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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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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扇木门,某种危险邪恶的东西安静的盘踞在楼道里。虽然她看不见它,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让人毛骨悚然浑身发冷的气息依然透过空气渗透进了房间内。
金寒起身,楠生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双方沉默的对峙着。
死寂中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轻响,好像有什么顺着门缝爬入了房内。楠生睁大了眼睛,屋子里却没有任何异常。
可是那极细极细的声音分明是近了。好像一根羽毛撩拨在你的心尖一般,让你痒痒的难受,偏偏挥不掉抓不住。
一直在床边安静坐着的金寒突然豹子一般蹿了起来,他抓起了放在床头的青铜灯台,啪的一下拍向墙面。
一声尖锐的嘶鸣响起,仿佛一把刀子骤然划破了那片死寂。金寒分明是用灯台按住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力气极大,受了重伤还在墙上兀自挣扎不休。金寒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死死按住灯台,朝着楠生大喊:“掌灯!”
楠生指尖一亮,点燃了屋子里剩下的那盏油灯。豆大的火苗无法照亮整个房间,桔色的灯光却让人安心了不少。
楠生拿起油灯靠过去,只见金寒手下的青铜灯台按住的,是一只足有拳头大小的蜘蛛。
说它是蜘蛛,也不完全。它虽然有普通蜘蛛的外形和毛茸茸的八条腿,却不似普通蜘蛛那般纤弱。它的每一条腿都有拇指粗细,而且它圆鼓鼓的身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那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绿油油的光,恶狠狠的看着面前的楠生和金寒。
蜘蛛的表面幻化着和墙面以及灯台相同的颜色,看上去就如同隐形了一般,幸好金寒发现了它。
金寒咬牙:“用火烧它!”说罢猛然撤了灯台。那蜘蛛得了自由,身子一缩一弹,就向楠生扑来。
楠生不敢怠慢,手上的油灯在素术的控制下火焰暴涨。那蜘蛛猝不及防,顿时扑进了一大团烈焰中。吱吱尖叫着向地面摔落。
这整个客栈都是木质结构。方才金寒喊了用火烧随后撤了灯台,就是怕点燃了屋子。楠生此刻也不会让这么大一团燃烧着还在扭动的东西落到木地板上。一团白光亮起,将那蜘蛛连同它身上的火焰都包裹了进去,飘浮在空中。
白光里蜘蛛在火焰中挣扎着。那尖锐的鸣叫声慢慢的小了,整个身体抽搐着,淌出了黑色的浓稠汁液。最后火焰熄灭,白光中只有一团浓浓的黑汁,蜘蛛已是尸骨无存。
金寒从包裹里翻出一个瓶子,楠生将那黑汁尽数装了进去。
处理完蜘蛛,楠生拿起了屋子里的水壶。这应该是放着给客人存水饮用的。此刻壶底只余下薄薄的一点浊水,但对楠生来说,已经足够了。
水系素术初始着重治疗,到了后期逐渐显出其凌厉来。楠生破而后立,如今素术已经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这纯粹攻击性的法术,她还是第一次施展。
只见那浊水像被什么牵引着,从破旧的壶口飘了出来,在空中旋转了一圈,甩掉了其中的那些杂质,化作清亮亮的一条小水流,小蛇一般亲昵地在楠生指尖绕了一圈,嗖的一下化作了三十六个水球,随即水球延伸凝练为冰。薄如发丝的冰刃一闪,那厚厚的木门像是不存在般,被那冰刃穿了过去。
外面传来一声闷哼。卜卜的声音突然变得又快又急,向着走廊尽头遁去。金寒抢前一步拉开门,昏暗中只看见一个灰蒙蒙的身影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里跳了出去。
这时楼梯上才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客栈老板掌着灯,站在楼梯口阴沉沉的看着楼上的金寒:“大晚上的,闹腾什么?!”
金寒应变极快,丝毫不提方才的事情:“我家公子口渴了,想要讨杯水喝。”
“没有!”
老板硬邦邦的扔回来一句,转身下了楼。
金寒在楼道里站了一站,看了眼二楼走廊尽头大敞的窗户,又看了看黑漆漆的楼下,转身回了房间,仔细掩好了房门。
他转身看着楠生:“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如今你还欠着我阿娘的性命。”
楠生也不和他争辩。金寒灭了灯,复又回到毡毯上躺下。
这里虽然是死巫聚集地,充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历来死巫不会轻易向着外地来的商贩出手。若是让商贩惧怕他们,岂不是断了他们唯一的财路以及和外界交换物品的机会。让这些生在深山里,性格怪癖的死巫自己出山去,不到万一他们是万万不肯的。
所以来华贡的商人,死在路上毒雾野兽和险峻山势的人有,死在死巫手上的,还真没有几个。出事的那几个也是因为冒犯了当地的死巫。
那是谁,为了什么今晚突然向她出手?!
楠生心中不解,本就毫无睡意,这么一闹更加清醒。辗转反侧间突然发现下首的金寒还大睁着眼睛,看来也是毫无睡意。
“你怎么发现那只蜘蛛的?”
楠生原以为他不会搭理她。岂料片刻后他就回了话:“我看见了。”
那蜘蛛浑身的颜色和周围相同,边走边变,如同隐形一般,他怎么看见的?
像是明白楠生的疑惑,他顿了顿又开了口:“那蜘蛛身上带着好重的死人味道,一进来我就闻到了,仔细看了看,虽然它爬的小心,确定了方位总是能看见的。”
楠生心底疑虑更甚。当初她和韩部分开,是在东丘韩家雪山重地。她是被完颜朔虏来,他又是为了什么不辞万里来到南原,还来到这偏远的华贡?
两人提着心睡了一宿,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太阳一出来,那无处不在遍地弥漫的毒物便消散了。只在密林深处极为贴近地面的地方漂浮着淡淡的一层。外面有了鸟鸣马嘶,还有其他杂乱不一的动静,小小的石艮在阳光下充满了生气。
吃早膳的时候楠生才看见不仅是她,石艮还来了四五个商队,都是按照季节来这里收取一些特殊药材的。各家都带有各家商号的标记。有人看了金寒拿着的包裹上绣着的金氏标记一眼,便主动过来套近乎。
一番交谈下来楠生才知道,石艮的交易要等到每月的大集之时。现在距离大集之日还有两天。他们怕山路不好走误了事,所以提前了几天到来。
和楠生攀谈的人姓莫。在家排行第三,自称莫三。莫家和金家有姻亲,生意上互相照拂,所以莫三看见楠生才会过来招呼。楠生自称是首次出门跑货,借了金老爷子堂亲的身份,解了自己面生的疑惑。
那莫三对金老爷子也是熟悉的紧。两人扯了几句金老爷子的事情,谈了谈珠丫头,又问了金老爷身边两个大管事如今如何。楠生刚从船上下来,自然对答如流。莫三不疑有他,和楠生的攀谈越发的亲近起来。
两人说了会儿金家的事情,又扯了两句莫家的事,莫三看了看周围,突然神神秘秘的向着楠生靠了过来:“金兄,你这一路行来,路上可曾遇到绛师?”
巫者是所有习巫术人的尊称。而绛师则特指死巫。楠生摇了摇头,看着莫三:“莫非你遇到了?”
莫三笑了笑:“遇到了还有命在这里和你谈笑不成?”他顿了顿,越发神秘的靠近了些:“我们和北面的两个商队搭伴入的山,路上倒没有出什么意外。不过听说东面来的个大商队就遭了殃。”
“哦?”
莫三看看没有人注意,压低声音继续说他的小道消息:“听说是韩家的人。”
楠生心头一跳,迅速掩饰好了自己的情绪,压低惊呼一声:“韩家?”
“可不就是东丘第一家韩家。”莫三冷笑两声:“那韩家家大业大,借着辅佐谨王李易,后来干脆造了反。如今东丘南原开战,别人家往这华贡跑得,他们怕是霸道惯了,还以为他们也跑得!”
事情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楠生几番出入韩家,对韩重此人有个清晰的认识。他绝不会是为了逐利而让韩家子弟在这个当口冒险来南原的人。
韩家人人习素术,完颜朔岂能容忍这么一支韩家的队伍大摇大摆的进入自己的国度?这队韩家人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真是韩家人?”楠生看着莫三:“这当口打仗呢。南原能让韩家的人入境?!”
“是真的。”莫三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借着倒水的机会向着屋子的另一角努了努嘴:“看见那个穿白袍的少年郎没有?他就是跟着那只商队的人。说是遇袭的时候有韩家人断后,他们几个才堪堪跑了出来,现在还惊魂未定呢。”
楠生看了眼那个白袍少年。他在木桌前坐着,面色苍白,只要有点小响动就会紧张的四处张望,看起来是受了惊。看他年龄还小,能逃出来是命大。想来那韩家人借着商队的掩护来华贡,却被这受了惊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把消息捅了出来。
若韩家人是偷渡来的南原,那事情便合理了许多。只是韩家人偷渡前往华贡的事却让楠生更加的觉得不妙。只是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左思右想都没个结果。
她只是隐约觉得,韩部在华贡出现和韩家人偷渡来华贡之间有一定的联系。他们的目的,或许相同。
楠生想得头疼,撑着额头轻轻揉着鬓角。离大集还有两日,商队在这里都是干等,少不得聊天打发时间。楠生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看起来那奇怪的事情是针对她而来。从莫三的言谈和四周人的神色中,看不出他们经历了那样诡异莫名的事情。
“金兄别看这石艮偏远荒蛮,这里可藏着不少好东西呢!”莫三喝了口水,又打开了话匣,絮絮叨叨的讲述石艮的各种珍奇野兽和药材。商人间同样流传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发财故事。谁在这里贱价收了个不起眼的灰疙瘩,回去明眼人一看才知道是比黄金还贵重的药材,就此发家如何如何。楠生微笑着听着,也不插话。
石艮也不大,散落的十来户人家都是围着坪坝筑的楼。唯一的出口就是通往外界的那条官道。此时日头还高,前来收货的商户们都聚在一起聊着天。拢共就这么点人。少年郎的商队遇袭的事情很快都知道了。大家正低声议论着,就见那官道上远远的又来了一群人。
少年郎一震,刷的站了起来。仔细看了看,失口喊了声:“爹!”便发足狂奔了过去,引得他的两个仆人在后面一径的追赶。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支传说中遇袭的商队吸引住了。莫三也住了口,和楠生一起观望着。
商队的人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不过境况都还好。远远的听见那少年郎喜极而泣。他以为自己失去的亲人都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由不得他不惊喜。
然而商队尚未进入石艮的坪坝,从密林中突然蹿出了几个人来,往那入口处一站,阴恻恻的开了口:“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这拦路的几人明明站在大太阳下,身上却漂浮笼罩着一层黑雾,让人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和衣着,只隐约能分辨是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边的莫三已经低呼一声:“绛师!”随即便牢牢地住了口。
这几人所处的空间由于他们的出现也形成了诡异的扭曲。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荡起了波纹,层层叠叠的铺展开来。明明只有数步的距离,却突然间仿佛化作天堑一般。
这一幕奇怪的熟悉。
楠生微微眯起眼睛,十分肯定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一幕,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华贡通商,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今日几位绛师如此这般,就不怕以后商贩都害怕断了这里的商路不成?!”
一把不温不火的声音响起。楠生大惊,看着从一辆青蓝马车上下来的那个男人,不是谨王李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