　　“将军，这人不知从哪来的，该怎么处理？”

　　娄长明逐渐适应光亮，周遭的环境一点点清晰起来，他的视线被站在身前的一位男子所吸引去，那人一身玄色铁甲，不笑时有着令人信服的威严感。

　　因为逆光而立，娄长明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他的眼鼻嘴。

　　那是云礼。

　　“带走，杀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是！”

　　一群人来架着娄长明，他挣脱，冲云礼喊：“我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