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换攻]》乌也

3、燕京

　　应问璩将他的两条腿快扎成了刺猬，他从扳指里取出本书看着，对面的蒲勉在心力交瘁之下又睡了过去。

　　听见呼吸逐渐轻缓，应问璩从书中抬起眼。

　　平心而论，这个青年相貌称不上出色，但偏偏一双眼睛生的多情，亮晶晶的，望过来时仿佛含着一汪水，在他的心窝里荡来荡去。

　　应问璩任由这股陌生的、莫名的感觉在心口、甚至身体里堪称放肆地滋扰生长，他伸手扶正了快要歪倒的蒲勉，目光不带一丝一毫歪念，细细扫视过蒲勉的额头、并不明显的喉结、胸膛以及脐下三寸处，远山一般的眉蹙着，暗道：阴阳交融。

　　那厢松端煎好药，这边正巧取针，蒲勉一个姿势坐久了腿有些僵，想要揉一揉时，应问璩的手覆了上去。

　　腿立即不麻了的蒲勉：！！！
　　端着药和热水的松端：？？？
　　应问璩一派自然地收回手：“经络无碍，蒲公子该吃药了。”

　　回神的松端递过药：“来，公子。”
　　蒲勉放下裤腿，换了个姿势喝药，有些烫，便和松端说起话：“这是哪来的马车？”

　　松端道：“是拴在客栈马厩里的，公子你刚醒，不知道在应仙君降了那妖物后，整座客栈塌成了废墟，砖头瓦砾崩得到处都是，砸死了咱们的两匹马，也就这辆马车幸免还活着。”

　　蒲勉顿了下，他喝完放下药碗，拿起帕子沾水擦拭自己：“这事回京后要报给府尹才行。对了，应兄，我有急事要立即回燕京，不知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应问璩拨弄书页：“去燕京，同师门小辈汇合。”
　　蒲勉一抚掌，笑道：“这不是巧了么。”
　　松端点点头说：“那，公子，应仙君，我去驾马。”

　　这马脚程不慢，刚过午后便驶进了城门，蒲勉昏昏欲睡中听见应问璩叫停松端，他睁开眼，见这位仙君掀开车帘准备下马车，连忙叫道：“应兄。”
　　应问璩回首看他。

　　“若应兄在燕京城里遇到了麻烦，”蒲勉支起身笑笑，“可去朱雀街蒲府寻我，我定全力相助。”
　　应问璩点点头，却道：“蒲公子素日里记得卧床静养，药喝上半月足以。”

　　蒲勉只笑不说，撩起车帘目送救命恩人远去，马车再次踢踏向前，过了闹市，松端问：“公子，是回府还是去宫里？”
　　蒲勉问：“我的平安符呢？”

　　松端从怀里掏出来，递进去，不一会儿便听车内传来一句话：“递牌子，我进宫，你去衙门找楼大人。”
　　“是。”

　　马车径直驶向神武门，松端递了腰牌，搀着蒲勉下了马车，等主子消失在宫墙内才驾马离开。

　　应问璩跪坐在自己身侧时看起来高大挺拔但并不过于健壮，可衣裳比他的大了点儿，蒲勉除了官服向来一身劲装，今日难得宽袍长袖，此刻脸色又没几分好气色，乍一眼整个人比之平常虚弱了很多。

　　养心殿外，秉笔太监福喜正候在殿外，遥遥瞧见了熟悉的身影，迎上前去：“奴才见过侯爷。”
　　“公公请起，”蒲勉轻咳两声，“我刚回京，不知陛下今日可好些了？”

　　福喜引他走向养心殿，听了这话，面上浮现几分为难：“这，今日太医诊脉，说万岁爷圣体大好，已不用再卧床了。”
　　蒲勉参透了他的为难，将平安符越握越紧，仍旧不动声色问：“现在是哪位娘娘陪着陛下？”

　　福喜神色一僵，还没想话糊弄，养心殿内猛地传出一阵娇俏的铃铃笑声，细声细语说着什么听不真切，福喜没有胆子去看定军侯的脸色，弓着腰答道：“今日是两仪殿的淑妃娘娘奉诏‘侍疾’。”

　　侍疾。

　　福喜没有好耳力，然而蒲勉将里面的调情话听得清清楚楚，脸上的血色又失了几分，他闭了闭眼，压抑住心底翻滚着的苦涩与疲累，竟觉得自己奔波几日、险些将命丢了有些可笑，他侧身看向福喜：“公公，我昨儿返京途中去国寺为陛下求了枚平安符，原本想亲手交与陛下，只可惜，咳咳，风寒未去怕冲撞陛下圣体，劳烦公公替我转交了。”

　　福喜“哎呦”一声双手接过来，与蒲勉一同说客气话：“国寺开光过的平安符定能护佑万岁爷圣体安康，侯爷放心，老奴今日便呈给万岁爷。”
　　蒲勉勾唇笑了下，转身便走，福喜在后面道：“侯爷为大雍鞠躬尽瘁，应当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待不见了蒲勉的身影，福喜这才长吁一口气直起腰来，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凑近问：“爷爷这是怎么了？侯爷也没动怒呀。”
　　“小崽子懂什么，这御前的人，哪一个是能得罪的？”福喜低头看了眼平安符，唏嘘道，“也就是近几年侯爷脾气好，换做以前……”

　　以前怎么？
　　小太监听得一头雾水，却不敢再问了。

　　.
　　蒲勉退下战场后一直修身养性，近几年的脾气确实温和许多，引路的小黄门听见侯爷止不住地咳，大着胆子询问：“侯爷，可要奴才去请太医？”
　　蒲勉：“不必。”

　　等走到神武门，松端已经在马车旁候着了，蒲勉瞄了眼，认出了是自家的马车。

　　“回过府里了？”
　　松端送出手臂扶主子上马车：“是，楼大人是个爽快人，当场扣下了那辆马车，但我想着公子还在病着，总不能走回去，便回侯府驾了咱家的马车来接。”

　　他掀开车帘，低声道：“表少爷已经在府里候着了。”
　　蒲勉“嗯”了一声：“回府。”

　　因着方才松端回过定军侯府，马车一停下，鬓角已白的长史已经带了人在门前候着，见到主子激动地热泪盈眶，先松端一步上前搀扶：“侯爷离京三月……”

　　蒲勉听见长史唠叨府中事宜就头疼，他从前耐心听了几次，烦得头昏脑涨，索性分权将后院的事儿交给了继母所生的妹妹，现下一听长史开口连忙道：“你侯爷我病了，头疼听不得这三个月花了多少银两，我明日不上朝，去，赶紧派人到宫里请病假。”

　　“是是是，”长史连连称是，跟着主子迈进侯府，“侯爷院子已经派人打扫过了，臣今日不打扰侯爷歇息，过两日待侯爷身体好些，再去向侯爷禀报。”
　　蒲勉看了眼这个老顽固，很想说一句“不需要”。
　　长史又开始抬袖子抹眼泪：“侯府缺个能帮衬主子的人啊！”

　　毕竟也是府里用了几年的老人，又是当年建府皇上亲自挑选的长史，蒲勉眼不见为净，甩袖丢下长史一众人快步走了，松端笑着追上了来：“我方才落在后面，听闻长史大半月前得了老来子。”

　　“烦，”蒲勉皱着眉，“给老人家找到点事儿做，别让他到我跟前提银子。”
　　松端应下：“哎。那我派人给小姐递话，让她明日起跟着长史学内务。”

　　“这是在自己家里落荒而逃了？”
　　主仆两人刚拐进院子，依靠在廊下的青衫男子开口打趣：“何苦这么提防可怜敬业的长史大人呢？”

　　松端挥退院子里伺候的人，向青衫男子行礼，蒲勉进了自己的地盘放松下来，歪着脑袋揉捏酸痛的肩颈，捏了几下将长袖随意挽起，斜睨那人一眼：“送你？”

　　在场三人都知道蒲勉提防的是谁，可青衫男子紧跟在蒲勉身后：“我倒是想要，但可惜了，我只是个小小的刑部侍郎。松端，给爷沏一壶你家公子最好的茶。”
　　蒲勉一偏头，痛快地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子：“周子游，你这嘴刁的能喝下陈茶？”

　　周宣瞪大了眼：“前段时间陛下赏你的贡茶呢？松端别沏了，爷喝不下！”
　　“等着你来点名喝它呢，”蒲勉笑着，“好让我光明正大出手。”
　　“嘶，雪中，你疯了？”

　　蒲勉端起松端呈上的酽茶喝了两口：“我缺银子啊，户部不放银，我的兵在和西番硬碰硬，天天写信哭穷，我有什么办法，侯府有长史盯着，我敢动一分，都是对他的，挑衅，不忠。”

　　有那么一瞬间，蒲勉的神色仿佛蒙了层薄雾变得晦涩，周宣把玩着一茶盏：“这半年来，陛下圣体时常不适，很少处理政事，西番战事的折子往往被内阁压住，你若是不提，连我都快要忘了……话说回来，你去江南不只是为了巡视政务吧？”

　　“是啊，江南富得流油，在那里搞银子比在燕京方便。”
　　听到这话，周宣瞬间想要收起自己刚刚的忧虑心，他满是怀疑打量着蒲勉：“所以，你这三个月搞到了多少银子？差那一点走私贡茶的钱么？！”

　　松端适时给表少爷沏了杯嫩香馥郁的茶。
　　蒲勉弯起双眼笑了下：“暂时不缺。”

　　“……”周宣恨恨喝了一口，顾不得细品，“老奸巨猾。”
　　蒲勉挂在唇边的笑越发纯良了：“不敢不敢，我是武将，哪里担得起侍郎这句老奸巨猾呢。”

　　他这个表弟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十余年，小时候的软弱可爱的小哭包彻底变成了牙尖嘴利的有文化的老兵油子，心思深沉古怪，说话真真假假，令人捉摸不透。周宣怀念完从前的表弟，叹了口气道：“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事相谈。”
　　蒲勉咳了两声，正色看着他：“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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