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右》老马不识途

1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我是陈铮之 彼得。潘闯进来

　　正如他第一次冲撞进她的生活那样，突如其来，意想不到，陈铮的第二次出现也同样的不可预料。

　　如果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邱言是笃信的。生活里的每一处转弯，每一个拐角，每一次巧合，在她看来，都是上帝给未来安排的伏笔，只是人在局中，无法窥探远山全貌罢了。正如同那个星期六的晚上，如果她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例假没有出去赴约，如果不是精神恹恹而不想学习，再如果不是电视转换器没道理地发生了故障，又如果不是她鬼使神差地随手打开了千年未用的MSN，也许他们还是会和这世上大多数没有结局的故事一样，只能遗憾地擦身错过。

　　可是这些如果都没有发生，她和陈铮的轨道又一次不可抗拒地交叉在了一起。

　　陈铮的好友请求朴素又直接，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你好，我是陈铮。

　　和网络世界里流行的那些名称不同，陈铮的MSN既没有冗长复杂的定语，也没有新鲜时髦的符号，粗鄙的清高的假装深奥的代号也同他没有任何联系，他的名字始终如一，网上网下没有分别。他清新而来，不带一点幻想世界里的司空见惯的缥缈与距离，他不戴面具，也没有马甲。同他说话，就像面对面的聊天，踏实而又可靠。

　　邱言，我是陈铮。他说。

　　我知道。她回答。

　　好些年以后，当邱言抚摸着身旁熟睡的孩子回顾往事的时候，她的脑海总是反复浮现那些有趣的对话。她想，假若爱情是棵大树，需要阳光雨露，还有土地和种子，那么他们的感情一定是在那许多个夜晚中，一场又一场的故事会里，悄悄生了根发了芽。

　　“你们那里今天晚上夜空晴朗么？”他问。

　　“嗯，很多星星。可是我对它们没什么概念。” 邱言瞄了一眼幕布似的夜空。

　　“我查过你的纬度，这个季节能看见双子星。”

　　双子星是什么？邱言掀开窗帘，又看了一眼窗外，满夜繁星，星罗棋布，除了醒目的北斗星能勉强辨识以外，其他的，她一个也认不出来。

　　“你看见那个像倒勺一样的北斗七星了么？倒数第二颗是大熊座开阳恒星。它有个小小的伴星，叫做暗星，就在它旁边。春天是最好的观测季节，肉眼看不清楚暗星，但只要有个普通的望远镜就能看见。”

　　“大熊星？是那个被嫉妒的宙斯王后用魔法变成大熊的 Callisto么？”

　　“希腊神话里是这么说。但我更偏向印第安人的传说。”

　　“那是什么？”

　　“大熊星座的三颗恒星，是三个年轻的猎人，玉衡，开阳，摇光。他们战斗在森林里，一起狩猎，一起分享，从不分开。玉衡有一把金色的弓箭，能够涉猎奔跑的猎物。不管猎物跑的有多快，藏得有多远，他都能捕获。开阳的肩膀上坐着一个小小的暗星 Alcor，他个子很小，却有一口大锅，那是个很大很大的锅。偶尔Alcor会一不小心栽进去，开阳要好容易才能把它找到，拎出来。猎人们打猎回来，Alcor就用一柄长长的，比它高很多倍的大勺，搅动大锅烹煮食物。”

　　“摇光呢？”

　　“他负责烧柴。摇光沉默寡言，却能力非凡，可能还有些小小的骄傲。他可以举起巨大的柴火，在大锅底下点燃熊熊的火焰。”

　　邱言感叹说：“多稳定的三角关系啊。是像征男人们的友谊吧？那Alcor呢？它代表什么?”

　　“开阳和暗星是双子星。你可以把它们看作一体。他们贴的很近，总是同时出现，永不分离。你用肉眼观察它们的时候，也只能看见唯一一颗亮星。”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印第安人关于自然的传说，单纯的结构，却往往给人们更大的想象空间。故事的走向全取决于听众自己。”陈铮笑了一下。“我不大喜欢传统的希腊神话，掺杂了过多的欲望和恶毒心理的猜想，和这样干净的夜空是格格不入的。”

　　邱言也觉得印第安人的简单想象确实比希腊那个强权妒妇的故事，有意思很多。小时候邱言有一本希腊神话的小画书，可她并不喜欢。那里面，人物总是面目苦难而且狰狞，浸淫着毒汁恶计，人性是灰暗，而诸神众仙更是将人性的险恶发挥到了极至。她所理解神迹，应当善良且悲悯，正如基督教所信奉的新约那样，正视本性的弱点，却不放弃救恕的希望。

　　“你喜欢天文？”这个爱好似乎有点特别。

　　“我常常在野外度夜，数着星星睡觉，最早的时候很不习惯。后来看书了解星相，发现漫漫长夜也可以不枯燥，在旷野里观察星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情。”

　　除了大熊星座，陈铮还能指导邱言怎样寻找春季大弧线，如何通过轩辕十四去找狮子座，还会告诉她红色曼妙只在春天出现的蛇夫座又在哪里。每个星座背后的故事，他都能如数家珍一般地娓娓道来。

　　他似乎去过很多地方，时常出差，有些时候甚至很长时间没有一点音讯。他从不告诉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对于他的工作，陈铮也鲜少提及。陈铮不说，邱言也从不会问。

　　但是，周末的网上之约，他一向很守时，绝对不会叫邱言空等。如果野外作训时间长，周末赶不回来，他一定会提前通知她。倘有突发情况，临时不能赴约，他也必定会电话留言，好让她有准备。

　　邱言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喜欢听故事，她老是在追问，后来呢，然后呢，接着呢？陈铮总是很有耐心地慢慢说，有时还得回答她的白目问题，语气一贯平缓，不徐不疾。他很会说故事，虽然辞藻并不华丽，也并没有刻意地抖包袱，可是他的肚子就像是阿里巴巴的宝库，或者是本大百科全书，蕴藏着丰富多彩各式各样的故事，怎么掏也掏不完，是她前所未闻的有趣。

　　要说，唯一有什么不满，那就是陈铮对于时间近乎严格的掌控，只要到了11点，他就会毫不留情的掐断话题，催促邱言休息入睡。

　　“后来呢？”

　　“后来？后来明天再说。太晚了，邱言，你该睡觉了。”

　　“明天是周末，没关系的。”她还是不甘心。

　　“熬夜对身体不好，尤其伤肝。你是医生，要有自觉。”

　　邱言打了一串无语的省略号，想要耍赖。“病人晚上拷机是常有的事儿。以前做住院医那会儿，常熬夜呢。”

　　末了又加了一句：“我偶尔也想放纵一下，行不行？”

　　“那是为了工作，不得不熬。能休息的时候要学会抓紧时间休息。去吧，睡觉去吧。明天接着讲。晚安，邱言。” 陈铮等她说完，语气还是一样的平静，邱言似乎能看到他在电脑后面风云不变的表情。

　　“嗯，晚安。”邱言知道这个人虽然态度温和亲切，其实内心固执且坚持，对于他认定的事情，反对意见基本不会考虑。再说，死皮赖脸的纠缠，也并非邱言的性格。

　　“晚安。明天再见。”

　　邱言乖乖地下去了，陈铮的小人还亮着。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不管是电话里还是网络上，陈铮总会守在那里，等邱言挂了或者下线，才会离开，仿佛在默默守护着她的背影。

　　他们在网上相聚的机会并不容易，一来因为时差，除了周末，两人几乎找不到共同闲暇的时间，二来陈铮有时会出紧急任务，邱言也有病人急拷。所以，一旦约好时间，邱言的其他约会全部都要通通让道。每到礼拜五，想到即将到来的约会，邱言就变得非比平常的雀跃，走路的时候都像是踩着风似的，轻盈地像春天里飘扬的柳絮。

　　就连诊所里的老医生也忍不住表情促狭地朝她挤眉弄眼：哎，邱医生，你是中了彩票，还是有别的什么好事？笑容甜蜜的，怎么也用不完阿？

　　邱言心情极好地回答：冬天走了，春天就要来了，这还不值得高兴么？

　　每个女生的心里都有一个不死的童话，邱言也不例外。仙蒂瑞拉的故事从不会褪色，南瓜马车水晶鞋总是姑娘们的梦想，拯救世界的王子永远散发金光。

　　可是这些都不足以吸引邱言。

　　她内心深处悄悄埋藏着一个愿望，希望某个蔚蓝的夜晚，会有一个正直勇敢的小飞侠，轻轻敲开她的窗口。笑容真诚地邀请她，走吧，走吧，和我一起去探险吧。而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提起裙子，踏上窗口，牵着小飞侠的手奔向自由广阔的Neverland。

　　邱言一直不敢和别人表白自己这个埋藏至深的愿望，即使最要好的晓苏，她也从未吐露过。作为一个即将和二十年华说再会的大龄女青年，她理智的懂得这种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有多么的荒唐，是多么的不合适。梦想就像天边的一抹红色，走进一看，才发现也许只是一块破旧的抹布。邱言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守望理想，妥协现实。这世上，又有谁不是这样过地呢？二十多年，她的行为合乎任何标准规范，她的轨迹也吻合每个人对她的期望，准确的几乎从未跳表。

　　然而陈铮的出现，重新点燃了她冒险的冲动与好奇。每一次对话窗口的打开，都像是来自神奇世界的邀请。对于不确定性的风险，邱言下意识的反应是排斥和规避。可是，陈铮稳重，守礼，节制，妥贴的态度，就像莫测的百慕大，使她着迷，吸引着她一步步不断向前。

　　他，会是那个彼得。潘么？她还是忍不住要想。

　　哈。如果是，那他定是世上最不活泼的彼得。潘。

　　邱言手托下巴，想象着头戴尖帽，身穿束脚裤的陈铮，调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