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皇帝是我竹马！》恨山遥

8、第八章 过年

　　大年三十。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门上换了崭新的神像，两边贴有裴瀚亲手写的对联。裴府向来窗明几净，家仆们却仍在洒水扫尘，只为了给来年添个好兆头。

　　裴朝云正在和叶寒山写福字。

　　他写的字奇丽灵动，如行云流水般恣意潇洒，叶寒山则是风神疏朗，清隽崎岖宛若瘦竹，一时间二人也难分高下。

　　两人写完却没有立刻张贴，而是默契地将手里红纸递给对方。

　　在裴府过第一个年节的时候，小叶寒山照例也跟着一起写福字。他写的只能算是端正，而小世子书法已初初入门了，放在一起一对比，叶寒山不由攥紧了手指。

　　小世子并没注意到这些，等到他走进叶寒山房里，才发现纸上写满了上千个福字。

　　“都是写着玩的。”被发现之后叶寒山有些窘蹙，放下了手里的毫笔。

　　“过年是该多写福字，”小世子没有嘲讽的意思，自然地笑道，“这样我们就会有很多福气了！”

　　他在叶寒山旁边坐下，也练了整整一天的字，练得手上都沾满了墨。

　　“写得越来越好了，这个就很不错。”小世子认真看过叶寒山的字，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又从中挑出一个最好的，倒着贴在自己的房门上。

　　叶寒山没有说话，默默拿起小世子写的福字，同样也贴在了门上。

　　后来，叶寒山很快练出了一手极好的字，被人称赞为颜筋柳骨有大家之风，却仍是每年都会与裴朝云交换福字。

　　“世子，奇珍阁的贾掌柜来了。”小五进来向裴朝云禀报。

　　“现在才来？”裴朝云微皱着眉。

　　“贾掌柜说，他不是成心误世子的事，”小五如实转告，“这次东西希贵的很，大雪封路又耽搁了几天，所以大年三十才送到王府。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登门赔礼道歉来了。”

　　裴朝云将福字贴得端端正正，“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他在奇珍阁定了些年礼，不用作应酬和人情走动，而是特意留给府里人的，却晚了许多天才送过来。

　　裴朝云披上一件玄青锦袍，和小五一块往前厅走去。

　　他走到游廊，却和一个戴着黑斗篷的人擦身而过。

　　裴朝云有些诧异，便回头凝神细看，没想到观其姿态背影，竟然肖似那位楚二皇子！

　　他转身想追上那人，黑衣人却越走越快，眼看就要走到转角了。

　　“站住！”裴朝云喝了一声。

　　黑衣人只顿了一下，仍然快步往大门走去。

　　福管家正在为那人引路，听见裴朝云的声音，反倒是停下了脚步。

　　福管家站在路的中央，挡住了黑衣人的身影，略带紧张，“世子，这位客人有急事在身，不能再作陪了。”

　　“客人？”裴朝云眉头微挑，“福伯，这是从哪来的客人，有什么急事？”

　　福管家有些不安，“是老爷夫人交代的，老奴也不知道。”

　　被这样一打岔，那黑衣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算了福伯，”裴朝云不想为难他，“等会儿我自己去问吧。”

　　他先去见了贾掌柜，那掌柜一见面便诚惶诚恐，说了一堆致歉的话，裴朝云只好连声说着“无妨”。

　　他本就不是来问罪的，看到年礼成色很合心意，加上心里又装着事，便匆匆几句将贾掌柜应付走了。

　　裴朝云踏进书房，发现靖王夫妇全在屋里，两人都是怔怔的，望着墙上的空处出神。

　　果然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

　　“爹娘，那个人是谁，还穿着一身黑衣？”裴朝云直截了当地问道。

　　裴瀚和江瑛对视一眼，脸上神色复杂，并没有立刻作声。

　　过了好一会，裴瀚才缓缓开口，“是个远房亲戚，起了风疹怕吓到别人，就把脸遮起来了。”

　　“同宗的我都认得，都不像那个人。”裴朝云仍是不解。

　　“是娘那边的，”江瑛接上话头，“第一次来府上，你之前并没见过。”

　　那人全身被斗篷裹得严实，露出一个瘦削光滑的下巴，不像是得了病的样子。

　　不过既然爹娘不想说出来，那就有他们隐瞒的道理，裴朝云决定还是不深究了。

　　除夕夜，城里灯火交相辉映，仿佛万千繁星坠入人间。

　　裴府里虽然人少，相应仆从也不多，今日却也格外喜庆热闹，桌上已经备好了年夜饭，而靖王夫妇正在给众人散发赏钱。

　　“祝王爷王妃新春吉祥如意，福寿安康！世子叶公子前程似锦，万事亨通！...”

　　家仆们不用说一大箩筐好话，也能领到足足十两银子，但每个人都喜眉笑眼的，说话用上了十分真心。

　　小五跟着前面的人说完，正准备退下去，却被裴朝云叫住了。

　　“这是给你的。”裴朝云笑着递给他一支湖笔。

　　小五瞬间呆住了。白玉笔身紫毫毛，他之前在奇珍阁礼单上看过，是价钱昂贵不可多得的宝贝，没想到就这么送给他了。

　　“世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小五连忙想推辞。

　　裴朝云仍旧放在他手里，“你用的上，收着吧。”

　　最近他在暗暗地读书写字，没想到世子竟是发现了，小五眼眶很快就湿润了。

　　“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遇到世子这样的...”

　　“打住，”裴朝云笑吟吟道，“我可不爱听这样的话。”

　　“是，太高兴就给忘了...”小五擦去眼泪，神色也轻快起来。

　　福管家原以为经过今天的事，世子已经心生芥蒂了，他却同样收到一根老人参，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其他人也各自收到了东西，一时屋里又响起许多吉祥话。

　　事毕之后，裴朝云重新坐下，想知道裴家主今年会说什么。

　　只见裴瀚端起酒杯，目光炯然，“愿岁岁今朝，阖家团圆。”

　　“爹，怎么每年都是这一句？”裴朝云笑了起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旁边叶寒山眸中带着笑意，同样喝的一滴不剩，看得裴朝云眼睛一亮，心里开始期待了起来。

　　裴瀚笑呵呵道，“因为每年爹的心愿都是一样的。”

　　“好了，趁热吃吧，”江瑛神情也软了不少，“看看谁会是今年的福星。”

　　面前摆着精细丰盛的菜肴，珍果糕点也是一应俱全，几人却先盛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裴朝云吃到第二个的时候，突然被一块坚硬的东西硌到了，他立刻吐出嘴里的铜钱，“今年终于轮到我了！”

　　“云儿来，”裴瀚给他抓了把金锞子，脸上满是笑容，“今年你这颗小福星，可要好好保佑大家。”

　　江瑛则递给叶寒山一个锦囊，里面也装满了金锞子，显得沉甸甸的。

　　饺子里包铜钱只是图个吉利，就算裴瀚和江瑛吃到了，他们还是会给两个小辈发钱压岁。

　　“寒山，你这次中了状元，我和王爷都欢喜的很，”江瑛语气是难得的和煦，“我们也希望你能长风万里，不过朝堂之上...很多事都变化莫测，你也需克己慎行，守心明性，希望这压岁钱能保佑你下一年平安顺遂。”

　　虽然叶寒山不是亲生骨肉，靖王夫妇却没短过他的吃穿用度，更没有疏于对他的教导，的确是视如己出般对待。

　　感受到他们的拳拳之心，叶寒山一贯以来的冷意褪去，眸中光芒闪动，“多谢王妃，寒山会谨记于心的。”

　　饭后自然是要守岁的，但此时离子夜还有一两个时辰，裴朝云不耐一直坐着喝酒聊天，就悄悄对叶寒山道，“出去走动走动？”

　　叶寒山还没来得及答应，就被裴朝云给拉走了，裴瀚和江瑛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你醉了么？”裴朝云侧眸，留神着他的每一丝表情。

　　“没有醉，一点也没有。”

　　叶寒山神态清正，脸上似乎毫无酒意，但裴朝云知道他不常喝酒，看出来叶寒山已经是半醉了。

　　裴朝云也没有揭穿他，而是往自己院子走去，“那找个好地方，我们看烟花去！”

　　之前按照世子的要求，屋里房梁被建造得利于攀爬，所以不多时，两个少年就闲适地躺在了屋顶上。

　　这里视野开阔，可以欣赏到灿烂的烟花，还能将京城繁华的不夜天尽收眼底。

　　两人天南地北地闲聊着，裴朝云却渐渐体力不支，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睡着了。

　　叶寒山嘴角噙着一丝笑，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他身上，又侧身挡住寒冷的夜风。

　　临近子时，爆竹声越发响亮，裴朝云被吵醒了，伸手揉着惺忪的眼睛，“今天也太累了，还好没有错过时辰。”

　　话音刚落，远处长林寺的钟声悠悠传来。

　　“新年快乐！”裴朝云神采奕奕起来，一枚玉佩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他掌中，“送你的新年礼物。”

　　刹那间，许多簇烟花在上方的天空炸开，绚烂耀眼至极，似是天河倾泻了下来，照得裴朝云的眉眼熠熠生辉。

　　叶寒山并没有抬头，而是从对方瞳孔中看见了流光溢彩的一幕，却觉得这双眸子比满天烟火都要璀璨。

　　裴朝云原本被烟花吸引了注意，然而叶寒山的视线投过来，让他想要无视都难。

　　“怎么了？”

　　叶寒山没有回答，仍然心无旁骛地望着他，眼里不算炙热到极点，却像在一片苍茫的雪原之中，冰封千里也无法扑灭的火焰。

　　忽然叶寒山抬起了手。

　　裴朝云有种预感，这只手会落在自己脸上，从叶寒山动作的倾向来看，或是因为此时古怪的氛围，让他莫名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修长的手指离裴朝云不过咫尺，叶寒山眸色却突然清明了些，偏了偏手腕的方向，将那枚玉佩接了过来。

　　裴朝云也惊醒了，微微摇头，有点奇怪自己之前的想法。叶寒山是喝醉了，难道他也醉了不成，两个男人怎么会摸对方的脸呢？

　　玉佩样式和之前送裴朝云的很像，中间也刻了个“叶”字，叶寒山感觉十分称心，登时就佩戴在了腰间。

　　他拿出一个紫檀木盒，递给了裴朝云，“新年快乐。”

　　裴朝云打开一看，里头装着一把精美的匕首，镶金嵌玉却不显庸俗，他还揪下了一根头发试试，发现果真是吹毛断发的利刃。以他的身体没办法舞刀弄枪，用这样的兵器防身倒是正好。

　　裴朝云把玩了一会，有些爱不释手，叶寒山于是出声道，“别伤到自己了。”

　　裴朝云点点头，将匕首收了起来，这会的心情还很不错。

　　两人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盛景，许久都没有打破此时的安宁。

　　裴朝云在看天上，而叶寒山用余光在看他，是以很快察觉到了世子情绪的变化。

　　对上叶寒山的目光，裴朝云知道他想问什么，怅然解释道，“现在很好，大家也很好。就是太好了，好得让我有点害怕。”

　　“无须害怕，”叶寒山支起身子，肩膀向他这边倾斜，“不是烟花，更不会是昙花，而是日转星移，海枯石烂。”

　　裴朝云忍不住笑了一声，看来叶寒山是真的醉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叶寒山也勾起唇角，只要不开口说话，就依然是清清冷冷的模样。

　　这样一来，裴朝云愁绪倒是散去了许多，也没有再蹙着眉头。他注视着底下的裴府，又看了一眼叶寒山，默默许下了新年的第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