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纪事》最最

11、家里有只孕妇猫

　　“喂！干嘛呢？”
　　一支棒棒糖敲在奎贤正在写的文案上，奎贤抬头，就看到晟敏叼着棒棒糖倚到桌边，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白皙的脸上，“不是午休时间么？怎么不去打个盹？”
　　奎贤拿起放在桌上的棒棒糖，一边慢条斯理得拆包装，一边说，“哥不是让我把绑架案的结案报告写了么？”
　　绑架案……
　　提到这个两个人的神色都是一暗。奎贤干脆放下笔，抬头看着晟敏，“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如果我们没有介入，如果佳佳的爸爸没有来报案，会不会结局就能好一些？会不会佳佳就能安全的回到爸爸妈妈身边，会不会有一天，他可以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律师？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晟敏回头，看着奎贤，“你的这些如果，是在否定我们作为警察存在的价值么？”
　　“我只是忍不住会这么想。”
　　把棒棒糖从嘴巴里拿出来，晟敏拉过一旁的椅子翻身跨坐在上面，趴到椅背上对奎贤说，“这些如果我也会想，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些如果没有办法成立，而庆幸的是，佳佳是这不幸中的最后一个。”
　　奎贤一愣。
　　晟敏继续说，“这些如果的反面，也许会是，如果绑匪拿到钱之后还是撕票了呢？如果他们干完这一票后钱花完了又去绑架其他的小孩呢？如果那些家长一个个都不报警绑匪就一直逍遥法外呢？那么受害的孩子，就不只是一个佳佳而已了。虽然命运对佳佳来说不公平，可是至少我们抓住了那些歹徒，至少不会再有类似的悲剧，发生在其他孩子身上。”
　　一席话，奎贤豁然开朗。
　　办公室里阳光澄澈，晟敏的脸在明暗中显得严肃而认真，趴在椅背上的姿势却显得有些孩子气……
　　又来了……
　　奎贤按着胸口，麻麻痒痒的感觉，一瞬间的呼吸不畅，看着他的清晰眉眼和淡淡唇色，不自觉得恍惚！想亲近，却又莫名紧张！这感觉实在太诡异！
　　有些心慌的向后退开，却在这时“啪！”得一声把笔落到了地上，奎贤赶忙蹲到地上去捡，胳膊肘却不小心把文稿纸哗啦啦碰散了，哐当！椅子倒地，再“砰”的一声，头撞在了桌脚上！
　　晟敏愣愣得看着奎贤一系列动作，讶然得瞪大眼，“你干什么？”
　　揉着撞疼的额头，奎贤抱了文稿纸就往外走，“这里阳光太刺眼了，我换个地方写！”

　　清晨，几日来的阴雨天，终于是稍稍放了晴，奎贤一路狂奔着从停车场里跑出来，看看表，啊西！又迟到了！！正跑着，就看到前面同样迟到了的李东海，也正迎头向前跑着，奎贤跑上去打招呼，“东海哥！早啊！”
　　打完招呼正要赶超过去，奎贤却突然一愣，停下步子来笑容明亮得回头说，“哥你腿没事啦？”
　　接着奎贤看到了非常戏剧性的一幕：原本正在向前跑的东海突然停下步子来，抬着刚才还跑得顺顺当当的两条腿一瘸一拐得往前走。奎贤一愣，讶然得看着东海，就差要掉下下巴来，抬腿跟上去说，“我说哥，就算不想回十三队，也不用这样吧？”
　　东海瞪他一眼，“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明明就能直立行走了么……”
　　“我就高兴瘸着，不行啊？”东海白他一眼，“你少在这磨时间啊，还不赶紧快跑？今天你们队里又来新人了！”
　　哈？奎贤一愣。
　　也不和东海再继续纠缠，奎贤拔腿就向电梯方向跑去！

　　办公室里其乐融融，奎贤冲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李特踮着脚，吃力得搭着个子足足有一米九的沈昌珉，边笑着边和大家介绍。奎贤一愣，这小子……竟然说跟来就真的跟来了……昌珉看到他，灿烂一笑。
　　怎么说呢？心里还是有点感动的……
　　一直以来，始终在他身边的，总是这个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的小子啊。正所谓……兄弟……

　　当然，这么点感动在李特下一句话之后，瞬间灰飞烟灭了。
　　李特说，“晟敏啊，既然昌珉刚刚来，你就多带带他吧。”
　　“诶？”晟敏一愣。
　　“奎贤跟着你也一段日子了，该出师了，正好一组那边的案子比较棘手，奎贤你去英云那边做做帮手吧。”
　　奎贤一下愣住，倒是晟敏甜甜一笑，点点头说，“也好。”
　　说完就向昌珉伸出手去，“李晟敏，你叫我晟敏哥就行。”
　　昌珉继续纯良得笑，“晟敏哥，请多多关照。”

　　奎贤一脸被雷劈得站在原地，怎么都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原本对昌珉的那点点感动一下化为乌有，怎么看，都觉得那小子笑得欠揍的厉害！！！

　　太阳小心翼翼得探着一点头，办公室里淡淡得洒着一点阳光，奎贤趴在办公桌上，手里握着一支笔杆，前面正在上演着一幕和谐又美好的师徒情，昌珉坐在电脑前，晟敏俯身在他身后，对着电脑指指点点着，昌珉一脸困惑，又立刻了然一笑，点点头说，“哦，是这样。”晟敏也笑，继续指着屏幕认真的说着什么。
　　奎贤知道晟敏在教他电脑归档，当初自己也是被这个系统弄的头破血流，可是当初怎么就不见晟敏也手把手教他？虽然知道那时候他是忙着留溪那碎尸案抽不出时间，可是奎贤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又想到上午晟敏听说要把他调去一组时那一下子笑开来的表情，和对着昌珉甜甜微笑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初特哥让你带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笑那么开心？
　　手在笔杆上越握越紧，奎贤瞪着对面昌珉那张看起来认真得不得了的脸，在臆想里把他老虎凳辣椒水腰斩车裂大卸八块全都上过一遍之后又狠狠一顿鞭尸外加弃尸荒野，这才暗爽完了，丢下手里差点就被他掰断了的笔。
　　有气无力得趴到办公桌上，奎贤看着眼前阳光下那怎么看怎么和谐的情景，一声叹气。
　　我，想回二组啊……

　　“嘿！”中午休息，那个在奎贤臆淫中已经死过千百次的家伙笑意盈盈得坐过来，拍着奎贤的肩膀说，“原先带你的就是晟敏哥吧？”
　　奎贤撇他一眼，“干嘛？”
　　“果然是个很有趣的哥哥！”昌珉心情大好的说，“我们还约了双休日去打球？你去不去？”
　　奎贤一阵抑郁，自己跟了他那么长时间，怎么就从来没和他约过？想起来除了上班时间他们连见面都很少！哎……总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

　　“奎贤！”
　　刚准备下班，奎贤换好衣服从更衣室里出来，就看到晟敏朝他走过来，“你今天有开车过来吗？”
　　奎贤一愣，原本还有点生气，不过又不好真的跟晟敏发作，便点点头，“开了。”
　　晟敏立刻笑开，“那就太好了，一会能麻烦你替我跑一趟吗？”
　　“哥这么客气干嘛？就算不在二组了，也不用这么生份吧？”
　　晟敏一愣，似乎听出奎贤话里的不满，笑着上前勾住他，“我这不是怕你下了班有事情嘛！”
　　“哥说吧，有什么要帮忙的。”
　　“我家的猫病了，早上的时候我送它去宠物医院了，打算下了班去接回家，不过这时候下班高峰，我不好抱着它挤公交车。”
　　奎贤一想，倒是正好可以看到丽旭，便点点头说，“那走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正要进停车场，昌珉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搭着奎贤的肩膀说，“喂！不请兄弟我去喝一杯？”
　　从今天起，奎贤已经彻底把这家伙打进冷宫了，看到这张脸就觉得不爽，于是完全没好脸色的撇他一眼，“我和晟敏哥有事情。”
　　“什么事情啊？”
　　“我们要去宠物医院。”
　　昌珉立刻跟上，“正好，去完医院奎贤你一会送我回家。”
　　“干嘛要送你？你自己不会开车啊？”
　　昌珉耸耸肩，“你当我跟你一样没谱啊，实习就要有个实习的样子，哪能开着车来上班？”
　　“那你怎么过来的？”
　　“我让我家司机送过来的呗。”
　　奎贤翻白眼，“你比我更没谱好不好？”
　　昌珉不答腔，倒是反而问晟敏，“这么晚了去宠物医院干什么？找丽旭么？”
　　“我家的猫病了。”晟敏答。
　　“什么病？”
　　“不知道，吃了就吐，奄奄一息的。”

　　“什么？？怀孕？？！！”
　　晟敏不可置信得从丽旭手里接过小猫，瞪大了眼一脸惊吓过度的表情，奎贤一愣，好笑得摸摸晟敏怀里的小猫，“原来是要当妈妈了啊……”
　　丽旭扫了一眼趴在桌子边上，笑意连连的摸着小猫的脑袋的奎贤微微一愣，默然的把东西收拾起来。

　　晟敏还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抬起头来看着丽旭问，“是不是弄错了？它还这么小……”
　　丽旭笑笑，“不会错的，它真的有小宝贝了。”
　　昌珉搬了张椅子坐到丽旭边上，看着丽旭一边仔细得把药物，单子等一一放到宠物篮子里，一边交代着晟敏注意事宜，晟敏认真听着，听完又不甘心得问，“它真的怀孕了？”
　　丽旭点点头，“真的。”
　　“不可能啊……”晟敏无辜得望向奎贤，“我一直以为它是公的啊……”
　　噗！奎贤一愣，摸着小猫的头说，“真可怜啊……长这么大你的主人都还没分清楚你是男是女啊~”说完抬起头来看着晟敏问，“那你给它取了什么名字啊？不会也是女孩子的名字吧？”
　　“没，”晟敏摇摇头，“我没给它取过名字。”
　　“诶？连名字都没有？”奎贤万分同情得拍拍小猫的头，“、真可怜，碰上这么不负责任的主人也算你倒霉了……”
　　晟敏把猫抱起来放进宠物篮里，瞪他一眼，看着小猫说，“是啊是啊，好歹我们小哈还有个名字，比起来你是比较倒霉了一点，”说完抬起头来看着奎贤说，“是吧小哈？”
　　奎贤一愣。
　　正在收拾东西的丽旭也是一愣。
　　小……小哈……
　　昌珉第一个笑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笑得爬不起来，“哈哈哈哈哈……小哈……小哈……哈哈哈，诶哟我肚子痛……”
　　奎贤踹他一脚，扯过晟敏说，“不是都说了，哥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哈了……”
　　晟敏得意得笑，朝他吐吐舌头说，“放心吧，对你我会是个好主人的，小哈~~”
　　奎贤脑后三条黑线，无奈得抱起宠物篮，说，“沈昌珉，你自己打车回家吧！我们先走了！”
　　“诶？等等啊！喂！”昌珉连忙跟出去，车却已经载着两人绝尘而去，昌珉一声哀叹，“赵奎贤！你个没良心的！”
　　无奈转身回去，昌珉看到丽旭脱了工作服已经整理好了，便上前说，“走走，一起吃饭去！”
　　丽旭点点头，拉上门跟着昌珉往外走，临走看了一眼奎贤开车离去的方向。
　　昌珉也瞟了一眼，跟上去，“说起来这家伙还真是变好多，我记得以前谁给他取绰号他肯定是要痛扁一顿的。现在真是温顺好多。”
　　丽旭不回话，只是说，“走吧，去吃饭了。”
　　窗外是金黄色夕阳，丽旭迎着漫天金光走出门去。抬头看着那漫天霞光，丽旭默然得放开拉着的玻璃门。也许我们留得住天空，却留不住太多年少时光，原来总是有些什么，不会真的一成不变……只是那时的我还不明白，正在慢慢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那一晚，昌珉架着喝醉了的丽旭，听到他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奎贤……”

　　“哥为什么不给它起个名字？”车在一路向前，奎贤转头问边上的晟敏。
　　“我并不是它真正的主人。”
　　“诶？”
　　晟敏转头看向车窗外，“它是被上一个主人给遗弃了。”
　　“那你平时怎么叫它的？”
　　“嗯……”晟敏侧头想了想，“宝贝……亲爱的，喂……死猫。”
　　呃……
　　奎贤万分同情得看一眼晟敏手里的小猫，“被上一任主人抛弃已经够可怜了，还被下一任主人虐待得连个名字都没有……哥不如现在给它取一个吧？”
　　晟敏摇摇头，“不要。”
　　“为什么？”
　　“我还不是他的主人。”
　　“既然哥已经收养它了，就该当成自己的宠物养着么！”
　　晟敏一愣，目光看向车窗外一路倒退的那些树木，声音低低的说，“不是你当成它是你的，它就真的是你的了。”
　　就好像他们和你说，别客气，就当成自己家就行。
　　那只是在说明，那不是你的家。

　　虽然只有一瞬，但奎贤还是看到了晟敏那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突然想，也许这只小猫背后，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故事吧……越是靠近，就越发现这个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人，背后藏着太多复杂得你看不明白的东西……
　　“晟敏哥，不如我们现在来破了这个案子吧？”
　　“嗯？”晟敏一愣，“什么案子？”
　　“□□案啊！”奎贤说，“看看我们可怜的小猫的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吧！”
　　晟敏好笑的看着奎贤，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嗯……先来确定犯罪嫌疑人，我觉得楼下的那几只野猫都有可能。”
　　“看来得去问问它们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嗯，”晟敏眼中的笑意更浓了起来，“科室我出门都是把门窗关好的，那些野猫应该是爬不进来的。”
　　奎贤点点头，“小旭说是已经怀孕一个月了，一个月前小猫和哪只猫有过接触？”
　　晟敏歪头想了想，立刻恍然，和奎贤相视一笑，同时说，“希澈哥！！！”

　　“喵呜……”
　　期期艾艾的一声，趴在垫子上的小猫无精打采的歪着脑袋。蹲在地板上的晟敏心疼得摸摸它，把牛奶推过去想让它喝一点。
　　奎贤也趴在地板上，一边揉着它柔顺的毛，一边说，“你现在可是准妈妈，要吃东西肚子里的小宝贝才能长大啊。”
　　小猫又喵了一声，没什么精神得蹭着奎贤的手心。
　　晟敏叹口气，目光哀怨得看向坐在沙发上正和那个外国人打游戏打得起劲的金希澈，感受到晟敏怨恨的目光，希澈回头瞪了晟敏一眼，说，“呀！干嘛用这种看□□犯的眼神看着我？又不是我□□了它！”
　　“喵呜……”被希澈一嚷，小猫又委委屈屈得叫了一声，叫得人心肝都颤了，希澈心虚得瞪它一眼，“行了行了！大不了等小猫生出来了，喂奶的事让希范干么！”
　　“噗！”奎贤笑喷，“果然是希澈哥养的猫，真是万能啊！”
　　希澈正想过去踹奎贤一脚，电视机里却传来一声 “K O ！！”希澈回头，就看到自己已经被韩庚打趴下了，立刻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就砸过去，“呀！你趁人之危！没看到我刚才分心了么！”
　　韩庚边用手挡边说，“输了就是输了么！给钱！”
　　希澈继续拿枕头砸他，“重来！刚才那局不算！”
　　奎贤从地上爬起来，心想那外国人还不知道么，金希澈输的都不算数，可是赢了的你都得给钱。
　　从晟敏家里吃了晚饭出来已经日暮了，奎贤回到家，打开电脑上网，在搜索网页上敲了一段话，“猫怀孕后的注意事项”，然后拿着笔记本仔仔细细对着网页把上面的话摘抄下来。
　　自从小猫怀孕后，奎贤去晟敏的公寓就去得频繁了。特别是晟敏要去酒吧唱歌的话，照顾家里那只孕妇的事情就落到了奎贤头上。当然了，你千万别以为我们小实习真的是爱心泛滥对阿猫阿狗充满了无限的同情心，我们小哈童鞋从小最讨厌的就是带毛的生物了！他只不过很高兴去晟敏那蹭饭罢了！当然了，这更深层次的，我们小实习不愿意去深究，我们也就得过且过吧！

　　接下去的日子，一组的调查进行的不顺利，奎贤还没有适应工作上的调动，就被一下子上来的工作强度弄的措手不及，但是在这紧张甚至拼命的工作中，奎贤却是突然明白了李特让他去一组的原因，因为分工上的原因二组的案子也是有局限性的，去一组确实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小猫的肚子在一天一天大起来，家里有只孕妇猫之后气氛就变得温馨很多，希澈作为□□犯猫的主人，倒是良心发现时不时拿点食物来讨好小猫，偶尔韩庚也会被拉来凑牌局或者打游戏，总之最后掏钱的还是这个倒霉的外国人。

　　季节进入仲夏，窗外是电闪雷鸣，累了一天的奎贤把自己扔到大床上，刚眯眼微微有些睡意，却突然被电话吵醒。
　　摸索了好几下才找到电话，奎贤迷迷糊糊接起来，以为又是金英云的催命电话，奎贤想也不想的就应答道，“哥……”
　　那头却没有声音，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和窗外的声音重叠着，奎贤喂了几声听不到回应，正打算挂掉，眼睛睁开，却看到来电显示上面，是丽旭的名字！
　　奎贤立刻起身，把话筒贴到耳侧，“丽旭？”
　　没有声音，只有哗啦哗啦的下雨声，奎贤隐隐觉得不安，赶紧又说，“说话，丽旭！你在外面？怎么有雨声？你怎么了？”
　　良久良久，久那头才隐隐约约传来一声低泣声，他说，“救救我……奎贤……救救我……”

　　奎贤腾地从床上跃起来，抓了外套就往外跑，“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来！！”

　　车在雨夜里驶出家门，奎贤一路踩着油门冲到一个公园门口，暗黑暗黑的夜，时不时的电闪雷鸣，奎贤冲下车，就看到那个坐在台阶上淋着雨一动不动的瘦小身影！路灯昏黄光线被雨丝分割着，那身影孤孤单单的坐在那灯下，奎贤心头一紧，打了伞急忙冲过去，“丽旭！”
　　他抬起头来，迷茫得看向奎贤的方向。
　　奎贤吓了一跳！他淋湿了，脸上沾满了血水！血融进雨珠里，顺着他的额头一路蜿蜒而下染红了他的衣襟，奎贤急忙用伞罩住他，问，“你怎么了？？额头上是怎么回事？！”
　　丽旭眨了眨眼睛，定定得望着他，说，“能扶我一把吗？我站不起来了。”
　　奎贤连忙俯身把他拉起来，他晃了晃，终于站定，苍白的笑了一下，说，“这么晚了还让你跑出来，真是……”
　　“说什么废话！”奎贤一下火大，扯着他就往车里走去，“怎么弄成这样才给我打电话？！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送你去医院！流这么多血怎么都不处理一下还在外面淋雨！”
　　丽旭乖顺的被奎贤塞进车里。奎贤胡乱的扯过纸巾给他擦脸上的血迹，额头显然是磕破了，还在隐隐渗着血丝，奎贤把暖气开到最大，一边抱怨一边把车发动起来，“伤口要是感染了怎么办？雨水又不干净！你自己学医的自己不知道轻重吗？！”
　　丽旭任奎贤责备着，怔怔得看着一脸火大的奎贤，眼睛里渐渐起了一层雾气，于是赶紧转开目光看着车窗外说，“我不去医院。”
　　“为什么？！”
　　丽旭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面苍白的手，“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去医院的话，马上就会被找到。”
　　“逃出来？”奎贤一愣，看看他额头上，又看看他浑身湿透的模样，丽旭家里是垄断了医疗行业的，的确不管去哪家医院都能轻易被找到，可是自己把他带回家的话，自己家里和他家是世交，不出几天肯定会被找上门来……
　　“我给钟云哥打个电话吧。”奎贤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打算拨号。
　　“不要！”丽旭阻止他，“别告诉他。”
　　奎贤一愣，转头莫名得看着丽旭。“可我不能带你回我家，很容易就会被找到。”
　　丽旭看着奎贤，说，“去看电影吧。”
　　“什么？”
　　“不是说，喝酒飙车，通宵电影，你都陪我么？”
　　奎贤愣了一愣，“好。”

　　雨不见转小，奎贤打着伞从车上下来，去药房买了消毒药水和纱布，又去便利店里买了毛巾纯水等东西，回到车上给丽旭处理完伤口，把他从头到家擦干，又让他对着暖气吹了很久，才把车开去了电影院。
　　处理伤口的时候，奎贤担心他疼，不断给他伤口上吹气，丽旭被弄痒了，笑起来说，“奎贤，你有时候太过温柔了。”
　　奎贤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头想去看看丽旭的眼睛，他却撇开了目光。

　　午夜场的放映厅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眼前的荧幕隐隐约约照着身边的丽旭，奎贤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丽旭看着前方，一直没有说话，良久良久，才说，“他们要我的肾。”
　　奎贤一愣，转头惊讶得看着丽旭。
　　“为了多分到一点遗产，他们要我把肾捐给我爷爷。”丽旭直视着前方波澜不惊的说，“他们说作为金家的子孙，就要尽孝，可是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来不知道爷爷是长什么样子的……他已经病入膏肓了，就算换了肾也活不了多久，他们要我的肾，要我把肾给他……”
　　奎贤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他们就像虎狼一样，看着我的时候就好像隔着皮囊盯着我的器官一样……那些器官能让他们在遗产继承中分的更多的股份和房产……他们说是他们生了我，养了我，我的一切都是他们的，我没有资格说不……”
　　电影里的巨大爆炸声掩去了丽旭小声的叙述，奎贤皱眉靠过去，虽然叙述平静，但是他却发现丽旭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出来前我和他们吵了架，他们说，没有他们就没有我，我应该回报他们，我的一切包括生命本来就是他们给的……可是我没有要求过他们把我生出来……从来都没有……”
　　奎贤怔住，心在这一刻被狠狠撞击了一下，电影院里光线昏暗，他看到丽旭在沙发上紧紧蜷缩了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喃喃的说，“我没有要求出生过……从来没有……”
　　电影的漫天炮火中，丽旭沉沉睡去，睡前奎贤听到他问他，“你说，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不给你爱，却还要剥夺你赖以生活下去的器官……”
　　心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奎贤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回神，许久许久，他才摸出手机打电话，“晟敏哥……我明天请个假。”
　　那头的声音显然还迷迷糊糊，问，“唔……奎贤？”
　　奎贤这才想起，是呢，自己已经不在二组了，要请假也该向英云哥，可是这一刻他想听听晟敏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听，他说，“哥……世上真的有那样狠心的父母吗？为了金钱名利，可以连自己孩子的生命都不顾？”
　　那头微微一愣，显然还睡得迷迷糊糊，咕哝着说，“唔……我会给小猫想好名字的，你就别说我不是个好爸爸了么……我都要当爷爷了……”
　　“噗！”这梦语还真是着实可爱，奎贤也终于觉得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挂了电话，他重新拨号，“钟云哥，你能出来一下么？”
　　电影一部结束又一部开场，奎贤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丽旭身上，等着钟云匆匆赶过来。
　　在一片黑暗里，钟云气喘吁吁得找到他们，“出什么事了？”
　　奎贤一五一十得把事情和钟云交代。
　　“真他妈的……”钟云听完，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奎贤急忙按住他，指指睡着了的丽旭，“他现在不能回去，我又不能带他去我家，哥你不是有自己的公寓么？我想金家那边应该一时半会找不到你这里，我看还是先把他安顿到你那里去……”
　　钟云点点头，拿掉奎贤盖在丽旭身上的衣服，脱了自己的把他裹住，“你把衣服穿起来，回去休息吧，我把他带回去。”
　　奎贤把衣服穿上，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就连衣服上，都沾上了丽旭身上带来的冰凉气息，止不住得打了个寒战，他跟着抱着丽旭的钟云走出了电影院。
　　谁也没有发现，在被钟云抱起来的那一瞬，丽旭在他怀里，掉了一滴眼泪。

　　天光渐渐发亮，车在缓缓沿着街道向前驶去，丽旭靠着车窗玻璃，闭着眼睛。车内气氛安静，钟云却突然说，“你就算怪他也没有用。”
　　丽旭依旧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还没有醒过来。
　　钟云继续说，“不管多少次他都会把你交到我这里来，因为他知道我比他更能照顾好你。是你自己选择沉默，就不要怪他不知道你的心意。”
　　丽旭的睫毛微微颤了一颤，睁开眼来，却依旧不说话。
　　钟云伸手过去，覆住丽旭放在膝盖上的冰凉的手，“你不说，他就永远不会知道，那么你也就不要怪我，抓着这一点渺小希望不肯放手。小旭，你愿意折腾你自己，我就不介意被你折腾进去。”
　　丽旭还是不说话，靠着窗玻璃眼神黯淡的看着渐渐发亮的天边。
　　“我不会让他们拿走你的肾的，”钟云又说，“他们要肾，有本事把我的拿走好了。”
　　丽旭一愣，眼皮颤了颤，看着钟云坚毅的侧脸，终于说，“钟云哥，我饿了。”
　　钟云一愣，“回去我给你做拉面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