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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归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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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娄长明睡了个踏实觉,他睡着的时候算得上是老实的,不蹬被子,翻身次数也少,一天下来也只有闭眼安静睡觉时是老实乖巧的。

      前夜苦痛难捱,后夜便是浸在蜜里,娄长明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他迷迷糊糊的还没从美梦中脱离出来,等手臂一展没碰到身边人时,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云礼的屋内。

      他急忙坐起,边上的那张被子早已经没了温热,说明云礼早就起来了。

      娄长明蹙着眉头回想了一番,他记得昨夜自己睡着时云礼还没有睡,自己应该没说什么奇怪的梦话吧,若是把那些□□之事说了出来那还得了。

      他扯开床缦,慌慌张张地下床,这才看见云礼站在屋内的一角,听到娄长明的动静后他回过头来,眉目寡淡,娄长明心虚般地撞上他的目光。

      他现在只要一看见云礼,就想起昨晚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虽然心亏,但他不后悔,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再大胆一点。

      “起来了?”云礼道。

      “啊,嗯。”娄长明点头。

      云礼一开口,娄长明视线便下移,那唇是自己吻过的,甜腻、软糯,勾人心魂,让人忍不住想要再细细品尝,看看它深处流出的汁水是什么味道的。

      见他不动,云礼问:“去洗漱吧。”

      “啊,好,我这就去。”

      娄长明转身去拿自己的枕头,现下彻底清醒了后才注意到云礼又在看那副画。

      他总是这样,一个人对着一幅画出神,那幅画娄长明细看过,冰天雪地中,天地万物都被白雪覆盖,枯枝上落满了碎雪,树下立着一道人影,头发散着,将身形遮去了一大半,不要说模样了,连是男还是女都难以分辨。

      没有落款,没有题字,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画技都算不上是上乘的,却偏偏被云礼当作宝贝似的挂在墙头上,日日夜夜都要瞧上一眼。

      娄长明好几次问过那画里的人是谁,云礼只淡淡的道:“不知道。”

      娄长明认定他是不想回答,可云礼又道:“没有来路,没有归处,出现时突然,消失时不告而别,除了姓名其他一概不知。”

      这是云礼对娄长明说的关于那画中人最多的形容了,比起‘不知道’,这更让娄长明糊涂,既然只知道姓名,又为什么要在漫长的岁月里对那人念念不忘。

      既然不告而别,为什么不讨厌他?而是苦苦思念。

      他不明白,他什么都不明白。

      他只能在心中苦笑,凭什么呢?他内心欢喜却得不到的人正在为另一个人苦守等待,娄长明觉得,若不是因为那个人,云礼可能早就不存在这个世间了。

      所以他恨,无数次想要把这画给撕碎扯烂,然后再一把火烧个干净,但他不行,他要忍,他知道云礼会生气会难过的。

      娄长明看他表面一副淡漠、内心痴狂的样子,心里就嫉妒得要命,最终却只能咬咬牙转身踏出门去,什么也做不了。

      娄长明捧着井水一下又一下地往自己的脸上泼,最初的那点燥热早就被苦恨替代,他无法做到冷静,只能减少那点嫉妒心。

      “最近天要冷了,山间引进的水刺骨,我烧了热水,不要用这水洗了。”云礼在他身后道。

      “嗯。”娄长明随意地用袖子抹干净水渍,擦着云礼的身子走过。

      他很少对云礼这样冷淡,没有笑脸和欢脱的言语,就这样从他身旁走过。

      云礼在远处看他离开时的背影,他很多时候还是习惯性的把娄长明当作一个小孩子来看待,以为他被同村的其他孩子欺负了而难过,又或者是因为和王伯斗嘴没吵赢而生气,可此刻他才发觉他似乎长大了。

      他的肩膀广阔,臂弯强健有力,身形颀长,早已没有了儿童时的幼态,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明显的轮廓,以及彰显力量的肌肉。

      少年人有了心事。

      这个年纪的孩子情感懵懂,心事简单却纠结,云礼倒是想帮他些什么,可作为一个大了一千岁的长辈,他实在难以分担。

      他想了想这个年纪的自己是怎么样的,十六七岁的云礼和娄长明完全不同,不论是性格脾性还是生活环境,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孩童时期和年少时期都过得艰辛,吃了很多苦,根本没有那个闹别扭的时候,或者说根本没有可以闹别扭的人。

      云礼这下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家里的小孩子闹别扭生气,作为唯一的大人拿不出对策来。

      换季的时候天气变化太大,下午云礼和娄长明坐在竹屋的廊上下棋,檐外不知不觉的开始飘起毛毛雨来,风斜斜把雨吹进来的时候两人才察觉到下雨了。

      可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要转移场地的意思,仍是悠哉的坐在廊上下棋,云礼拿白子,娄长明拿黑子,谁都不说话,只剩落棋时的清脆声响。

      随着云礼最后一子敲下,棋局已定,他抬眼:“你输了。”

      娄长明叹一口气:“我技术不比师父,输是必然的。”

      云礼道:“你之前也赢过。”

      “只是运气好,论实力还是不行。”娄长明将棋盘往前一推,抱着胳膊往后一靠,两条腿大剌剌地敞开来。

      云礼不知怎么的,看他这个样子有点想笑。

      “遇到什么事了?”云礼开始将棋盘上的黑白子一颗颗的收进盒子里。

      娄长明抿着唇,他在某些时候真的不会伪装,可这样的事要让他怎么开口?

      他摇摇头:“没有。”

      “嗯,你不愿说自然不用说,但你要学会自己调节和处理。”

      怎么调节?怎么处理?没人教他怎么去调节嫉妒心,没人告诉他如何处理他这种畸形的喜欢。问云礼吗?不可能的。

      娄长明看他用手指捏着一颗颗棋子,把它们黑白区分开来的装进盒子里面。

      眼前的这个人他哪哪都好,武艺法力高强,道德品性高尚,面容姣好天下一绝,可就是不喜欢自己。

      “师父,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试探。

      云礼指尖捏着的一颗黑子摔在地上,一路滚进了泥中,被细雨打着。

      “为什么这么问?”

      “我,就是好奇。”娄长明道。

      云礼将那盒棋子收好放在一旁,他看着檐外落下的雨柱,沉默了良久,就在娄长明以外他不想回答的时候,云礼道:“有过。”

      娄长明的心咯噔一下,他从来没有明确的向云礼问过这个问题,虽说心中早有了答案,但他听云礼口中听到时,还是会心悸。

      除此之外,让娄长明更觉神奇的一点是,原来神和人也没多大的差别,都会为情爱所困扰。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娄长明大着胆子问。

      云礼侧目,是个什么样的人,快记不得了,岁月延展一千年之久,把人的记忆都冲淡了,发生过的很多事、说得很多话都快记不清了,但很奇怪,他还记得那个人的模样。

      想到这,云礼便目不转睛,始终盯着娄长明看,他自己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觉得自己好恶心。

      “怎么看?师父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娄长明问。

      云礼移开眼,不答。

      娄长明看出来了,这次云礼是真的不想回答。

      “这天下这么大,没有想去的地方吗?”云礼忽然问。

      不知道为什么,娄长明听他这么一说,总觉得他是要丢下自己,他忙道:“没有,我哪都不想去,百华山常年树青不败,山间鲜花野果遍布,这里什么都好,我哪都不去。”

      他曾经是想过去江南一带的,可是意外就是跟了云礼,他只觉得这天下的人都长一个样,花草树木拼凑组合始终不变的就是那几种颜色,天底下的很多事大多都无趣,只有云礼独一无二。

      所以他哪都不想去。

      云礼却没明白他为何言语这么激动:“人的一生短暂,你没见过的东西太多,就没有好奇的吗?”

      娄长明摇头:“早上太阳升起,傍晚便日落西山。三月春花开,九月秋枯枝败。四季轮回,一日三餐。人的一生不过如此,天是怎么晴的,狗是怎么吠的,戏是怎么唱的,这些我都见过。

      “人不能有太多的贪念,我也不想出去流浪,我只想守在师父身边。”

      可他贪念太多,多的心中快要盛不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最终结果如何他都知道。

      原来人是会讲很多大道理的,可是轮到自己时还是愚不可及。

      云礼展颜淡淡一笑:“把你的一生都搭在这山中,也不后悔?”

      “不后悔。”娄长明道。

      他眼神坚定,不似玩笑。

      云礼忙敛了笑意,不再说话。

      雨声渐渐变大,空气中满是湿冷,风卷着雨花落了进来,溅湿了两人的鞋面,可谁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云礼正望着雨幕出神,娄长明偷偷看着云礼,他想,其实不占有也挺好的吧,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也觉得很美好。起码,他现在还能有这样的时光与云礼静坐,世间万物都在两人之外,无人打扰。

      这个人教他知荣辱、晓是非、明事理、辨善恶、懂人伦,教他识字、教他武剑,为他寻公正、陪他受罚,赋予他为人的感情,让他戒杀心,让他有家可归。

      此次,不再是无人依靠的孩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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