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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变天儿了 ...

  •   邪风摧枯拉朽着路旁不知名的野花嫩草,黑沉沉的天空间聚起片片乌云,大雨将落欲落。
      要变天了。
      殷厌白踩着最后一丝霞光回到殷家老宅时,脑子还飘飘忽忽的,一个不小心踢到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屁股墩。
      “连你也欺负我!”他没处发泄的怒气腾地直冲脑门,咬牙切齿踢了两脚躺在沥青地面上没招人也没惹人的硬石头,却把自己踢地脚尖泛疼,“谁都瞧不起我!踢死你踢死你,我踢死我!”
      “少爷!你这是干什么,你跟块石头较什么劲啊?”早就等在门口多时的麻杆看到这一出急匆匆跑来,用尽全力箍住了殷厌白。
      殷厌白正气头上,狂怒之下直接一脚踩在他脚上,“放开我!我要踢死它!”
      “哎哟!”麻杆疼得哼唧一声,整张脸皱成一团。
      麻杆比殷厌白小了两岁,是十多年前殷则鹤从茶馆门口捡来的小乞丐,和殷厌白一起长大,照顾他起居,因为长得高高瘦瘦,颧骨鼻梁上有星星点点的小雀斑,殷厌白就给人取了个麻杆的名字。
      麻杆借着余晖小心翼翼打量殷厌白,殷厌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惨淡样,眼眶红得不像话,他心下了然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把人往屋里扯,好声好气劝,“少爷咱们先回家。”

      殷厌白坐在旋转木楼梯的台阶上,双手抱住栏杆,那要死不活的颓败样看得麻杆眼皮直跳。
      “少爷,喝口水吧?”
      殷厌白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那,我给你洗串葡萄?”
      殷厌白还是呆若木鸡,跟没了魂儿似的。
      麻杆一下子就慌了,忙蹲下身一把按住了殷厌白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少爷,你这是中什么邪了,要......要不要我去请个神婆回来给你瞧瞧?”
      “还没死呢。”殷厌白推了他一下,麻杆松口气,却又听那人接着说道,“不过也快了。”
      “啊?”
      殷厌白余光瞥了眼大厅,登时睁大了眼,“这......”
      时下上海的宅院都流行起了西式花园风格,殷家虽是书香门第,却也赶了这股热潮,两层的美式风格洋房贵气时髦,家具全是一水的上好木材定制,地板也由最昂贵的大理石铺就。
      但此时,大厅里一片狼藉,手摇电话机被碎得四分五裂、窗帘被扯得破破烂烂、墙上的油画连框摔在地上、印花地毯上滚着几只骨瓷茶杯、那盆名贵的兰花被横刀一切,叶子花瓣落了一地,再没了清雅之气......
      殷厌白咽了口唾沫,不确定地问,“荣帮的人来过了?”
      “不知道是哪个帮的,反正一进来就翻箱倒柜,里里外外全搜了,最后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走了。”
      殷厌白坐正身子,忽然问道,“麻杆,你知道我舅舅去哪儿了吗?”
      “老爷啊......”
      今天天没亮,管家就把大家召集起来,挨个儿发工钱,让大家各自回家乡去,之后,佣人们陆陆续续提着行李离开了,麻杆问谁都说不知道。至于殷则鹤,麻杆更是快三天没见着人了。
      昨夜殷厌白跟狐朋狗友喝到三更半夜才回来,匆匆洗漱后倒头就睡,今天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他还觉得奇怪呢,怎么家里一个佣人都没有,司机也不见了,但他有个约要赴也没在意那么多,捯饬好后就招了俩黄包车自己出门儿了。
      听麻杆说完,殷厌白又把自己在杜家的遭遇说了遍,他刹那间就串起了前前后后的因果,气得一通咒骂,“我就知道,殷则鹤这个老王八蛋——”
      轰隆一声闷雷在天际炸响,殷厌白吓得一缩脖子,下意识就双手合十,气焰被灭得只剩下火星点,“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责怪舅舅的意思。”
      麻杆也被吓了一跳,拍了拍心口,尽量用欢快的语气安慰他,“没事儿少爷,咱家家大业大,夫人给你留的这栋宅子,还有那么多铺子,你挥霍好几辈子也饿不死,更别提这点儿小钱了。”
      “三百万美金。”殷厌冷笑了一声。
      “什.......什么?”麻杆眼睛鼓得差点儿要掉出来。
      “杜继荣要我给三百万美金,这事儿才能了。”
      “那个......少爷,咱家这栋宅子值多少钱?”
      “前些时候有个法国富商想买下叶家花园,出价两百万法币,兑换过来差不多六十多万美金,我们这栋老宅子,顶多一半吧。而且现在房契和值钱的东西都不在我身上,全被殷......我舅舅带走了。”
      “这么一大笔钱,就是把我卖了都还不上啊。”
      麻杆脑子快速转动,忽然眼睛一亮,“对了少爷,您不是认识那么多有钱的公子哥吗,您找他们帮帮忙?”
      “都是些酒肉朋友,得罪殷继荣的事,谁敢帮?”殷厌白虽然整天四五不着调,却对这些上层社会的人情世故门清儿,平日里都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似的,真是有难了,谁还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啊。
      麻杆这一回不是很确定了,试探着闻,“那要不然,少爷您找您二爷爷借?他是家族里的长辈,肯定能做得了主。”
      这下殷厌白更无奈了。
      “我母亲家只是青桐殷氏的一支远亲,小门小户的可攀不上他们这种望族,而且我那二爷爷素日里最厌恶我,恨不得把我从族谱上除名,我还是别自讨没趣了。”殷厌白悲极生乐,眼角都笑出了泪花,“我现在就只剩两个字,完了。”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法子的。”麻杆挠了挠头,心里有些急躁。
      “能有什么法子啊?”殷厌白叹口气,“现在杜继荣是坐实了我还不上,逼着我舅舅现身呢,可你看他,值钱的都带走了,家里的佣人都遣散完了,这摆明了是撇下我自个儿逃了,生生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兀自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殷厌白摸了摸麻杆只有点儿发茬儿的头顶,好奇盯着他看,“麻杆,大家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我......我舍不得少爷,就是死,麻杆也要和少爷死一块儿。”麻杆抽抽搭搭扑进殷厌白怀里,哭得比外面的雷声阵仗还大。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殷厌白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
      “哗啦啦”的铁链声自门外响起,随之是急促来回的脚步声,大门被从外面锁上了,紧接着是玻璃窗被钉上了门板......
      殷厌白眉头紧蹙,“还真是想把我逼死啊。”
      “少爷,咱们现在怎么办啊?”麻杆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从他怀里支起身体。
      殷厌白轻声回答,“我现在也没主意。”
      “哦。”
      “对了,厨房里还有吃的吗?”
      “半锅粥。”
      “给我盛上,今晚上这场鸿门宴,路上全吐了。”
      “诶,这就去。”
      麻杆点点头站起身就往厨房跑,殷厌白却轻声叹了口气,“这一劫,我真能躲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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