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纪事》最最

12、 全部自己动

　　“孩子们！你们今天谁有空的？”
　　一大清早，李特站在门口刚嚷完这一声，原本还很悠闲的办公室突然一下子忙碌起来，所有人都装出一副忙的要死的样子纷纷抱了文件往外跑，李特眼明手快拉住一个，“赫在！就是你了！今天我家里搬家，一会搬家公司要过去。你去帮个忙！”
　　赫在苦着脸，“老大！我那边的案子还没结呢！”
　　李特才不理他，掏出一串钥匙丢到他怀里，“赶紧去！”
　　“我真有事！”赫在把钥匙塞回去，“我下午还约了当事人录口供呢！”
　　说完就要往外走，却听得李特一声叹气，“哎，本来家里正好还有台全自动洗衣机，搬了地方没处放，我还想着要送给队员呢……”
　　赫在叮得一声定住，又倒退回去，“洗衣机啊……”
　　“没错啊，还是全自动的……”
　　“我去我去！”赫在立刻把钥匙抢回来，“我去就行！”
　　“诶？”李特一脸惊讶，“刚才不是说约了当事人录口供吗？”
　　“啊呀那是我胡诌骗你的！”
　　“什么？”
　　“哦不是不是！那个是可以改时间的么！”赫在说完，拿了钥匙一溜烟往外跑。

　　“他跑那么快干嘛去？”正好路过的东海探进头来，问了一句。
　　一个组员答，“哦。特哥说给他搬家，就送台洗衣机给他。”
　　东海一愣，赶紧追出去，“呀！李赫在！这种好事怎么不叫上我！”

　　奎贤一脸震惊得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跑出了十三队，转头看向桌边的晟敏，“特哥那只老狐狸的话他们都能信？”
　　“噗！”晟敏笑喷，“连我们没来多久的小实习都知道特哥的话不能信，也只有他们两个，两年了还能被他骗得团团转！”

　　下午，那两个跑去帮忙搬家的回来了，一脸义愤填膺得拍开十三队的门，气冲冲的冲进来，“特哥！！特哥人呢？”
　　奎贤在桌边整理文件，抬起头来说，“特哥早走了。你们搬完家了？”
　　东海拉过椅子气呼呼的坐下，“就知道他会溜掉！”
　　晟敏好笑得凑过来，“咦？全自动洗衣机呢？”
　　赫在把两张搓衣板拍到桌上，“在这呢！”
　　“诶？”晟敏一愣，“这不是搓衣板么？”
　　“是啊是啊。”东海瞪他一眼，“全自动全自动，全部自己动！”
　　“噗！”晟敏和奎贤立刻笑得乱作一团！
　　笑闹完了，东海才有些严肃的说，“英云哥今天也在。”
　　“诶？”
　　“搬家的时候，英云哥在的，还问我们特哥自己怎么不来。”
　　奎贤一愣，“特哥和英云哥一起住？”
　　“是啊，队里的公房啊，英云哥要结婚了，所以特哥搬出来了。要我说就奇怪，神童哥要结婚，他自己就从宿舍里搬了，怎么到他们这，就成了特哥要搬了？要结婚的又不是特哥！多不公平？”
　　赫在拍拍他，“你少说两句吧。”
　　东海哼一声，一瘸一拐往外走，“我去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赫在赶紧抱了那两块搓衣板跟出去。
　　奎贤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问晟敏，“英云哥和特哥是怎么回事？”
　　晟敏耸耸肩，“没怎么回事，他们搭档得久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远远多过于和自己女朋友一起，特哥和英云哥都是，之前吹了好几个，其中有一个临分手还说，金英云，你干脆和李特过一辈子去吧！”晟敏说完笑笑，“做这一行，难免的。”
　　奎贤一愣，想起上次金希澈把人叫来打通宵麻将，金英云在玄关换鞋的时候随口说的那句，“特哥这两天腰病犯了，拖他出来打通宵麻将不是想要他的命么！”
　　当时无感，现在想来这句看似平淡话语之下，又是多少年岁积淀下来的，相濡以沫……

　　黄昏时分，奎贤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就见晟敏穿着警服从办公室里跑出来，神色匆匆得要往外赶，奎贤一愣，连忙叫住他，“晟敏哥！你衣服都不换这是要上哪去？”
　　晟敏回头，看到是奎贤，突然灵光一闪，扯过他说，“呐小哈，陪我去趟银行！”
　　“去银行干嘛？”
　　“取钱啊！快点！再不跑银行要打烊了！”说完扯着奎贤就往外跑。

　　银行就在警局出来的那条街上，晟敏拉着奎贤冲进去，领了号之后没排多久就排到了，奎贤惊讶的看着晟敏从柜台里去出一叠又一叠钱，厚厚一大摞，摆开在柜台上，晟敏拿出包一叠一叠装进去，然后抱着一大摞钱从银行里走出来。
　　奎贤惊讶得跟在身后，问，“哥你取那么多钱干嘛？”
　　“房子的首付啊~房东要求交现金。”
　　“房子不是是队里的公房吗？”
　　“是啊，但是队里也是租了人家的。过两天，我爸爸要回来了……”
　　奎贤一愣，看着晟敏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到最后一级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说，“奎贤，你帮我照张相。”
　　奎贤一愣。
　　“一会就得全交给房东了，我得和这些钱留个影。”
　　奎贤扑哧一笑，掏出手机站到晟敏前面，背景是淡灰色银行大门，晟敏怀里抱着三十万现金，在镜头里笑的一脸幸福，
　　奎贤好笑得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镜头，说这家伙爱钱如命还真是一点也不假。
　　“咔嚓”，手机屏幕记录下了这灿烂天光下晟敏一脸幸福甜美的微笑。奎贤看着手机，突然有些愣怔。天边抽着金色的丝线，晟敏的脸上洋溢着的是满足的笑。奎贤看着他怀里抱着的那厚厚一叠钱，那些是他这么多年工作和驻唱的薪水，一分一毫得积攒下来，用来给自己一个家，给即将出狱的父亲一个家。奎贤想到自己和钟云他们动不动一掷千金得包场赌马，想到自己卡里那些拉掉又会被填回来的数字，他从来没有从那些数字和花花绿绿的纸张上得到过快乐，因为没有那样付出过，因为没有体会过艰苦和辛劳，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抱着那样一叠钱是怎样的快乐和感动。那一刻，他在晟敏身上，看到了最平凡，最普通，却最真实的幸福和快乐。
　　默默收了手机，奎贤上前拉住晟敏的手腕，“走吧，照片我回去再发给你。”
　　手心里是晟敏略显纤细的手腕，这握住的姿势显然有些突兀，晟敏挣了两下没有挣脱，也就由着奎贤去了。一路无话得拉着晟敏，奎贤听到自己的心脏在一下一下跳动，可是不想放手，只想更紧，更紧的握住他。就好像再握紧一些，自己也能从他身上，得到一些幸福的感觉……
　　打开电脑，把记忆卡插入卡槽，奎贤点击鼠标，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出来的那张照片，夕阳下，银行大门前，满满三十万现金，他笑的一脸甜蜜。奎贤愣愣的看了几秒，在自己的电脑里备完份，才点击了发送按钮。屏幕上显示发送完毕，奎贤却不动，靠着转椅隐在暗光里，紧紧盯着晟敏那在夕阳下甜美笑靥，电脑屏幕的荧光照在他的脸上，奎贤难得得陷入了沉思……

　　没多久就迎来了晟敏的爸爸出狱的日子，队里大家都去了晟敏的公寓，显然不少队员曾经都是认识晟敏的父亲，大家热热闹闹得把他迎进门，跨火盆，切蛋糕，啤酒香槟好不热闹。
　　奎贤是第一次见到晟敏的父亲，晟敏扶着他走进来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他看起来像是有七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还剃着囚犯的版刷头，像是一层白毛覆盖在头顶，虽然换上了笔挺的西装，却还是掩盖不去身体的佝偻，走路的步伐也不稳健。奎贤看到希澈竟是红了眼，上前在另一侧扶过了他。
　　到了吃饭的时间，大家落座，晟敏自己做了几个菜，又让楼下饭店送了一些上来，满满的一大桌，大家闹开了，喝酒吃菜又玩起划拳，队长李特便成了大家的夹击对象，房间里闹哄哄一片，就连在阳台上趴在垫子上安胎的小猫也忍不住抬起头来朝室内张望了几下。
　　晟敏笑着站起来，说，“大家先吃着，我去楼下再拎几瓶酒上来！”
　　说完就往门边走，奎贤的目光一路随着他跟到玄关处，刚要收回目光，却看到晟敏在要拉开门的那一瞬，那笑着的脸突然就哀伤，奎贤一愣，急忙站起来说，“哥！我和你一块去！”
　　匆匆推开椅子跑出去，在玄关换了鞋跟着晟敏走到外面，刚关了门，喧闹声被啪的一声关在了门内，奎贤就看到晟敏沿着墙壁滑坐了下来，眼泪突然涌满了眼眶，一滴一滴从眼睛里掉出来。
　　奎贤一愣，呆呆得站住。
　　“他老了……”晟敏喃喃的说，“他还六十岁都不到啊……”
　　公寓的走道很昏暗，灯熄了，晟敏哭得哽咽，“小的时候他那么高大，现在却连我胸口都不到……只是几年，他已经老成这样了……”
　　难免心酸，奎贤蹲下去，无声得拍拍他的肩膀，晟敏呜咽着忍住要哭出来的声音，“我是太高兴了……不管怎么样，他回来了……”
　　“是啊，要高兴才对。”
　　晟敏点点头，扶着墙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了一笑，“走吧，去提点酒上来。”
　　奎贤跟上，伸手拉住他的手，晟敏一愣，回头莫名得看着他，奎贤却不做声，只是默默得把他的手在手心里扣紧。手心触着手心，能感觉到他柔软的掌心里细细的薄茧，晟敏顿了顿，抬腿向楼梯口走去。
　　手牵着晟敏的，晟敏比他先下一级台阶，奎贤低头，看着在楼梯间昏暗的光线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心脏止不住有些颤抖，一阵一阵像是电流般划过。
　　奎贤终于明白，这长久以来一直挥之不去得困扰着他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喜欢他。
　　喜欢晟敏哥。
　　一直以来面对他时的心悸，紧张，和克制不住得想要靠近的原因，终于渐渐明晰。喜欢晟敏哥，喜欢他工作时候的认真，喜欢他累倒之后的迷迷糊糊，喜欢他抱着三十万笑得那样一脸幸福，也喜欢他在一门之隔的楼梯间，流着眼泪又突然微笑的样子……
　　喜欢他。
　　我喜欢他……

　　一段楼梯并不长，走出楼梯间走到阳光下，晟敏自然而然得抽出了被握着的手，走到街对面的小卖部里说，“老板，来两箱啤酒。”
　　阳光晒下来，奎贤看着自己突然就空空荡荡的手心，握了握，却只握住了那丝丝缕缕的白色光线……
　　他上前从架子上搬下一箱酒来，等晟敏付完钱也从架子上抱下一箱来，两人默默无言的穿过马路又走回去……
　　奎贤看着晟敏走在前面的背影，因为抱着酒，身体微微向后仰着，薄薄T恤衫下，是突出的蝴蝶骨，头发剪短了，隐隐露出白皙的后颈，虽然并不纤瘦，却隐隐还是透着柔弱……喜欢他，无法克制得喜欢他。这感情日积月累，到发现时，才知道已经无可收拾……

　　喜欢他。可是……
　　不能告诉他……

　　夏季慢慢过去，原本的暑假为实习而彻底放弃了。奎贤想到自己家老头听到自己说不放暑假了想再继续呆在十三队时讶异和欣慰的表情，骄傲一笑，自己总算，活出点信仰来了。
　　韩庚和始源的C4案一直进展的很困难，队里的案子也越积越多，希澈也动不动开始往十三队跑，显然是对那案子非常有兴趣，却又死撑着面子不肯打报告回来，李特那老狐狸偏偏还吊着他，动不动就透露一点消息，又不肯全告诉他，吊得希澈没办法了，打了报告终于回十三队了。

　　希澈回来没多久，东海也跟着回来了。
　　原因是城南的护城河，这几日一直飘来尸体，送去831后解剖结论竟然是非正常自然死亡，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结论法医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也就是说，死因不明。可是就在大家为这死因一筹莫展的时候，河上又飘来了尸体，而且这次不止一具，而是一捆！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队里立刻开了会，成立了专案组要去调查，就是在开会那会，东海一把拍开门冲了进来，“我已经向局长打了报告了，我要回十三队。特哥，这个案子我要参与！”
　　李特倒是一愣，他千辛万苦弄回一个金希澈，正在盘算着怎么把李东海也弄回来，没想到他竟然自动自觉打了报告回来了，一回来还毛遂自荐得肩负起这么重的任务，怎么看都不像这只偷懒的小鹿会干的事情。
　　“我看过831出的尸检报告，这里面有我认识的名字。他们都是我老家的人，有些我认得。”
　　李特一愣，东海的老家在木浦，是一个小村庄，扫了一眼坐在会议室一角的李赫在，一猜就知道这尸检报告是赫在拿给他看了。顿了顿，李特说，“东海，你知道如果这案子和你家里有牵扯，执法人员是要回避的。”
　　“特哥，你就让我查吧！如果需要回避，我会主动打报告的！”
　　“特哥，”赫在站起来，“让我也参与吧，这个案子我们来。”
　　李特沉思了一会，终于点点头，“好，那就交给你们了。”

　　东海回十三队，最欢天喜地的就是赫在了，不过很可惜，东海回了十三队也没给赫在好脸，两人继续别别扭扭闹闹腾腾地查着案子。李特打了报告上去让人又添了几个柜子，奎贤把东西从东海的柜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又看到了柜门上那张相片，两个男孩在阳光下搭着肩膀，笑得一脸灿烂。
　　“东海哥。”
　　“嗯？”他埋头在桌案上写着什么，窗外阳光洒在他白皙的颈上。
　　奎贤在他面前坐下，问，“你的腿，是因为赫在哥所以一直瘸着的吧？”
　　东海一愣，放下笔抬起头来看着奎贤。
　　“为了让他良心不安，就这么一直瘸着。”
　　东海瞪奎贤一眼，“关那只死猴子什么事情？”
　　“哥也不用不承认，”奎贤笑起来，“赫在哥也真是可怜，到现在还天天给你买早饭。”
　　“切，”东海嗤之以鼻，“以前大学那会他的早饭都到进些女生肚子里去了，现在给我跑跑腿又有什么？”
　　奎贤了然，突然眯起眼，说，“哥是喜欢赫在哥的吧？”
　　东海猛的愣住，半响才红了脸，拿手里的笔狠狠敲了一下奎贤的脑袋，“说什么呢？”
　　奎贤了然，站起来往外走。
　　有些时候我们会看不清自己的感情，是背靠背一起战斗的拍档，是一起逛夜店泡马子的伙伴，是生死不弃紧紧相依的兄弟，太多可以超越这份暧昧不清的感情的因素摆在那里，是否就连自己都不再可以看清？
　　“喂！”东海在后面叫住他。
　　奎贤回头。
　　在窗外明媚光线里，东海说，“我今天把昌珉要过来替我查浮尸案的被害人档案了，晟敏哥现在这边没人了，你可以去申请调回来。”
　　奎贤一愣，他这是……替他支开沈昌珉？
　　见奎贤还有些莫名的看着他，东海眨眨眼说，“不是一直想回二组的么？”
　　奎贤立刻灿烂一笑，“谢谢哥！”

　　浮尸案一筹莫展，没过两天护城河里又捞出了两具尸体！上面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查出个究竟！！！一下子飘出十一具尸体，城南那边瞬间成为了大家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段！二组除了手头有案子的，都被安排去查这个案子，奎贤也终于如愿从一组调离，跟着晟敏接手了浮尸案。

　　这天被叫去831拿那两具尸体的尸检报告，奎贤呼哧呼哧跑上楼，推开法医科的门的时候，竟然看到了……
　　“丽旭？”
　　窗外树荫婆娑，他带着橡胶手套在水池边做清洗，办公桌边坐着朴有天，见到奎贤进来，把一份报告放到桌上，“喏，尸检报告。”
　　奎贤上前接过，朝丽旭招了招手，丽旭回头看看他，脱了橡胶手套跟着他走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奎贤劈头就问。
　　丽旭顿了顿，“学校这个学期的社会实践，我拜托了俊秀哥让我来831。”
　　“你搞什么？！”奎贤一下火大，“831是法医科！接触的都是些死人！你好好的……”
　　“我不能去医院。”丽旭平静打断他。
　　奎贤一愣，这才恍然，是，不能去医院，医院现在就像虎狼一般，盯着他身体里的那颗肾脏。有些心疼的拍拍他的肩膀，奎贤还想说什么，却想起晟敏还在楼下等他，于是赶紧转身往楼梯口走，临走说，“下了班一起吃饭。”
　　丽旭点点头，看着奎贤一路小跑着跑下楼梯，才转身走回到办公室。

　　下了楼，刚把尸检报告归入档案，奎贤就见晟敏拿着一串车钥匙冲进来，匆匆忙忙得走到他面前，“赶紧收拾一下，回家去拿点换洗衣服，我们要出趟差。”
　　“诶？”奎贤一愣。
　　“刚接到赫在的电话，他们前天不是往木浦去了么。结果路上东海受凉了，据说现在发着高烧，这案子一时没法查，特哥让我们过去接应。”
　　“哦！”奎贤赶忙起身跟着晟敏往外走。

　　警车一路沿着护城河边的小路向前开着，越往上路越颠簸，晟敏专注得开着车，奎贤坐在副驾驶座上，天渐渐暗黑下来，看起来又要下雨的样子，这一带最近一直在强降雨，越往上游去就越泥泞。
　　“你先睡一会，这车我们得轮着开，希望天黑前能到S镇。”
　　“好。”奎贤点点头，合衣靠着椅背沉沉睡去，忘了临走前，还和谁约过下班后一起吃饭来着。他自然是不知道，那个傻孩子，又等他，等到了天黑……

　　车刚到S镇，雨就开始哗啦哗啦下下来了，两人停了车找到一家旅馆，本想赶紧冲个澡再好好吃一顿，却被告知：没有房间了。
　　“不是客满，而是没有一间房能住，”旅馆的老太太在柜台后慢悠悠的说，“这几天动不动就下暴雨，房间里都在渗水，床单被褥不是湿的就是发霉了，一直不出太阳也没法晒。”
　　奎贤和晟敏为难得互看了一眼，这种天气要另外找旅馆也是不可能，这么小的镇，估计也没有其他旅馆可以住。
　　“老夫人，您看看有没有渗水渗得稍微好一点的房间，我们只要住一晚。”晟敏说道。
　　老太太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来，叮铃哐啷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蹒跚着往楼上走，“要不你们跟上来看看，二楼有一间倒是没怎么渗水，不过都是被我堆了干柴和旧家具的。我让人临时给你们搭张床出来，你们凑合一晚吧。”
　　晟敏立刻感激得点点头，“好，麻烦老夫人了。”
　　“叫我米老太就行。”
　　晟敏一愣，笑起来，“好，麻烦米老太太了。”

　　房间阴暗潮湿，老太太清理了一下壁炉，生上了火，房间才终于有了点亮堂，晟敏把包放下，找了个矮柜子坐下，看着老太太把干柴堆到壁炉边，笑着说，“现在倒是很少有房间用壁炉的了，我记得小时候家里也有，其实是老房子了，烟囱早就封了，我那时候不知道，还真的找了干柴来生火，结果可想而知。”
　　老太太笑起来。“现在旅馆都装空调了，也就我这里，还拿着柴烧。好了，我去找我儿子来给你们搭张床，这柴你们得省着点烧，这些天一直下雨，干柴已经不多了。”
　　老太太转身出去了，奎贤有些无措得站在原地，浑身都有些不自在。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壁炉里的干柴燃烧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房间很潮湿，脚下都是粘糊糊的感觉，奎贤皱眉，对这环境实在是很不适应。
　　倒是晟敏不觉得有什么，轻快的把乱七八糟的杂物挪动位置，在壁炉边上腾出一块地来，很快老太太带着个男子走进来，用几块砖头做垫，在上面搭了块床板，又抱来一套被褥两个枕头，也算一张床了。
　　“这被子你们先放火边烤着，烤干了再睡，我先去给你们煮点东西。”

　　草草吃过晚饭，又打了热水擦了擦身，两人脱了衣服钻进烤暖了的被子里。时间才过八点，这个时候要睡着对他们这种夜猫子来说还真是有点困难。
　　于是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聊天。
　　“是不是没有睡过这么差劲的地方？”晟敏仰躺着看着头顶掉了漆的天花板问。
　　“啊，”奎贤不适得翻了个身，床板太硬，实在是搁得不舒服。
　　晟敏笑起来，“大少爷就是大少爷。”
　　奎贤不服气，“就算一般家的小孩，也不会有机会睡到这么经典的床吧？”
　　“哈哈！”晟敏笑，“有床睡就不错了，当初我和希澈哥跑一个纵火案，追到山里去了，那里可没有床睡啊，能找到个草垛睡就已经不错了，到下半夜火熄了，冷得能冻死人，还要担心会不会就被老虎给吃了。”
　　奎贤睁大眼睛，“不会吧？”
　　“会啊，我那个时候还被蛇给咬了一口，差点以为就要死在那里了。”晟敏说到抬起左手来，把睡衣袖口拉高，那上面隐约有一个伤疤，“还好不是毒蛇，山上的农户帮忙处理了一下，不过好一阵子这手都动不了，像打了麻药。”
　　虽然只是不经意的谈起过往，但还是能从这字里行间里了解到那些他无法体会的艰辛，奎贤有种莫名的懊恼，在晟敏的人生中，他出现的实在是太晚。也许是火光造成的幻觉，奎贤觉得晟敏暴露在空气里的手臂好像染上了淡淡的金色光晕，就连那可怖的伤疤都变得美好起来，奎贤忍不住多用指尖去轻抚，许是这动作多少有点突兀，晟敏不自然得把手缩回来，把袖口放下，翻了个身说，“不早了，还是快睡吧。”
　　奎贤收回手，觉得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有些失去节奏。
　　“希望明天雨能停下来，我们得尽早赶到木浦去。也不知道东海现在是怎么样了。”
　　“嗯。”奎贤点点头，也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
　　数到一百三十二只的时候，奎贤翻了个身，突然忘记自己数到哪了，于是又重新开始，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翻来覆去好几次，奎贤终于放弃。

　　睡不着。

　　身边的人已经没有动静了，显然已经睡熟了，静谧的空间里能听到他有规律的呼吸声，他背对着他，隐隐从后背传来一点香甜的暖意，奎贤在明灭的火光中呆呆得看着他的后脑勺，柔软的发丝搭在枕边，黑发间，隐隐露着一点白皙后颈。就在他晃神之际，晟敏突然翻了个身，面朝他睡了过来，奎贤吓了一跳，就好像偷窥被抓着一般窘迫得移开目光，但是晟敏睡熟了，只不过是换个姿势而已，头在枕头上蹭了蹭，呼吸又均匀了。
　　借着壁炉里的火光，奎贤可以看清晟敏细致的面颊，柔软的睫毛在火光下微微颤动，呼吸里，脖颈间，都是甜腻的温暖气息。放在枕边的手轻轻触着奎贤的肩侧，奎贤感觉全身的神经都好像集中到了那一点上一般，紧张的难以言喻。无奈得看向头顶的天花板，奎贤叹了口气。
　　身边躺了个对你来说很特别的人。
　　那么今夜注定，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