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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斯媚 ...

  •   二十八斯媚

      当天午后六点起筇园全面戒严。冬青的死是一个讯号,提醒了事态的不寻常。
      Inuki回到莲班时心情并不很好,他无需掩饰神情。葵担忧地远远看着他。夜一和鹤迎上前问候Inuki。葵气得几乎跳起来,讨厌自己没办法鼓起那种勇气。
      总部介入中。这是南南和佳奈带来的消息。但少主明令禁止对相关人等进一步调查。那含义太明显。Inuki当晚没有回月凉院。之后两天也没有。
      “这摆明着是赌气呢。”春桢说。夜一看着他。这几天春桢一直很静很乖。伤好得很快。他笑说自己是久病成良医,被人欺负成了习惯。
      夜一拥他入怀。春桢动了动,找到舒服姿势,安稳地闭上眼睛。
      凝视他秀气微翘的睫毛,夜一想起那天他送给景树的微笑。
      游戏结束。他说。
      那仿佛是给自己的诅咒。
      “你不能责备鬼束君。”
      夜一看他,“我知道。”
      春桢微笑,“乖。”
      其实是同样的人,我们。都被完美的责任感所束缚。莲与樱,那名字仿佛是种魔咒,选了就无法回头。我们都还年轻都不想轻易死去。很多人以为青春年少不经世事就有奇特勇气罔顾死亡,这样以为的人,他们不懂得孩子。特别是筇园长大的孩子。
      在我们来临之前,人生就已千疮百孔。那不是值得改变的事实。
      而我们要做的,只有坚定自己的选择永不后悔。
      “他要保护莲,正如我必须维护樱。”
      “你想取代泉景树么。”夜一知道自己这话里不是没讽刺的。
      春桢容忍地微笑。那让夜一窘迫。他吻一下春桢,试图缓和气氛。
      “我和景树不一样。我已经让他很失望了。”
      夜一不语。这当然不仅是兄弟情谊。他足够聪明所以明白。但这种无声占有欲也很难说并非单纯。一如他明白,葵对自己,同样采取着某些方式来守护。略微笨拙,但有着诚挚本意,让人不能责怪。莲和樱的本质,其实如此相同。
      他再次说,“来莲吧。”
      虽然明知那不可能。每个人都对每个人许下诺言。有些人敢于背叛,有些人注定偿还。而春桢是后者。他答应景树一切,就不会亏欠半点。一如自己答应过他不猜疑不干预,就绝不会否认这诺言。
      意料之中,春桢只是微笑,眼神有些疲惫。
      安顿他睡下,夜一便回莲去。他同样惦记着Inuki的事。Inuki很生气。那并不只因班上的学生出事,这件事同样揭开某些他不愿面对的东西。有关他在LON的身份,他和西君雅的关系,一切原本都埋藏在礁岩之下暗流之中,但某个不知名的人……夜一很难说服自己相信自己不知道那是谁——的所作所为,让一切尴尬。
      在柳岸,警卫领队面前,绿名一口咬定是Inuki亲自给她下的指示。而Inuki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那让鹤想起一些费解了很久的事情。

      夜一离开不久,春桢就走出房间。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难让人满意。身体大概支撑不了太久。但没办法。他敲绿名房门。
      女孩面无表情放他进去。她指间夹着一支气味辛辣的烟。
      春桢苍白地笑了笑,带点责备的意思。“绿名。”
      她让他坐到沙发上,体贴地拿一只柔软靠垫给他,然后居高临下看他,继续吸烟。
      这一刻她看上去仿佛成熟了十年。
      “你觉得我会做什么。”她嘶哑地问,声线里有哭泣的痕迹。
      “对不起。”
      她烦躁地挥了挥手,“别说这个。”
      碾熄烟头,她坐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轻轻抚摸他的脸。
      “泉景树终于不要你了?”
      春桢苦笑,“我让他失望。”
      “那应该说是你不要他了。”绿名耸肩,“他放弃了你,你背叛了他,就这么回事。”
      春桢虚弱地反驳,“我没有。”
      “这又不是什么罪过。”绿名用了点力,托起春桢下颏同他对视。良久她低声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也那么狠。血缘的话……”
      “绿名!”
      女孩耸肩一笑,“乖一点。我什么都不会说。这你明明知道。虽然我知道你永远不会放心。那就是他要的,对不对?你的哥哥……”
      “……绿名!”
      “别打断我。”她突然俯身按住他胸膛,指尖细细抵住衬衫下伤口。“泉敏代怎么就没把你的心挖出来。”
      春桢啪地打开她的手,脸色惨白。他气得嘴唇都在颤抖。
      “挖出来做什么?给你吗?你敢要吗?”
      “你恨我。你怕我。这一刻你恨我了。”绿名微笑,“我要,我为什么不要。我爱了你这么久。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你明明知道。”
      她凝视着这个男孩,深爱的他。她已经拥有得到他的资格。但他不爱她。他保护她,怜惜她,但他不爱她。
      这种失望苍凉,可以致命。
      她轻轻地说,“他给我理由了啊。”
      春桢闭上眼睛,“别逼我。别跟他一起逼我。”声音愈来愈轻,“别逼我,我已经很累了。”
      绿名安静地看着他。她伸出手,抚摸春桢清秀脸庞线条。“你和他一点都不像,可你们这么像。”她慢慢跪下来,双手无力地滑下,拥住春桢。少女沾湿泪水的脸颊贴在他胸口。
      “我说过,我不会亏欠你。”
      我只想爱你。如果做不到,也不会伤害你。
      她轻轻问,“那么你想杀了我么?”
      春桢摇头。“我和他不一样。”
      “那多好。”绿名含泪微笑,“你的哥哥。你和他一样美。可是我不想你像他。”
      “他……”春桢顿下,仿佛被自己的声音哽住,“他也不过是太自我中心。”
      “那你呢?摆脱所有卫星的月亮……”绿名笑着抬头吻他胸口,“你确定了自己的轨道?仓持夜一,他就是你要的?”
      春桢沉默。
      绿名慢慢握住他的咽喉,用拇指轻轻抵住动脉。“曾经我以为,如果杀死了泉景树,就能够拥有你。或者,仓持夜一,如果他消失。如果他们都不在了,你就是我的。我会对你好的……我宁可死,也不想伤害你。”
      春桢笑了笑,“曾经……我也以为我一点都不想死。”
      绿名睁大眼睛。
      “曾经想,无论在怎样的情势下,都会竭尽全力地活下去。可以忍受一切痛苦,目标鲜明而坚定。罔顾一切。没有爱,只有未来。也许他也希望我成为那样的人。”
      “那样的人,也许比较幸福吧。”
      “是啊。”春桢微笑。
      做感情的废人,或许当真比较幸福。自己所无法察觉的那种幸福。
      可是我要,我想要,我渴望,温暖,还有爱。
      绿名无声地哭泣,手指颤抖。“我杀了你吧。”她努力微笑,“然后我去陪你。”
      春桢无可无不可地微笑,轻轻摇头。
      “再给我一次机会。”他轻声说,“求求你。”
      “别求我,别害怕我,更别恨我。”绿名放开手,“我知道你不能信任所有人。你哥哥,他让我知道那些,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控制我和你,是么?可是我不想做他用来捆住你的锁链。那让你难过,是不是?可是我不会伤害你。我不会让你为难……我早就说过了。”
      她干脆而冷漠地笑了笑,“我不会欠你的。”

      那句话让春桢加倍无力。
      回到房间时他几乎不能思考。阳光极好。樱树枝头,洁白丰盛花朵开得肆无忌惮。他很累,伤口很痛,但不想回到床上休息。他慢慢把自己移到窗口,在地板上坐下来。整个人沐浴在日光下。他闭上眼睛,几乎在温暖里落泪。
      不知过了多久春桢陡然打了个寒颤。
      那股绝望感像冰凉的血涌上喉头。他不敢睁开眼睛但他不能不面对。
      视线的终点,是那个微笑的他。一身白衣柔软如樱花。漆黑长发及腰,笔直。他站起来,身材高且苗条,走路的姿势每一步都像踏在水上。
      春桢一动不动。
      那显然让他有点遗憾又有点开心。走近春桢,他半跪下来,抚摸春桢的头,动作里很难看出情绪。
      春桢又闭上眼,顺从而亲昵地把额角枕到他掌心里。他却陡然挪开手。春桢平静地接受这个,没有吃惊也没有恍惚。他早已习惯他这样,突如其来的逃避,像是捉弄,但并不是。
      最开始时春桢会失望和惊吓,而现在他早就学会不对他失望。
      “你又来干什么啊。”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肯叫。”
      “有什么好叫的……”春桢疲惫地微笑,“雒玉宠。这样叫你,我很不舒服。”
      “乖。”
      他贴近春桢,狎昵地用脸颊磨蹭春桢的轮廓。春桢安静而忍耐地随他摆布。嘴唇触及的肌肤温凉如玉,细致得根本不像男子。
      春桢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脸,怕自己被那种夜昙般的美再次虏获。
      “你到底来干嘛?”
      他轻轻地笑,摩挲变成亲吻。胸口隐隐作痛,春桢低声呻吟。随即被放开,他闭着眼睛仍能感到那种凝视。
      “在生我的气么?”
      春桢咳了一声,摇头,“从没有。但是你来干什么。让他们把你当作Inuki……你想干什么啊。”
      他温柔地说,“你不乖。”
      春桢感觉无力。和他根本没法沟通,春桢知道。这个拥有奇特能力的年轻男子,这个秀丽如梦妖,骨子里散发着糜烂樱花味道的美人。春桢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他又该怎么面对他。他能影响别人的感觉,那种力量强大到让他能以其他姿态出现在他人眼中,譬如……Inuki。
      春桢很想发抖,但他尽量忍耐。
      “你还想我干什么。为什么把绿名扯进来。”
      他单纯地看着春桢,“那个女孩对你好。”
      “所以你就给她把柄,给她控制我的理由。”
      他又开始吻春桢的眉毛,轻轻说,“很快就不是把柄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春桢闭着眼睛。他不敢睁开,害怕眼前的容颜突然幻化成Inuki的脸。那会让人发疯。
      嘴唇突然被吻住。春桢陡然僵硬。湿而凉的舌尖,熟练深切地探进来,像咝咝的蛇信。冰冷香气在口腔里泛滥,对方的舌把药丸直抵到他喉咙,柔软手指不知何时扼住他脖颈轻轻挤压,逼着他吞了下去。
      春桢一把推开他,忍无可忍,不顾一切。他抬手去擦嘴唇,惊恐地凝视雒玉宠,微笑的,苍白的,美丽的脸。
      轻轻的指控,“不乖。”
      春桢崩溃地软了下来,“你疯了啊……”
      手被拉起,小小的瓶子放进来。一整块黑色玛瑙雕琢成的精致药瓶,里面装满丸药,很熟悉。
      “以后,可就没有了啊。”
      春桢看他。雒玉宠温柔地笑,“所以你要乖,好好的。”
      春桢握紧药瓶,勉强站起来和他对视。“你想给Inuki找麻烦吗?”
      雒玉宠不语,只笑。
      “跟我说话,拜托。”
      他慢慢收起笑容,靠近一点,把手放到春桢脸上。春桢凶狠地皱紧眉头忍耐。“你来了有一段日子是不是?我早知道那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杀冬青不可?”
      他轻柔地说,“我没杀她。”
      春桢瞬间被击溃一样,脸色灰败。“是,你没杀她。”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你想干什么?他们知道这件事吗?梅园……樱组……他们知道吗?佟莲华,他知道吗!”
      雒玉宠忽然收回手,不知何时他从春桢腰间抽出了随身的匕首,慢慢端详。
      他微笑,“以前,莲华有一柄一模一样的,很漂亮。樱有的好东西。”
      他看了一眼窗外,目光投向兰楼。
      “那个女孩现在在那里。”
      春桢打个寒战,“什么意思?”
      “她在看我们。”他微笑,“你喜欢她吗?喜欢的话,留下。不喜欢的话,杀了她。如果她麻烦到你。”
      春桢发抖地看着他。
      这个人的话,说到就会做到。他每一句话都不是玩笑,从来都不是。
      这一点,和田春桢早就知道。
      “别杀她。答应我。”
      他天真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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