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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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冬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半坐起来，把手机丢到一边，懒懒地撑起一条腿，拿起床头柜上的照片，垂眼看去——坐在病床上的少年看着镜头，仿佛在与他对视。
沈黎冬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有些索然。
是他多想了，虞刹是怪物，里世界的怪物，跟他是不一样的。
他脑子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道自己看了这张照片多久，直到头晕沉沉得有些发疼才把照片面朝下扣回去，开了一瓶酒沉默地喝完，在微醺中闭上了眼睛。
藏在身体里的破烂小熊注视着这一切，绞尽脑汁也说不出什么话，沈黎冬像是察觉到它的想法，手指轻轻摩挲掌心，含混着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安静地睡着了。
他做梦了。
梦到了最开始掉进里世界的时候。
那是他几乎以为他瞎了，眼前只有一片黑色，吞没一切的黑色。令人作呕的腥臭从口鼻钻进来，在他的肺腑生根，他伸手去探，摸到一手的冰冷湿黏，还有什么东西从他手指间穿过，惊叫声憋在了喉咙口，他咬紧了牙关才没出声。
他不敢出声，因为周围死寂一片。
这里是地狱吗？他想着。
不用青白鬼面，不用刀山油锅，只有一片黑，就能把人逼得恐惧难言，一步难行。
他到底还是迈开了脚步，死死地屏住呼吸，把牙根咬得发痛，才敢把手重新放到那湿黏坚硬的“墙上”——他告诉自己那就是墙。
一路摸索着前进，恐惧都变作麻木的时候，他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一抹微光，他没有因此高兴起来，那也许是更难捱的绝境。
他一无所知，身体在这样的状态下僵直着，浑身冰凉地继续往前。
越往前，越清晰，他身处的原来是一处长巷，被浓雾充斥溢满，巷口附近的雾气已经淡了许多，他没注意到，一些像是蝌蚪的东西自墙缝钻进钻出，游走在他身边，垂涎地张开嘴，却又顾忌着什么一样不敢下嘴。
他一脚踏出巷口，像是踩进了泥泞里。
“噗叽”一声，他低下头，移开脚，看到了被自己踩烂的一只眼球，还有……满地的残肢碎肉，血流蜿蜒。
尖锐的耳鸣在他的脑子里炸开，鼻端闻到的血腥味浓烈了千百倍，他的胃部剧烈抽搐绞紧，酸水已经漫到喉管，本能却促使他回头看去。
他看到了一双一双亮着光的眼睛，看到了沐浴着血的鳞片和毛发，看到了利爪尖牙上的碎肉，看到了刚被挖出来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立刻逃跑了，不知道自己慌不择路地往哪个方向跑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跑了多久被抓住的。
一切都是浑噩的，麻木的，痛感都感受不到了，最终他被按在了那片血肉里，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盯着他，利爪和尖牙挖进他的身体里，他的血肉也成为了这群怪物的食物。
他该恐惧得涕泗横流，该卑微无助地求助，该绝望该后悔。
而不是，暴怒。
那怒火有如暴君，把他的心脏都烧灼得炸开，把他的残躯都焚烧殆尽，对欺辱他的一切发问——
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这样对我？！
之后发生的一切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清醒过来后，他坐在尸体堆成的小山上，注视着自己新生的蛇尾。
*
沈黎冬睁开眼睛，小夜灯暖黄的灯让人感到安定，他把汗湿的额头往上捋，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多，一个不早不晚的尴尬时间。
他索性也不睡了，洗漱出来就窝到沙发上看《小鲤鱼历险记》。
他快把它补完了。
七点多的时候，沈黎冬吃了一顿特别辣的早餐，小破熊一边哭着说嘴痛一边要求再来一口，吃完饭再磨了磨时间，就要踩点去上班了，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沈黎冬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到卧室把那张照片带上了。
*
虞刹经过的时候，沈黎冬正埋头工作，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听到他的动静后立马扬起脸冲他打招呼。
虞刹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沈黎冬这才抬起头看他，手半缩在袖子里抬起，懒懒地晃了晃，“早啊老板。”
虞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萎靡，“没休息好？”
沈黎冬点点头，还不等他下去逐客令，虞刹就相当体贴地说：“那中午我叫饭，也别出去吃了，你好好睡个午觉。”
沈黎冬给了他一个笑，看着他的背影腹诽，一个才在人类社会生活几年的怪物就这么懂人情世故，还这么会做生意，他会误会奇怪吗？
*
虞刹是确定出问题了，出问题的是沈黎冬，而这个原因应该是他。
他开始飞速回溯前因后果。
时间可以确定到昨天——昨天沈黎冬在金含玉那里看了照片，还说看到了以前的他，所以问题大概就是出现在照片上。
他是看到什么样的照片，才会对他骤然冷淡下来？
虞刹带着这样的疑问开始工作，一整个上午，沈黎冬没有在送文件进来之后调笑一样地跟他聊天，没有小零食投喂，微信上也没有他的动静——虞刹甚至下载了新的表情包准备今天用上。
这太影响游戏体验了。
虞刹从来没有玩过这种心照不宣的狩猎小游戏，以往遇到的顶多只能叫食物，狩猎者总是更喜欢玩弄猎物，尤其是玩弄强大的，极具攻击性的猎物，他跟沈黎冬互相试探，互相提防，却又相处愉快。
这是一场虞刹不想太快结束的游戏。
*
吃完午饭之后，不等虞刹发问，沈黎冬就先给他了答案，他从口袋里拿出照片推给虞刹，“喏，我从金含玉那里要来的，现在又不想留着了，给你了。”
虞刹接过来仔细端详，“因为这张照片吗？”
“嗯？”
“因为这张照片，你……”他精准地挑选到了一个词，“生气了？”
沈黎冬撑着脸看他，没有回答，他的表情很平淡，却又格外虚幻，像是一戳即碎。
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每当沈黎冬露出这种表情，虞刹都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习惯于掌控一切，而沈黎冬，在他们最初见面的时候，就成为了例外。
他不允许这种例外。
于是虞刹又问，“为什么生我的气？”
沈黎冬这才被挑起了兴趣，笑着回答，“想知道原因，当然要自己去找，”他说着摸出一颗糖丢给虞刹，“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
那种从昨晚开始折磨他的失望变成了渴盼。
去找到这个原因，去更多地更多地挖掘我，了解我，去把我从见不得光的地方挖出来，然后告诉我，我是个什么东西。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这场游戏里，活下来的是虞刹。
“你说得对，”虞刹也笑起来，他把那颗硬糖咬碎咽下，声音温和，“去睡午觉吧。”
他要把沈黎冬的一切，不管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都咀嚼干净，享用到极致。
他们的视线交锋，交换着要把彼此吞噬的眼神，行动上却是一个人收拾桌面，另一个人拎着垃圾出去还笑着说午安。
沈黎冬睡过一个午觉心情就完全恢复了，他正计划着点什么样的下午茶给虞刹，勉强就算作迁怒他的补偿，李连溪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整个人比之前稳重了不少，穿着正装，一副标准社会精英的样子。
沈黎冬挺好奇的，“你来找虞刹？”
李连溪进门就看见他了，懒懒散散，穿着也不讲究，一看就是来混日子的，李连溪实在想不明白他的心态，他皱了皱眉，背挺得更直，“我跟虞总有个合作要谈。”
周围的同事面上波澜不惊，耳朵都已经悄悄竖起来了，下属对于老板的风月事总是八卦劲头最足的，谁不知道这位小三生的李总对老板有点小心思，老板亲近的却又是沈黎冬这个正经的李家少爷，现在三个人都在这里，还不得当场火药味四溅，各种唇枪舌战你来我往？
不要顾及我们！干起来！
沈黎冬听不到这群吃瓜人的呐喊，满足了好奇心就不理李连溪了，李连溪也没来招惹他。
他这段时间已经想通了，说实话，他确实没什么脸看不惯沈黎冬，自己的妈妈破坏了他的家庭是不争的事实，父亲也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沈黎冬还失踪了这么多年，听那些知情人他吃了不少苦，所以李连溪决定不敌视他了，他跟沈黎冬公平竞争。
上一世他从来没有向虞刹表白过他的心意，没有追求过他，这辈子他要自己争取一次，他就是觉得沈黎冬会下蛊，完全想不通虞刹为什么会喜欢上沈黎冬，就算这辈子还是他俩在一起，他也要弄明白了虞刹喜欢上他的原因。
李连溪已经计划好了，这辈子除了追求虞刹，另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弄明白上辈子李家破产，爸妈坐牢的原因是什么，想办法让李家度过危机。
这一辈子，他要活得不留遗憾，明明白白。
他收回思绪，满怀期待跟忐忑地走进了虞刹的办公室。
直到下午茶送到了，李连溪还没离开，沈黎冬干脆提着东西进去了，状况却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虞刹一如既往温和，李连溪却是坐姿防备，脸色苍白，额头甚至还浮了一层细汗，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相谈甚欢的样子，“你没事吧？”
李连溪莫名地看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他顶多就是太激动了，现在心跳还很快，实在是从来没单独跟虞刹待这么久过。
但是该说的都说完了，他站起身告辞，笑得得体，“虞总，我回去完善一下合同，晚点传给何先生。”
虞刹点点头，“辛苦你了，慢走。”
沈黎冬看着他如释重负一般地走了，面色古怪地说：“刚才他笑的时候真该摆个镜子给他看看。”
跟语气的轻松完全不一样，他脸上的笑容完全是强行挤出来的。
真奇怪啊，沈黎冬饶有兴致地想着，虞刹也不打扰他，开了个提拉美苏小蛋糕放到他面前，又把叉子拆给他，沈黎冬这才回过神，先挖了一口蛋糕吃了，说：“李连溪真的觉得他喜欢你？他站起来的时候腿都在抖诶，满脸都写着害怕好不好？”
虞刹听着只是笑，沈黎冬肘他一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虞刹看他一眼，“想知道原因，当然要自己去找。”
好嘛，拿他话来堵，沈黎冬当机立断把他面前的奶茶抢了过来，“自己找就自己找。”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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