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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原来人会死 ...

  •   “与你何干?”阿蛮打开他的手,力道很大,白皙的皮肤上立马出现一道红痕。

      王暄还想说什么,阿蛮不给他这个机会,将长枪抗在肩上,枪尖对准他的心口,“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站在场边的罗秀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扶着梅花桩脚下发软,生怕他们真的打起来。五少爷这段时间神出鬼没的,没想到会突然出现在练武场,更没想到叔嫂两个关系这么紧张。

      王昀拿着手上的书,许久没翻开一页。

      “知道,下去吧。”

      阿蛮顺手换了根木制的长枪,就这么不高不兴地练了半日,罗秀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他本来心灵就脆弱,生怕得意弟子再说点什么他承受不住的,当场就要落泪。

      王暄形单影只地站在场边看了她半晌,之后不声不响地走了,背影透着孤独萧瑟。

      罗秀小声道,“你去哄哄他罢,这么大的少年郎被当众下面子肯定很难堪。”

      “今天就练到这里,明天见,罗师父。”她选择性地忽略了。

      阿蛮照旧是跳上栏杆,板着一张脸臭脸单脚站立,忽然一只手撑着红木栏杆一个筋斗翻了出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最后稳稳站好。

      正好又到了王昀门口。

      二人隔着窗柩对视了一眼,阿蛮率先撤回目光。

      他放下书,认真地询问道,“五郎今天去找你了?”

      她不说话,点点头。

      “先进来。”王昀语气温和,他仿佛永远不会老去,纵然病了数十年,深邃的眸子里仍旧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无论是乞丐或者权贵,他的态度不会有任何变化。

      他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上去,用白玉冠束好,像块又暖又冷的白玉。

      “累不累?”

      阿蛮摇摇头。

      “今晚留在这里用饭吧。”王昀掩住口鼻咳了两声,阿蛮正欲拒绝,就听见他无奈地开口道,“我有事情和你说。”

      “好。”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王昀绷着的一根弦松了下来,阿蛮才发现他的眼里有淡淡的红血丝,是怎么靠衣装打扮都无法遮盖的疲态。

      大约是病人共有的特点,纵然屋子里放再多的熏香,也藏不住淡淡的药味。夫人从前总是摸着她的头,笑着说,我这辈子就是被这身体拖累了,不然早走了。

      走去哪里?她那时很惶恐,回京城大舅家吗,还是去更远的曾外祖家,手无意识地拉紧夫人的衣袖。

      夫人已经故去了,那王昀呢,他也会死吗。

      “人居然会死”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桓不去,她才十五六,正如日出之阳一般茁壮成长,前途光明灿烂。可王昀已经过了而立,又一直生病,他的一生被王氏托起,又耗尽所有力气带着他们前行。

      王昀生于山间,长于山间,最后葬于山间。

      寻常人间活到七十而亡已经是喜丧,那体弱多病的王昀呢。她越想越伤心,眼前忽然变得模糊不堪,就听见他略带吃惊的声音,“谁欺负你了?”

      这句话直接促成积压在心里哀伤情绪变成嚎啕大哭,“使君你别死!”

      这句话被刚回来的长信和福禄听个正着,两人乐不可支地传出去,没过半个时辰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福禄掐着嗓子学她,“使君你别死。”

      两个人又哈哈一阵傻笑,王昀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长存,明天全部把他们带去开荒,不开完别回来。”

      长存摩拳擦掌,坏笑着靠近二人,长信咽了咽口水,“你别过来啊。”

      彼时,王昀递给她一块白帕子,表情很是古怪,到底是谁跟她说自己快死了。自己这病虽然顽固难除,但再活十年,看着五郎成家生子不是问题。

      “我没事。”他试图解释,但无论怎么说,语言都好像很苍白,于是打定注意下回大夫再来看诊的时候,让他把情况好好跟她说说。

      后来还是芸娘过来把她带回去哄好的。

      罢了,什么时候都能谈心。王昀只觉得头越发痛了起来,他这一生没有子女缘分,但王暄和沈意浓让他尝够了做父亲的辛苦。

      想到此处,他冷酷地把文书往旁边一放,开始看起《如何与儿女对话》。

      一时没有察觉,又到了亥时,夜已深,山间山木葱茏,投下重重黑影,各屋都已经熄灭了灯火,他走到窗边俯瞰整个宅院,微微生起一点寥落的感觉。

      “窸窸窣窣。”

      门边一阵异响,一眨眼,阿蛮就从门框边探出一个头,眉毛和鼻尖还是红红的,看上去很是可怜,“你今天的文书写完了吗?”

      “要不要我帮忙?”

      他低头看她,唇边扬起一个极浅的笑容,“好。”

      阿蛮洗过澡才来的,她走过的时候,身上传来幽幽的馨香,伴着花果的香气,看样子晚上没少吃蔬果。

      待她坐定,看清纸上写了什么,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怎么都是谁家丢了猪,谁家的篱笆修到领居家的院子了,还有谁家姑娘出嫁谁家小子娶媳妇都请使君去喝酒,细细数来居然有几百封。

      有了昨天的教学,她下笔如有神助,尽力模仿王昀的口吻,小事就写,“嗯”“好”“已阅”,大事就交给他本人定夺。

      写了一半她就腰痛难耐,简直想扭动一番,然后躺着写,可王昀站在她身边,清浅的目光落到她的脖颈上,耳朵上,还有面前的纸上,如有实质。

      “这是什么?”

      阿蛮拿起一张特殊的信纸,通体青绿色,在烛火中泛着金色的光,更奇怪的是上面没有一个字。

      王昀神色如常,“青羽军送回来的。”他先前已经看过,信纸需要用特制的药水浸泡才能显现出字体,因此并不担心被人窃取消息。

      说到青羽军,阿蛮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个人,她脖颈处的伤口又开始疼痛,一直连到心脏。

      她很笃定,“他没死。”

      “是的,被救走了。”王昀喝了口茶,氤氲的热气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阿蛮把那张纸放到一边,继续批阅,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消息。

      良久,王昀才开口道,“还有下次。”下次杀不掉,那就再下次。

      “你不怕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

      饶是他们久居深山,外面的消息还是传了进来。庆王去江南游玩了一趟回京,性格更加残暴,劝谏的老臣撞死了一个又一个,柱子都染成了深红色,他仍不为所动。

      平南王和荣王也不再伪装,纷纷打着勤王的名义起兵,实则为自己的贪欲找借口。也不乏有草莽出身的人起义,其中势力最大的就是西边的徐亮节和姚原。

      再就是一伙神秘的势力,从不自报家门,也看不见主将,只打着一面黑色的旗帜,几个月内已经连下五城,不容小觑。

      这人是谁,阿蛮和王昀心里都有数。

      “不怕。”

      阿蛮沉稳地下笔,“使君好气度,不若也参与其中,彻底搅浑这摊死水。既然一定有人要从斗兽场里出来,那为何不能是我们?”

      王昀笑了起来,修长的指尖落到一个“胜”字上,阿蛮以为他对天下局面有什么好见解,正准备洗耳恭听,就听见他说。

      “这个字写错了。”

      阿蛮:......

      她将错别字抹去,轻描淡写地再写了一遍。

      “笔顺错了。”

      她又涂掉,再写一遍。

      “撇得不好看。”

      “横最后没用力。”

      “嗯,还差一点。”

      就在阿蛮耐心告罄的时候,王昀握住了她的手,带着笔在纸上笔走龙蛇,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她一时心慌意乱,也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王昀放开手,认真询问她,“学会了吗?”

      阿蛮挠了挠脸,尴尬得耳朵通红,“呃,约莫是懂了六七成......”

      “那你写给我看。”

      迎着王昀清澈的眼神,阿蛮颤颤巍巍地落笔,第一笔写成,王昀咳嗽了两声,“没事,你继续写。”

      第二笔,“咳咳咳。”

      第三笔,“咳咳咳咳,不错。”

      第四笔......

      她心如死灰地放下笔,“对不起,我不会。”

      王昀耐心地拉着她写了一遍又一遍,很快这张纸就写满了。“使君,这张纸怎么还回去。”阿蛮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尽管王昀再三保证他会圆满解决这件事情,阿蛮仍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第二天,她就知道解决办法是什么了,纸条的主人王五整日都沉浸在喜悦的情绪中,干事充满了活力。

      “早啊,夫人。”王五哼着歌和她擦肩而过,走出几步才像想起什么似的,“使君过几日会来吃酒席,你来不来?”

      阿蛮还记得那张纸条的内容是他们家猪生了十个崽子,王昀的法子不会是当面同他道喜,并承诺一定会参加猪崽的满月宴吧。

      她有点无语。

      “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王五也没说什么,只当她有别的事情要忙,继续哼着歌走了。

      日子过得飞快,阿蛮照旧是白天去练武场,晚上帮王昀处理文书——他有意锻炼她,他从不需要一个围着他转的妻子,无论阿蛮想要做什么,他总是支持她。

      大抵是日子过得舒服,周遭又有许多人爱她,阿蛮整个人焕发明艳的光彩,肌肤赛雪,眼眸潋滟明亮,眸光流转动人心弦,出落得国色天香。

      与在行安时简直天差地别,虽然都是牡丹,但整日泡在梅雨天的和长在晴朗春日里的能一样嘛。

      但她本人似乎并未因此赶到欣喜,反而整日不施粉黛,做男子打扮。美貌有何用,要是没有保护自身的手段,就是催命符。

      前半生的痛苦遭遇让她早早明白了这个道理,更何况王昀的身体总是让人忧心,他愿意对自己好,不代表下一任家主也能容得下自己。

      她要努力成长,起码在王昀病重之前,有能护住二人的本事。

      天越发得热了起来,汝阳民风开放,姑娘们穿得也越来越轻薄,王僢她们经常只穿一件肚兜,外面套一件纱衣在后院树下乘凉。

      阿蛮不行,她还要去练武,纱衣不方便,也不吸汗。她不希望长信因为她是女子,在对练时放水。

      “姑奶奶,今日可好歇了。”长信累得直吐舌头,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大霉了,刚开荒回来就被喊来当人肉靶子,光出力不够还要挨打。

      这是周扒皮夫妇。

      “这才多一会儿啊。”

      阿蛮握着长枪,“再来。”

      长信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苦哈哈地问,“您看,五少爷也和您一样天天练武,您不如和他对练,二人都有长进。”

      在一旁的王暄虽然背对着他们,但耳朵都要竖起来了,恨不得走到他们旁边推销自己。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也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说自己的。

      “不要。”阿蛮语带嘲讽,“我们这种怠惰的人不配。”

      王暄漂亮的眼睛顿时失去了光彩,就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狗。少年人长得很快,他现在高出阿蛮半个头了,到底年纪小,这俊美贵气里难免带了几分青涩。再长几年,又是翩翩佳公子。

      但是现在,贵公子很伤心。

      长信“啪”地躺下,开始打滚耍赖,“我不要练了,我不要练了。”阿蛮不为所动,拿着枪就在他旁边站着,一副看谁耗得过谁的模样。

      长信头一转头看着鱼贯而入的下人,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夫人,马上使君生辰到了,你可有什么准备?”

      生辰?王昀的生辰?

      阿蛮对这事可一点也不知道,作为他们结婚后的第一个生辰,阿蛮决定绞尽脑汁给他一个完美的生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原来人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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