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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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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会来这里!
楠生震惊。这当下李易出现在这个地方冒着多大的风险难道他不知?!
是什么竟然让他在两国开战之时以国君之身冒着天大的风险偷偷潜入敌国腹地?!
楠生低下了头,不敢往那边多看,怕自己异样的目光引起李易的注意。何况他对她是极为熟悉的。她女扮男装骗得了别人,却难以在他眼下走个来回。
那拦路的男人阴恻恻的笑了几声,并不搭李易的话,也没有因此让出路来。
“他们进得,为何我们进不得?”李易身旁一个小厮站出来。指了指围坐着看热闹的众人,复又指了指方才跑过来和家人团聚的少年郎:“他方才不也在里面?!”
几个绛师不屑于答那小厮的话,索性沉默了下去。双方僵持着。
“几位绛师。”少年郎的父亲走了出来,向着几个男人恭敬的行了一礼:“我们好容易到了石艮附近。路上出了差错,遗落了好些东西。那用来驱除毒雾的药也丢失了。而今往回返,只怕今日日落这队人都要死在毒雾里,还望几位大师发发善心,救我等一命。”
“你等的死活,与我们何干?”绛师的声音再度响起:“若是再不离开,不等日落,我就取了你们的性命!”
外间商队的人闻言起了骚乱,几个年轻人悲愤欲绝:“这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
说话间客栈里那个黑瘦的小男孩拿着一个木头盒子跑了出来。他也不怕那几个绛师,那缠身的黑雾并没有对他产生影响,小男孩很轻易的就跑到了外面那商队前:“这是驱除毒雾的药。我家老板给的。你们拿了就回返吧。既然绛师大人开了口不让你们进,这地方你们就不能进。”
他顿了顿,极为认真的说:“你们都知道华贡的规矩,不能见血。你们队里这么多带伤的人,血腥气这么重,进了我们村子,会招来血煞。劝你们一句,趁着日头还高,拿了药,有多远走多远,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小男孩这番话让里外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少年郎的父亲思忖再三,接过了小男孩手上的木盒,向着客栈方向长鞠一躬道谢,也不再多说,招呼身边的人返身就去了。
李易怔了怔,然而此刻整个商队的人都转身离开,他也不能和绛师起正面冲突。只得上了马车,跟着他们离去。
等到商队的人走得远了,几个拦路的绛师身形一闪,如来时一般突然,消隐在了山林中。
绛师离开。坪坝里的众人才缓过气来。纷纷议论着方才的事情,还有那好事的,招呼客栈的小童过来,给他银两向他打听那血煞的具体情况。只是小童还没有开口,后院就传来了客栈老板的呼喊声。小童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
楠生心底存疑,和莫三告了声罪转身上楼。寻了个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离了石艮,尾随方才的商队而去。
或许是那小童的告诫起了作用。商队铆足了劲在赶路。气氛低沉,也不见有人相互交谈。
正午时分他们也没有停下来扎营做饭,匆匆啃了两口干粮。看他们的样子,恨不得离石艮越远越好。
只是从进山到石艮就走了三天。此番出去又怎么可能在一天内就走完?
就这么奔走了一天,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商队的人不得不停下来安营扎寨。
楠生来时和金寒走的就不是官道,一直宿于毒雾弥漫的密林之中。此刻隐了形迹,依然宿于一株大树的树冠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营地的情况。
奔走了一天,这个商队的人又大部分带伤,虽然害怕,此刻乏了也累了。华贡进山有好几天的路程,而这密林之中危机四伏,不可随意停留。长久以来官道上形成了几个定点扎营的地方。此刻他们停留的就是其中一个。
这是一处三丈见方的平地,有山溪从上潺潺流下,在这平地边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塘,透过一个人力修建的筑口,又缓缓向山下流去。
他们安营之后,就在那水塘边生火做饭。
前一天晚上遭到袭击,为了逃命他们只是将伤口草草包扎了一下。现在安顿下来,才有时间好好处理伤口。许是先前那个小童的话让他们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很多人都把带着血污的衣物和包扎伤口的绷带换了下来,在水塘里清洗。
已经干涸的血渍被山泉水一泡,丝丝缕缕的在水中荡漾开来,仿佛晕染的墨一般。
这水塘是人工修建而成,为的就是在这里蓄水以供取用。下方的筑口不大,水流缓慢。水塘边清洗衣物的人不少,不多时就将那水塘染成了淡淡的血红色。
最后一丝阳光如同绷得太紧的丝线般骤然断裂。入夜了。
妖异的雾在林间飘荡弥漫,渐渐向着营地卷涌而来。只是营地周围撒上了一圈驱除毒雾的药粉,那雾只能不甘的绕着营地缓缓飘荡着,不怀好意的包围着营地里的人。
“这水塘让你们弄成这样,还怎么盛水喝!”
先前在客栈里见过的少年郎扎营后一直在和亲人说话。现在想起来去盛点饮用水,却见水塘已经变作了淡淡的血红色,不由得向着塘边的人怒道。
清洗衣物的人闻言冷哼了一声:“想喝水,去塘口啊,那里的水刚流下来,干干净净的。”
少年郎抬头看了眼塘口。那山溪水本是被人用青竹制成的一个小水车引到这水塘里来的。此刻那青翠的小水车已经被毒雾笼罩,看不太分明。少年郎不由得更加愤怒:“你怎的不去上面接水?!”
顶他话的人洋洋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水壶:“爷接满了。”
水塘边发出阵阵笑声。大家倒不是真的对这少年郎有多大的恶意。旁边就有人站起了身,将自己的水壶递与了他:“拿去喝罢。早灌好的。我们身上都带着血腥,怕引来那小童口中的血煞所以才在这里清洗,倒不是有意弄脏了这水塘。”
少年郎的脸红了红,也意识到开始自己的语气太冲,向给他水壶的人道过谢,迟疑了一下:“你们身上倒是洗干净了。只是大家的血水都融在这水塘里,看水塘现在的样子,就不怕引来那血煞?”
少年郎的话一落,周围便是一静。好些已经清洗完毕的人拧干了衣物转身回了营地的火堆边,仿佛处在明亮的火光下心里便安稳一些似的。
“他说的有理。那些个血污重的,不要清洗了,烧了罢。”
商队中的一个长者开了口。水塘边的人便依言散了,各自想法去处理剩下的污渍。
营地里很快就传来了饭香。肚子里有了热腾腾的食物,又饮了些酒,大家的情绪放松了许多,只是都还不愿意回帐篷里睡觉,围坐在篝火旁抽烟聊天。
夜越来越深,那雾越发的浓郁。楠生的整个身形都被浓雾笼罩着。只是在她的身体表面亮着一层极淡的白光,将她和那致命的毒雾分离了开来。
起风了。从峡谷间贴着地面刮过的山风吹得树林波涛一般哗哗作响,先前那飘荡的浓雾却反而凝固了般沉淀下来。
从山上潺潺流下的山溪水并没有冲走水塘里的血水。化在塘水中的血雾开始还随着水流缓缓流动,到后来越来越沉,颜色越来越深,整个水塘仿佛变作了一大块血冻。
只是水塘距离营地毕竟还有一段距离,又在黑暗处,此刻水塘边又无一人。竟然没有人发现这边的异状。
楠生感到不妥,是因为她忽然觉得极冷。
这种冷很奇怪,像是从你的身体深处骨头缝里往外散发出来的一般,让你的心跳停止,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下来。
耳边悉悉索索的,像是有人贴着你的耳沿在低语,你待仔细听时,那声音又消失了。
营地里的人也觉得冷,抱怨了几句,拿出了毡毯裹在身上。
毡帘一掀,李易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同时出来的,还有旁边小帐篷里的四个年轻男子和先前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厮。
李易抬头看向水塘的方向,眉头紧皱,看了身旁的一个男子一眼,那男子行礼领命去那水塘边察看去了。李易则取了自己的配剑,走到篝火边,席地坐了下来。
那男子很快就返了回来,向着李易行礼:“主上,并无甚不妥。”
李易嗯了声,那男子便退后一步,在李易身后不远处落座。
“说起来,到底什么是血煞?”
篝火边坐着的人已经有了两三分睡意,不知道是谁提了这个问题,大家顿时都清醒了过来。
“是一种邪祟之物。在极阴冷的地方成形,怕光,本身是做不了大害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开了口:“不过听说华贡这里,当年出过大事,这里的血煞并非天生天长之物。便是绛师也惧它三分,奈何不得。”
“出过什么大事?”
左右睡不着,下首便有人接着往下问。老人磕了磕烟袋:“说起来。只要是南原人都知道。当年南原的开国皇帝,就是从华贡走出去的。”
老人顿了顿:“南原传说中那开国皇帝本来大败,被人逼到了绝境。岂料他在穷山恶水之中得了大运,竟然带着一队尸兵反杀了回去,大胜之后建立了南原。有人说华贡山里有大妖,是那大妖给了开国皇帝这个能力,而血煞也是那大妖养着的。”
下面的人闻言笑了一阵,他们是不相信这里有大妖的,这不过是如同其他国家一般,流传的关于开国皇帝的神话故事罢了。
楠生在树上却听得心惊肉跳。
她曾亲耳听过关于南原开国皇帝带领尸兵建国的事情,甚至亲眼见过那煞气十足的尸兵,自然知道这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她隐隐觉得自己距离韩部乃至李易来华贡的真相更近了一步,只是还想不通这其中的一些事情。
楠生看向李易。他身旁的那个小厮面白无须,举止间带着几分女气。楠生眉头轻皱。李易称帝。这怕是他身边贴身伺候的宦官。再看他身后的那四个年轻男子,自有一分气度。看起来都是修习素术之人。或许就是先前少年郎所说韩家的人,不过能带到这里来,应该是他的心腹。
楠生的目光停留在了先前去察看水塘的那个男人身上。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楠生却觉得不对劲。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楠生仔细观察了一阵,到底没有发现他和旁人不同的地方。她又不能贸然取下秘银手镯。以她如今的体质,在这样的环境下只怕会招来她惹不起的大东西,还要连累下面的一群人。
“主上,夜深露重,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那小厮小心的在李易身边开口。李易嗯了一声,却没有动。
李易后侧的一个男子开了口:“主上,先前韩珥去察看过水塘并无异状。主上先前觉着不妥,或许是什么邪物见着人气想来捕猎,只是看我们不好相与,被韩珥吓走了也不一定。”
李易沉吟片刻,点点头站起身来,返身回了帐篷睡了。
篝火旁的人又坐着说了阵话,终究敌不过夜深天寒,那个叫做韩珥的男人主动请缨值夜。众人谢过他,各自打了招呼回帐篷里睡觉去了。
楠生越发的觉得不妥,仔细看着下方的那个男人。
人都入睡之后,他在火堆边又坐了一阵,取下腰间的水壶,起身再度去了水塘。
他返回之后并没有喝那水壶里的水。而是将壶盖拧开,沿着营地四周走了一圈,将水洒在地上。
他做完这一切,山风骤然变得猛烈。直刮得那桔色的篝火火苗骤然窜起三尺来高,随即风止火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