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知》秦玮

7、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

　　小院中，晚梅早已零落，枝残叶散，在暗夜中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杨晓徘徊许久，终推门入内。
　　三更已过，室内理所当然地剩下一片寂静的漆黑。一扇窗是打开了的，窗外新月弯弯，没有半分力道地为屋子撒下淡淡光晕。
　　杨晓缓缓走到床前，
　　缩成一团的身躯，蜷在床的一角，说不出的寂寞。
　　许是有人扰了他，萧冉微微呻吟了声，转了个身子，却团得更紧了。
　　枕间的发顿时散开来，竟夹杂着些许银丝，杨晓瞧着心隐隐地痛，替他轻轻拨开散发，指尖滑过他清瘦而没有血色的脸颊，鼻子不禁有些发酸……
　　萧冉，这么些日子，你一个人都是这么熬的么？
　　萧冉，萧冉。
　　仅仅触及这两个简单的字，我的心也是抽痛不已。
　　我怨过你，恨过你，然后终于发现，我爱的竟然也是你。
　　这是何等可笑，寻觅半生，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伤害了两个最爱我的人，最终回到的还是原点，却什么也抓不住了……
　　萧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忽然睁开了眼，痴痴地盯着他，出神许久，试探地叫道：“师兄？”
　　杨晓应了声，伸手去扶他，他却轻唤一声，远远地躲开了：“不要不要，你不要过来。”
　　杨晓呆住：“怎么了。”
　　萧冉贪婪地望着他，眼中是一片迷蒙：“梦里的东西是触不得的，触了，便没了，我再也不贪心，只要瞧着，瞧着就够了 。”
　　原来以为自己在做梦啊！杨晓不禁想笑，待瞧见萧冉哀伤欲绝的神色时，却再笑不出来。
　　他是做了多少次虚幻的梦，是吃了多少次一触即逝的亏以后才得出这个“不能碰”的结论的？杨晓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他的心，像是被重锤猛击了下般的疼，勉强忍住，柔声道：“冉，是我，不是梦，我是真的。”
　　萧冉狠狠挥手：“走开走开，不能碰，不能……”他动作急了些，忽然皱紧了眉，低头猛咳起来。
　　杨晓再顾不得这么多，伸手揽了他，抱在怀里。
　　萧冉触了实体，周身一震，半响才道：“是……真的。”
　　杨晓也不说话，只是搂着他，想要用力，却发现怀中人瘦的怎么也搂不紧了。
　　萧冉却沉静下来：“你怎么来了。”
　　杨晓压着他，恨不得揉到骨血里去：“师父告诉我的。”
　　萧冉淡然然道：“你不该来的。”
　　杨晓缓缓道：“我们分开了？”
　　提出分手的，是季清舟，
　　高傲的季清舟，怎可在爱里低头；在这场情爱的游戏中，他既已输了爱，怎能再输了自尊？
　　既然对方已经变了心，他硬逼着他留下又有什么意义？
　　萧冉微微一愣：“为了我？”他轻笑，“不必。”
　　“不，不是。”不顾他的差异，杨晓执起他的手，贴于自己的心口，“是为了我自己，冉，我爱你，它说的。”
　　萧冉怔怔地看着他，却哭了。那是杨晓第一次见到他哭，以前，无论他被自己伤得多重，多惨，多冤，他都不曾掉过一次泪。
　　现在，因为他说他爱他——他哭了。
　　美丽的泪水沿着他清丽的脸颊不断的落下，仿佛永远不会断绝，默默的，没有声音的落泪。
　　胸口瞬间被堵得满满的，心，却空落落地痛，喃喃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萧冉却不答，只是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摇：“杨大哥。”
　　杨晓剧震，杨大哥……他已经多少年没这么唤他了……
　　刚进师门时，他便这么叫他，为此没少被同门嘲笑……然后……他长大了，知道他不是杨大哥，是师兄……然后他再没这么唤过他……再然后……是他逃出了师门……
　　烛光闪烁，为萧冉苍白的脸添了一抹嫣红，骤然间时光倒退，杨晓仿佛又见着了当年小小的身影，总是跟在他的身后，不停地唤他：杨大哥，你等等……
　　杨晓怔怔地望着他，脸上不知不觉已湿了一片，
　　萧冉轻轻合上眼，笑了出来，
　　他知道，杨晓这辈子，是决不会忘记他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