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动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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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感到很奇怪，这些天阿蛮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按理说她白日去练武场练枪，可上回路上偶遇了罗秀师父，他也说得意弟子这一个月来都提前下课。
那她去哪里了？
“哎呀，哎呀，手不该这么摆。”王仪纠正她。
王伽不服，“就是这样的。”
“你懂什么，我年年考核第一！”
“嗤，本月考核我是第一，你这位子就要易主了。”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王僢把她们拉开，“好了，好了，都是第一。”
“哼！”
“哼！”
阿蛮坐在毯子上，手上拿着一本画册，愁眉不展，“菩萨蛮舞失传了这么久，我们真能研究出来，要不换一个......”
这回轮到王仪和王伽同仇敌忾了，双双插着腰，柳眉倒立，异口同声道，“不行！”
一人抬一只胳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一年只有一次生辰，不好好庆祝怎么行，再说菩萨蛮舞都失传了，你随便乱跳一通谁又敢指摘你。”
王侞眼睛一转，也上来劝，“等到宴席散场了，你再拉着使君去水榭，跳给他一个人看，又不丢脸，又能增加夫妻情趣。”
上回起火的事情之后，二人都被罚了，就彻底生分了。说到底不是一路人，她利益至上，王俪横冲直撞，不合适。
“那就算了。”王昀整日喝茶赏花，对什么都是淡淡的，阿蛮想不到他真心喜欢一个东西的样子。
她试着脑补了一下，结果吓得打了个寒颤。天仙一样的人物，还是只可远观不要亵玩了。
几个人又挤在一块儿研究了半日，最后大眼瞪小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茫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怎么编也不能凭空编出一个毫不搭噶的东西，硬说是失传的舞曲。
“这......”
“嗯......”
王瑶犹疑地提建议，“要是这不行，不如再做点小食一并送去，万一跳砸了，也不算太丢脸......”
“也是。”阿蛮十分同意这个观点，她本来就不想跳舞，全然是被拉着来的，说是舞技高超的女人更有魅力。
笑话，她一柄长枪出手，看谁敢多说一个字。
王侞拉着她坐下，脸上挂着适当的笑容，“从前同王俪一处玩的时候，知道她对舞蹈研究甚多，不若......”
“这......”王僢觑了眼阿蛮的脸色，想把这话题揭过去，“哎呀，说了这么多渴不渴啊，我去小厨房拿点吃的来。”
阿蛮面容平静，对她刻意挑事的提议恍若未闻。
她不去见山，山就来就她。
没想到，过几天王俪竟然主动来找她了，衣着打扮还是那样华丽，神态高傲，插着腰在舞室里逡巡了一番，像只巡逻的花孔雀。
“哼哼，你们能做成什么事情，还不是要我来。”
“得了吧你。”
王俪伸出指尖，用力地点了唱反调的王仪额头，小姑娘白皙的皮肤上顿时出现一个红色的印子。
“你！”她揉了揉脑门，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就要和她厮打。
王俪轻移莲步，得意地走到舞室中间，宽大华丽的袖子将她漂亮高傲的脸庞遮去七七八八，神情却灵动活泼，室内瞬间安静下来。王伽坐到古筝前，开始奏乐。
悠扬的乐声响起，她杨柳腰肢柔软灵活，一圈又一圈，大红的衣裳飞快地旋转，只能看清明亮繁复的金线在空中盘桓。她倏而垂眉敛目，忽而舒展玉臂，脚下的动作轻盈，仿佛踏着飞燕，两袖生风。
一个转身回眸浅笑，她从袖中拿出一把白玉扇，“唰”展开挡住半张脸，只当是从花中化形而来的仙子，在月下翩然起舞，孤芳自赏。
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泛着莹润光芒的扇子在手上翻上翻下，快转慢甩一个眨眼没注意就从左手到了右手。
“啪——”一曲舞毕，奏乐声也正好到此为止。
众人还沉浸在方才美妙的舞蹈之中，一时没有察觉，王俪虽然刁蛮任性，但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也算是咬定青山不放松，比如练舞，比如从前捉弄阿蛮。
“好。”
“真不错。”
“你还有这手呢。”
在大家的赞美声之中，王俪沾沾自喜，逐渐迷失了自我。她走到阿蛮面前，“怎么样？做你老师还是够的吧。”
阿蛮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要用什么来换？”
王俪没懂她的意思，“什么？”
“木头盒子已经烧掉了。”她淡声说，“你现在接近我，已经拿不到什么东西威胁我了，还是算了，你我都省点力气。”
她可以不眨眼地毁掉自己的弱点，但是不能接受因为自己的事情，把王昀也拉进泥潭。
大家都知道阿蛮最近在帮使君处理族中事物，要是王俪想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她是绝对不可能把王昀也置于累卵之下。
王俪的脸色发白，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原因，“你什么意思？”
屋子里落针可闻，阿蛮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声音都比平时低几度，冷得像后山常年流动的山泉水。人碰到了流水，都被凉得打三个冷颤。
王俪一腔热血全被浇灭，她眼睛红了又红，气得把手上的扇子往丢地上一摔，方才大放异彩的白玉扇断成两截。
没人出声，她越发伤心地跑了出去。
王僢小声道，“她不会也跑进山里吧。”
“进不去。”
自打他们上回进山遇见猛兽之后，王昀便吩咐一伙人在周围守着，不许任何人再进去。
剩下的人也没了玩闹的闲心，总感觉心了压了块大石头似的，好歹是一同长大的伙伴们，稀稀落落有几个心软地追出去看了。
“休息一会儿吧。”阿蛮坐下来，眼角眉梢都带着不近人情的凉意。又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了，孜孜不倦的仙女们日复一日地将满天霞光重又铺展开来。
因为王俪性格高傲，他们俩又有老矛盾，大家也没劝她，走之前只说明日再想办法，反正使君的生辰还远得很。
让阿蛮吃惊的是，淡漠疏离的王昀竟然是生于一年中最热的那段时间。
剩下的人纷纷告辞，很快偌大一个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绮丽若梦的光芒大片大片地洒了下来，笼罩在她的身上地板上，冷白的肌肤都多了几分血色。
她站起身来，脑海里都是王俪轻盈的舞姿。
王昀会喜欢这种吗？
她鬼使神差般地开始回忆动作，先是袖子半遮面，再是旋转，然后甩袖子......因着要回忆，她的动作不快，四肢也呆板得僵硬。
不像跳舞，像在做木偶戏，她就是那只木偶。
阿蛮把自己逗笑了，不如早点回去吃饭，她正欲往外面走，就看见王俪红着眼睛站在外面，恶狠狠地盯着她。
她摸了摸鼻子，没由来有点窘迫，在正主面前偷学被发现还是有点尴尬的。
算了，以后避着她走就是了。
“你站住！”王俪意识到她想走，张开手臂阻拦她，“你刚才是不是在学......”
“是的，以后不会了。”
阿蛮避开她的手，快步走过去，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一只手扯住袖子，那人声音里分明带着几分急迫，“你别走，我可以教你。”
她诧异地回头看王俪。
王俪脸颊微红，随即眼睛睁圆，朝地上的断扇努努嘴，“可不是免费的，你得找人把我的扇子修好作为交换。”
毛病，阿蛮矮下身把那把断成两节的扇子捡起来，现在这么着急，当初做什么发脾气把它摔断。
像是看出她的犹豫，王俪咬了咬下唇，接着说“我没坏心，没想再偷东西，使君说要是再犯，就把我禁足一年。”
“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想帮你，你不要拒绝。”
阿蛮不知道王昀在她不在的时间里，到底对这么个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做了什么，她的祖父又会不会暴跳如雷。她闭了闭眼睛，从未有过这么一个时刻，如此渴望见到王昀。
王俪见她不说话，拉着她到屋子里面。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能先练半个时辰。”
“话先说在前面，你要是学不会，出去可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趣，她咯咯笑了起来，又瞄到阿蛮的脸色，讪讪地把嘴闭上。
“先拉伸筋骨吧，不然会受伤。”
......
这日，王昀等了许久，等到晚风裹着热气而来，等到太阳西沉，等到明月入水，也没等到不爱走寻常路的阿蛮。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轻哂，人训狗的时候大约也是这么想的，昨日饱餐一顿，今日饱餐一顿，明天亦是，直到狗看见熟悉的靴子就开始狂摇尾巴。
那他呢，也是豢养的狗之一吗。
王昀坐到书桌前，灯火明亮，窗明几净，一点灰尘都没有，可他心内生起一阵无名的火，烧得五脏六腑隐隐作痛。
后来他翻遍佛经为阿蛮祈福的时候，才知道这叫贪嗔痴。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烛火照在他俊美的侧脸上，眉眼温柔，长长的睫毛遮住流转的眸光，鼻梁高挺，略薄淡粉的嘴唇微微抿起，清冷出尘。女娲造人时用了十分功力，多一成薄情寡义，少一成中人之姿。
他没有唤人侍弄笔墨，从前和阿蛮相互配合的时候，习惯了两个人相处时的静谧安宁，不愿意让多余的人来打扰。
浓郁的墨汁在砚台上化开，就像他的心一样，流出黑色的污水。
似有所感，王昀抬起头，只见他心心念念的人分明就坐在窗台上，也不知看了多久。阿蛮眼神清澈，就像不谙世事的小鹿，可他知道，她曾经那样无情地将笔插入那人的胸中。
那人是活该，那样轻薄她。
那他也会成为下一个他吗？
王昀不想知道。
他看见娇俏的少女依旧穿着灰扑扑的短打，叼着根尾巴草从窗台上一跃而下，直直地走到他身边。
他们靠得如此近，近到王昀能闻见她身上的汗水味，花果味混着海水的咸味。
阿蛮伸出手，眼看着就要摸上他的指尖。
王昀想，拉一下应该没关系。他确实也这么做了，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步也无法一动，只能看着她快抚上自己的手背，心如擂鼓，激动的心脏跳得胸腔一阵疼痛——
阿蛮忽然笑了起来，明媚的杏眼中全是恶作剧得逞的快意，指着那个黑色的字。
“使君，你这个字写错了。”
“轰——”是王昀心防全线崩溃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动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