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知》秦玮

6、追往事，空惨愁颜

　　晚冬褪色的阳光爬上墙壁，从屋顶溜走了，逐渐加厚的黑暗就悄悄地在屋内堆积起来。
　　杨晓睡得睡得迷迷糊糊，隐约见得自己跟在萧冉后面赶路，忽然冲出一个人来，举刀就向萧冉狠狠砍去，一时情急，下意识伸手去抓，却蓦地被另一双手握住，温热而有力。
　　一旦触到实物，也就清醒了过来。
　　杨晓睁开眼睛，见到的居然是季清舟，虽喜却竟也带着些许失望，道：“萧冉放了你？”
　　季清舟点头：“其实那日我只是被他的人点了穴然后藏在床底下而已，只是你这人……太粗心了。”
　　杨晓不觉有些面红耳赤，赶紧扯开话题：“他们没有再为难你？”
　　“没有啊！你离去之后他们便把我软禁在这小屋里，直到两日前来了帮人把你抬了回来，”季清舟顿了顿，仿佛心有余悸，“你不知道，你胸口多了好大一个伤口，当时我还以为你不行了呢。”
　　杨晓皱眉，这才主要到自己胸口的伤，用力支起身：“萧冉呢？”
　　季清舟摇头：“我不知道，自从那天你走后便再没有见过他。”
　　杨晓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攥紧，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充沛地惊人，一点也不似是受了重伤的样子，心里，却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
　　“好了，”季清舟替他拉上被子，“你好好休息罢，别的事，等伤好了再想也不迟。”
　　杨晓闭上了眼，不知怎的，眼前老是浮现出失去意识前萧冉看他的眼神，似喜似悲，连笑都仿佛是苦涩的……
　　萧冉……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夜已深
　　杨晓突然睁开眼来，屋外有人——这是他的第六感，这种野兽般的第六感，已经救过他很多次。
　　瞧了眼依旧熟睡的季清舟，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推门，迈步，掩门，无不小心翼翼。
　　初春，虽然空气还没有暖和过来，但庭院里的树木却早已成阴。朦胧月色下树影婆娑，隐约见得一个人影长身而立，见他来了，蓦地回头，目光清冷：“杨晓，你好啊。”
　　杨晓周身一震，单膝跪地，颤声道：“师父。”
　　白靖天冷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
　　杨晓双手支地：“弟子不敢。”
　　白靖天冷哼一声，白色衣袖豁然挥出，杨晓只觉排山之势迎面倒来，知他已是动了杀意，若任他这掌拍中，自己这条命即便不死，也去了半条。
　　顿时不敢怠慢，运气于掌，横于胸前，心知与他动手自己是无望了，但求保命罢。
　　见他竟敢手，白靖天长笑一声“不自量力”，登时眼中精光大作，杨晓只见眼前白影一闪，下意识地举手去挡，双掌相接，白靖天“咦”了声，整个人去势如鸿，向后飘了数丈。眼中神色捉摸不定地闪烁，终长叹一声：“果然如此。”
　　杨晓正奇他的忽然收手，不禁问道：“什么？”
　　白靖天回头，原本清冷凌厉的双目此刻竟带了些许哀愁，也不回答：“罢了……你去吧，从此以后，我补天阁再无你杨晓。”
　　杨晓微微一震，俯身跪倒在地：“师父……”
　　白靖天扶了扶额角，挥手道：“多说无益，你再不走，莫非想等我改了注意。”
　　杨晓一咬牙，终问道：“三师弟……他可好？”这个问题萦绕他良久，他知道此刻若不问，便再没了机会。
　　白靖天语气突地凌厉起来：“你说呢？”
　　杨晓色变，知有不妥，慌道：“什么……”
　　白靖天青了脸，缓缓道：“你是当真不知道？”
　　杨晓摇头，不详的感觉却油然而生。

　　杨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白靖天的话：杨晓，你好福气啊……他将一身的精血都过给了你，你是再无大碍，他却赔了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
　　不会的，不会的……
　　他究竟算是什么？可以令萧冉做得如此大的牺牲？
　　头痛欲裂，往事一幕幕闪过，
　　——初入师门时，他怯怯地唤他：杨大哥
　　——天山之上，漫天飞雪，两人琴箫合奏，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他奉师命来捉拿他，却说：你放心，我会帮你们的。
　　——他对他说：师兄，你不必讽刺我，嗯……
　　…………
　　他终于明白，萧冉是爱他的！
　　爱他的！呵呵，他笑出声，爱，竟然是爱。
　　萧冉……萧冉……
　　你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傻？
　　他眼前一片恍惚，闪过的尽是萧冉的脸，以及那虽笑犹悲的神情，跌跌撞撞地回到家，用力拍打起门来。
　　季清舟开了门，见到失魂落魄的杨晓，亦是吃了一惊，低呼着想要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然后他便见到平日里镇静坚毅的杨晓靠了门板慢慢滑落，双手紧紧环住自己，一丝腥热的液体自他喉间溢出，顺着嘴角流下。
　　杨晓却毫无所觉，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种破碎的呻吟，
　　季清舟听见，他在唤一个人的名字，
　　萧冉……萧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